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年的钟声越来越近,宫里也张灯结彩起来,上至王公大臣,下至宫女太监,人人面带红润,眉目间洋溢着难以掩盖的喜庆之意,各宫殿也都批了崭新的绸缎灯笼红烛以及冬季观赏花,一扫之前的沉闷,装饰的焕然一新。年前袗帝还着福安馆的裁缝们为各宫娘娘量身做了几套新衣,福安馆大裁缝师钟普希大师还亲自为周太后、袗帝、太子环、燕王殿下和福宁公主设计制作了几套冬装。钟普希大师傅的杰作柳钰确实也挺喜欢,但他的产品价格高的离谱,普通成衣铺一套暖和的冬装也就十几两银子,而钟普希一件冬装竟要三十两,穿起来也因华贵而繁琐,所以一来二去钟普希不言而喻的成为了御用裁剪师。
话头打住,柳钰主要想说的是,蓝妃作为目前后宫风口浪尖的人物,戏剧性的收到了陛下赐的两套冬装,那分量,柳钰两只手抱一套都吃力的很,并且穿起来相当麻烦,里三层外三层,上衣下衣,细细数来大概二十多种大小部件,看得柳钰眼花缭乱,最终全推给了青莲和紫珠两个人。两套衣服,一件素雅的稍家常一些,另一件颜色厚重的相对隆重许多,柳银枫毫不犹豫的决定将后者放起来新年穿。
这几日柳钰时常得空便去找燕王爷,却总被北冥弑以“燕王殿下正在办公”为由挡了回来。或许这些日子他是真的很忙,而且柳钰听闻西凉国要有大使来访,恰恰此时敏华公主又要入住皇宫,想来这些事都不是易事,燕王爷忙一些实属正常。而对于陛下的奇怪举动,柳钰并没向燕王爷多提,毕竟此时与他的事比起来轻如鸿毛,想必他不会往心里去的。
武芈三年十二月二十八,西凉国使者来访,翌日,西凉国十年前送来人质公主敏华公主进宫,二十九日夜,专用宴客的正殿长夜殿一夜未眠……
长夜殿是专门用来会客的大殿,基本每年的除夕宴都在这座设备完善的华贵宫殿举行。今夜,大殿上做了一群文武百官,内亲家眷,推杯换盏莺歌燕语,盈盈不绝于耳,宫女太监穿梭其中流水一般丝毫不敢懈怠。而柳钰则陪着柳银枫坐在妃嫔席上首,仅次于皇后林兰心的位置。于是柳钰在所待时日不多的宫中第一次见到了一国之母,吏部尚书的千金、林兰渊之妹林兰心也就是一国之母林皇后,以及袗帝的小儿子,瑞华王,姬允环。
他们母子二人早先便来了,安静的坐在席位上,小允环也不似百姓家中四处乱跑好奇心强的普通三岁孩子,而是默默的拿着一本图画书在认认真真的看,看到高兴处忍不住分享便拉着林皇后仰着小脸笑得欢快,小口中就稍稍露出一颗小虎牙,可爱得很。而林兰心也充满了耐心和慈爱的应和着他,画面温馨的感人肺腑。柳钰天生喜欢美人,而姬允瑞小小年纪便唇红齿白,大眼粉腮形似女孩儿,一副瘦弱的正太模样顿时俘虏了柳钰,于是柳钰时不时的对他做做鬼脸,只是想让他笑一笑。林皇后发现了允瑞频频扭头的小动作,回过头看到了柳钰,她非但没生气还友好的冲柳钰笑了笑,那张酷似林兰渊的美丽面庞真诚而且纯净。
正对柳银枫而坐的是不久前才见过一面的阮芷嫣,今日她着了一身俏丽的嫩粉色,逶迤娇艳的桃花刺绣沿裙裾袅袅而上直至左肩,衬得那张粉雕玉琢的小脸在清纯中透着一种无法抵抗的诱惑。但此时的她一改之前的跋扈,双手紧捧一只玉瓷杯,显得有些焦躁和紧张,她身旁的云鹿也时不时的弯下腰与她耳语几句。
转过视线看向下首,坐在蓝妃下首的正是周太后的侄女,当今太子姬允环的生母,周梓云。周梓云今日穿的是一种看着就奢贵的黄金色锦云纹长袍,与上位林兰心金红相间的皇后朝服遥相呼应,不难看出这周梓云是故意的。她的张扬不似阮芷嫣全在骨子里,而是大大方方摆在脸上的,说白了,看着就不是省油的灯。且周梓云眉目细致,眼睛大而眼白多,眉细而挑,鼻窄而尖,唇薄齿齐,倒是个美丽英气的典型北方女子。此女大姬雁然两岁,十五岁嫁于姬雁然,今年二十有五,太子姬允环是她十六,姬雁然十四时所生,如今刚好九岁整。说起太子环,柳钰就十分好奇,入宫这么久了柳钰都没见过这孩子,他又不似小允瑞一般年幼,九岁了也不在宫里露个脸什么的,穿越文里不是太子王爷遍地跑吗?今日是除夕他现在还未到,大概是随了皇上一起来的吧。
