苍天……柳钰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想现在燕王爷也受伤了,皇上铁定把他也送来这十里八村最好的医馆,那到时候……不管怎么说,柳钰现在不适合在皇帝面前露面,谁让她是钦犯呢。
当下,柳钰便抱着床上叠放的另一床薄衾小心翼翼的要下床。总之,在燕王爷和姬雁然来之前,她先撤!
“你要去哪?”李天用手肘支起半个身子,在背后冲她喊道。
“要你管……”
“难道你不想知道为什么会一丝不挂的跟我躺在一起么?”
好吧,这句话有爆点,有八卦,柳钰停住了挪动的身子,只露出两只眼睛幽怨的看着他。
李天挑起一条眉毛,缓声道:“我是在给你通脉,衣服什么只会妨碍真气的循环。”
柳钰眨眨眼睛,一脸茫然:“我只是摔着了而已,通什么脉啊,撑死也就是活血化瘀。”
李天吊起眼角看向柳钰,“你是摔傻了么?难怪说好看的女人都不聪明。”
“谢谢夸奖……”
“……”
柳钰看见李天明显捏了捏拳头,最后松开手,继续同柳钰耐心解释:“你难道不知道自己的经脉被封,武功使不出来么?”
“……”
看柳钰一脸吃了苍蝇的表情,李天皱了皱眉:“你不会真不知道吧?”
“……”
李天继续皱眉:“以我通脉耗去的功力来看,你的武功造诣还不低呢,你真不知道?”
“……”
武功?不低的武功?哎?那毒呢?他没说她中毒了啊!“我有没有中毒?”
“毒倒是没中,不过你是不是之前有吃过淬衣香?”
“什么玩意儿?”
李天清清嗓子略带鄙薄的看着柳钰:“淬衣香,枣红色,指盖大小。单用是剧毒,但鲜少知晓这种剧毒在特定体质条件下是专封人经脉的‘锁千秋’的克星,你中过锁千秋,又吃了淬衣香,体质条件又十分匹配,淬衣香会在你体内发功三次,三次之后经脉自动解封,发作间隔为四个月,一年之后功力便可恢复七八成。”
四个月……三次……一年……时间倒是和燕王爷给的日子对上了,可这通脉不通脉的又有什么关系?她现在也没觉得什么身轻如燕、目光如炬、精神充沛的。
“特殊的体质条件是指什么?”柳钰坚信柳小钰的身体跟常人无异啊。
“不知道。”李天回答的斩钉截铁,“若是有据可依的话,这‘锁千秋’岂不成了摆设。”
“那通过脉管啥用?”柳钰人畜无害的望向李天,目光明显有些失焦。
“通脉之后,勤加练习,多活动活动筋骨,不出三个月,自当全部恢复。”
柳钰呆滞的举起双手,看它们的目光让人觉得它们变成了熊掌,又震惊又呆愣又迷茫。突然,她顾不得自己现在未着寸缕的身体,“噌”的一下蹦起来,指着李天的鼻子叱问道:“我衣服哪去了!”
“哈?”李天似乎没料到柳钰有这种反常的反应,愣了愣,随即朝床下抬了抬他又尖又小的下巴。
柳钰风风火火地顺着床沿溜下去,在一堆衣物里找到了那根不怎么起眼的腰带,没错,这是鬼书,这是《鬼佬遗书》,这就是天下人逐鹿蛮荒横刀立马杀戮饮血也想得到的东西。至于里面写的什么,现在还不到能说的时候。这几天柳钰小心翼翼的表示对它跟对普通腰带没什么区别,既怕着急过火给人看出来,又怕看得太松让人拿了去,纠结的头发都掉了一大把,已经把柳小钰从里到外咒了七八十遍了!
把腰带和衣服搂在怀里,柳钰一件一件的穿起来,好在这张床又高有宽敞,坐在床脚下李天也看不见,只待柳钰穿戴整齐后才站起来正视这个鬼灵精怪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小兔崽子。
“喂,燕王爷来过没?”