此时,一声“懿慈太后驾到”将柳钰跑了数百公里的思绪一把拉回。抬头时便见一个庄重尊贵的金褐色身影踏着皇室的奉云步踩着红绒毯稳重的朝上座的帷幕后那把样式繁复古老的梵凤椅走去。这位美艳犹存的妇人,正是东魏最尊贵的女性,周太后。
周太后系周梓云的亲姑姑,亦是先皇的正统皇后先帝死后周太后被姬雁然加封“懿慈太后”,住在西宫首宫乾寿宫,她也是当今圣上与福宁公主的亲生母后,地位尊贵血统纯正,一双凤目不怒自威,尽管已年逾不惑,依然能看出早年绝代的风华。再有,柳钰听说这周太后为前朝第一大将军周孟元之女,自小习武,十五岁便一柄长剑单挑青龙寨,十九岁嫁于长乐帝后还同他一起上过战场,足可谓是个巾帼奇女子!
姬允瑞一见奶奶来了自然说不出的欢喜,还没等老人家行至榻前便如雀儿一般飞奔了过去,拽着周太后的裙摆又蹦又跳,周太后也笑的慈祥轻轻抚着小小瑞华王的头发拥着他朝大殿之上最高处的首席走去。林兰心也在姬雁然和周太后落座后行了礼,又唠嗑了两句家常话,一家人相敬如宾倒也其乐融融。
不消一盏茶功夫,盛喜那独特的声音便由殿外传来:“皇上、太子环、燕王爷、福宁公主驾到。”这时柳钰发现后宫中的女人诸多妃嫔女官开始手忙脚乱捋发整衣,柳银枫也以酒水为镜稍稍整理了一番才与众妃嫔一齐起身迎接这对天下最尊贵的一家人。
柳钰也侧头看向那个对柳钰而言梦一样遥不可及的帝王。姬雁然一身隆重明黄翩然而至,繁复拖曳的精美龙袍,长长的裙裾将他衬得有如人间的妖精。造型华丽别致的龙冠稳稳扣住一头柔顺飞舞的青丝。这顶龙冠柳钰是第一次见到,其上珍贵稀有的各色宝石自不用说,关键是这顶金冠前尖后长,前冠贴着前额,在眉心处收了个尖,形成一个类似于祭祀礼冠的形状,冠后是个微微卷起飞翘的造型,尾部嵌有两条金丝飘带,长约两米,轻盈的跳动在翻飞着。柳钰看着出尘犹如谪仙的姬雁然有些失神,他这超脱尘俗的装束竟带着一种仙风道骨的怡然。
就在柳钰无法控制自己的视线时,一道尖锐冰冷的目光忽然扫过柳钰身上,将柳钰骇得一个激灵,抬目看去,却是姬雁然身后那个高挑的男人,一袭精美华贵的蓝紫色曳地长袍用繁复巧工锁边,用细银线勾出水感十足的芙蕖暗纹,举手投足间散发出一种诱人的魅惑之意。就这样,燕王爷牵着眉宇间有着成人气骨的太子环,跟着姬雁然,坦然从柳钰身前走过。此时,他那双不变的充满诱惑的眼神扫在柳钰身上时柳钰竟有种骨刺在身的感觉,一时间手脚都不知该往哪放。
紧随其后一身华美宫装的福宁公主姬文鸢似乎察觉到了什么,漆黑如墨的瞳向柳钰这边望来。明知她双目无法视物,柳钰却依旧有种被看穿的感觉,似乎她黑色的瞳孔是一个深渊,有黑灰的云烟雾霾在翻腾。直到她不小心踩到自己金粉色的长裾描金榴花裙绊了个趔趄被宫人扶住,才收回视线。此时,尚显稚嫩的脸上已挂上了一种难以名状的表情。
直到姬雁然落座于林兰心身边,轻轻拥着他尊贵的皇后,大殿内仍是丝竹雅乐,欢歌曼舞。柳钰的视线不停的来回扫荡,周太后、姬雁然、林兰心,还有小允瑞,四人在阶上说说笑笑其乐融融。柳银枫、周梓云、阮芷嫣和相隔三四个座位的颜玉珠各忙各的,互不搭讪。而对面却是热闹非凡,燕王爷与林兰渊桌案相邻,二人把酒言欢,美人在怀,好不畅快,姬文鸢和太子环却与一陌生的娇美女子轻声谈笑,柳钰大概想了想,认为这陌生女子便是林兰渊名不见经传的妻子了。
“兰……绿萝……”忽然,柳银枫小声招呼柳钰,“那个人呢?”