“注意你的措辞,我叫李天,而且燕王爷的名讳你不得直呼。”李天翻了个身,枕着松软的枕头好整以暇的看着柳钰。毛茸茸的黑眼珠散发出一阵寒气。
气得柳钰都想直接晕过去,深呼吸后再次开口:“李神医,请问燕王爷今日可有来过?”
他似乎很是满意,小小的脑袋微微点了点,只是未待他开口,门口的小厮已经给了答案:“二爷!二爷!您快起来去前厅吧!有贵客到!”
李天皱皱眉头看了柳钰一眼,边起身边道:“知道了,请他们稍等片刻。”
那小厮似乎被“稍等片刻”四个字震得抖了抖,壮着胆子拍门催促道:“二爷!等不得啊!燕王爷现在身受重伤昏迷不醒,是皇上把他送来的!”
“你说什么?”李天胡乱披上一件勾勒精美花纹的白色长袍亵衣,蹬上他那双银线掐暗纹金线押回路的靴子,“噌”的一下站了起来,漆黑如墨汁的瞳孔探照灯一样直直扫向柳钰。
柳钰突然有种撞墙的冲动,他一定是把她当成让燕王爷受伤的罪魁祸首了,毕竟柳钰于他之前就知道燕王爷要来呢。这怎么解释?总之就是擦黑板,越擦越黑!索性扭头不去看他,现在跑才是上策。
“那个,总之还是挺感谢你把我捡回来疗伤的,我就先走了,咱们回头再联系……”柳钰支支吾吾的摸着墙朝大门蹭去,一脚勾开大门,柳钰朝那个急得眼不是眼嘴不是嘴的小厮报以友好谦和谄媚的笑,然后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又把头从门缝里伸回去朝李天道:“帅哥!你还没告诉我你手机号呢,不然企鹅号、M……没,没,没什么!您老吃好喝好睡好,就当我什么都没说,我先走了啊,回见!”
李天眼角有些抽搐,估计是难以理解怎么会有柳钰这种……如此特立独行的女孩子。
站在门口望着青裙消失在回廊拐角,李天有点惆怅为什么自己不找借口把挽留她,明明不想她这么快离开啊……最后敲了敲自己的脑壳,他狠狠地舒口气,扭头朝前厅走去。可谁知刚一转头,就看到姬雁然带着众人抬着燕王爷进了后院。
“小神医是在看什么?如此专心致志?”姬雁然口气带着调侃,苍白的脸色在眉宇间透出一种从未有过的憔悴。
“能让男人专心致志的看的东西,只能是女人,而且还是个漂亮的女人。”李天说完话转过头朝姬雁然拜了一福,“李天参见皇上。”
“罢罢罢,你与朕何必如此俗套,倒是澜燕的伤要紧,你且仔细看着。”
“是,陛下!”
吩咐众人将燕王爷抬在大床上,李天转而从架子上拿起一件棉质白袍套在外衣上,随手将散如瀑布的发丝以一根象牙玉簪绾住,宽袖轻轻一扫,红木的桌案上便如同画轴一样打开一卷暗红色的布,上面细细密密排满了长短粗细不一的银针。
他将一枚银针在烛火上稍作温烤后,一把扯开了燕王爷玄紫色的长袍将银针毫不犹豫地扎在了一处穴位上。突的,燕王爷蹙眉嘤咛了一声,瞬时黄豆大的汗珠布满了额头。
柳青桃挽起袖子用一旁早已准备好的热水和棉布巾子细细为他擦拭着额上的汗,体贴的将黏在脸颊的一缕青丝敛回耳后,露出燕王爷那张美艳尤胜女子的面容,只是,此时这张脸上是少有的苍白……
柳青桃抽抽嗒嗒地小声啜泣,一整晚,从她碰上受了伤的燕王爷时起眼泪就没有断过,哭了一宿,如今两只眼睛又红又肿,像两颗大核桃。可突然间,她核桃一样红肿的眼睛停止了流泪,直直盯着床下的踏脚,似乎那个踏脚上开出了一朵花。
其实,那个踏脚华丽是没错,但它上面并没有开花,只是在缝隙里塞了一只佩,一只通体泛着火烧云色,手工细腻,构思复杂的暖玉飞凤!