“哪个?”柳钰脱口而出,罢了才明白柳银枫说的“那个人”恰恰也是柳钰等到现在还没出现的人——阮崇山的丹书铁卷,亡人阮峥的遗孀,西凉国敏华公主。
岂料,未等柳银枫再开口,盛喜那尖尖细细的嗓音却在殿外响起。
长夜殿外,一声“阮右相到”,吸引了柳银枫与柳钰两个人,大殿之上连空气都有了一种微妙的变化,上到皇亲国戚下到大臣官员,都有意无意的将目光投向长夜殿门口。此时如果每个人的感情变化都能实体出一个气泡,想必现在大殿上一天气泡挨气泡了。总之,阮崇山的到来给每个人都造成了或正面或负面的影响。
来不及往深处多想,视线交错间,柳钰看见传说中的大反派,东魏右丞相,阮崇山。
四十有四的阮崇山一身的傲气夹杂着一股戾气,就这么肆无忌惮的跨入了长夜殿,通身上下似乎萦绕着一种挥之不去的黑色雾霾。一身青褐色的朝服衬得那张棱角分明的五官折透出几近嚣张的桀骜。而在他的身后还跟着一名披着紫纱斗篷的高挑女子,宽大的兜帽将面容隐在黑暗处,却藏不出她时而从斗篷中闪过的曼妙身形。柳钰的警笛一瞬间就响了,此女不必多猜,定是敏华公主无疑了!
阮崇山三两步走到龙椅下,双手抱拳行了个简单的礼,喊了声“参见万岁,参见太后娘娘”,姬雁然似乎习以为常,只让他自己随意就坐。这时,那带斗篷的女子莲步上前,恭恭敬敬的行了个完整的皇家大礼,只喊了句“参见皇帝陛下”便坐在了阮崇山身后。
此时,整个长夜殿丝竹管弦之声绵绵不绝于耳,红毯两旁柳枝细腰的宫廷舞娘也踩着优美的舞步翻飞着水袖,殿下稍远处的大臣外戚等压根没往这边注意,依然在推杯换盏,用双目灵巧的寻找合作伙伴,一切看上去依然很正常。但位于上殿的柳钰此时却感觉气氛格外紧张。偷眼看去,似乎所有人都没有注意那名紫衣女子,又似乎所有人都在打量着那女子。柳钰看向林兰心,但见她神态自若的逗弄着小允瑞,而旁边的姬雁然更是看都不看那紫衣女子一眼。鬼使神差的,柳钰又看向燕王爷,他已经不再与林兰渊说笑,只是自顾自的斟酒、喝掉、再斟、再喝……
酒足饭饱,月上微醺,长夜殿前广场似的空地上,已经开始了烟花会,各色样式新奇造型绮丽的烟花炸开在深蓝中夹着苍青的天际,震天的炮竹声此起彼伏,将长夜殿照的如同白昼般晃眼,广场上唧唧喳喳好不热闹,到处都是各宫闲暇的宫女太监和后宫女官们,他们红颜六色缤纷多彩的宫装点缀在花火之下,雪地之中,热闹的呼喊和着悠扬欢快的乐曲都饱含了他们对新一年的憧憬,也有种“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新桃换旧符”的喜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