柳青桃是柳家后裔,自然知道这飞凤象征着什么,这是柳家的图腾,是柳家曾经辉煌的象征。当年,柳霖云用一个玉模,在五种玉片上雕出了五只构思复杂巧妙,做工栩栩如生的飞凤,老大柳红樱是纯青色毫无杂质的和田玉,老二柳子榛是蓝色云絮纹的蓝田玉,老三柳银枫是一块莹润透明的琉璃玉,老四柳青桃是光洁白净的羊脂玉,老五小子柳子榕是白底夹青纹的墨玉,小女儿柳小钰则因自小体弱,得了块冬暖夏凉的火烧云色的暖玉。
如今,柳青桃那块白的毫无杂质的羊脂玉飞凤被她偷偷放在荷包里藏在亵衣内,这块通红的飞凤,不用猜也知道是谁的……漆黑的眼珠转了转,她方才想起刚才她与姬雁然进来时,小神医李天正在往九曲回廊那里张望,莫非……
刻意吸了吸鼻子,做哭泣状,柳青桃小心翼翼地伸手用食指和中指夹起了那块暖玉,温暖的触感在这隆冬季节竟让她打了个寒颤。默默将玉揣进怀里,柳青桃微微松了口气,尽管她不知道为什么之前明明看不惯柳小钰而现在却要帮她,但她安慰自己,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她露馅了我们也不好过。
本来她以为就此相安无事了,可谁知她将姬雁然想得太简单了,这个笑若春风,暖如旭日的男子显然不是靠那张颠倒众生的脸坐上皇位的。而当她明白时,显然已晚,因为一个通体火红的豹营军官已将脸色尚显苍白的柳银枫抱了进来。
那一瞬间柳青桃有些后怕,如果昨晚柳小钰没有因误会来者非友而迅速逃开,如果刚才姬雁然早进一步或柳小钰迟走一步,如果这块暖玉被除她以外的人捡到……老天眷顾,这个世界没有如果,我们是幸运的!
李天年纪十有七八尚显娇小,脑袋却很聪明,他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但单这阵仗也能看出此事非同小可,遂在扎完针后,朝姬雁然施礼道:“燕王病情虽不重,但病人最忌喧哗,需静养,还烦陛下和林大人另择上处。”
姬雁然没有丝毫不悦,坦然地起身抖了抖长袖冲窗边静立赏花的林兰渊道:“既然小神医嫌弃咱们,那咱们就换个地方说话。
早有识趣的给他们前头开道引路去了,一行人大摇大摆的出了屋子,末时,林兰渊还点着李天的鼻尖说:“小孩子家家说话这么老气横秋,一点都不可爱。”
言罢却又听得林兰渊道:“小神医说了王爷要静养,夫人就先随下官去偏厅小憩如何?”
本来打算装空气的柳青桃被林兰渊点名叫起,瞬间有种冷气穿胸而过的惊慌,片刻后才立身道:“但凭林大人吩咐。”
“夫人,请。”
“大人客气了……”
待林兰渊跨出屋子,柳青桃又回头看了燕王爷一眼,看着他苍白的脸稍稍有了丝血色,小扇的睫毛偶尔有跳动,薄薄的唇时不时发出一个无声的音节,一切的一切如老人的晚年,安详而静好。最终,她扭头离开了,眼角还噙着一抹湿润。
澜燕,今日一别或许再也不见,青桃不求有他,只求七日后入土时,墓碑上有书‘夫澜燕亲立’五字,此足矣。
那滴泪的分量很重,质地晶莹,跌碎在地上竟有种凤凰涅槃样的美。李天将这一场无声而短暂的繁华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他认为那是柳青桃最美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