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环境多么好的医院,都不会给人舒服的感觉,这所医院是全国最好的,很多得了病的人都千里迢迢的来到这儿,想挽救自己的生命,医院的走廊里没有几个人,很冷清,几个家属扶着病人慢慢的走动着,无论病人还是家属脸上都是愁苦的表情,在医院里,你很少会看到让人欢乐的场景。
子然坐着在轮椅上,阳光透过走廊的玻璃照到她的身上,让她有了一点点温暖,她和周成早上就过来了,到现在也还没弄完,周成还在里面和医生谈着什么,她就静静的在外面等着,静静的看着窗外,神情平静,也不知道她心里在想着什么。
周成从医生那儿出来后,就轻轻的朝着子然走来,离着子然还有几步距离的时候,他就停了下来,远远地,静静地,看着子然。子然安静的坐在轮椅上,神情平和温婉,子然真的变了,她成熟了很多,在这个子然身上你完全看不到过去那个子然的影子,而这一切都是因为他周成,他逼迫着着子然一步步的成长,子然的记忆里浮现出曾经的那个子然,那个身体还很健康,还有些傻乎乎的子然,他的眼眶湿润了。
看着子然安静的神态,周成心里在想啊,如果子然没有这么特别,如果她只是所有普通女人中的一个,他更愿意让彼此过自己的生活,只要子然能健健康康的生活在世界上的某一个角落,假如有一天在某个街头遇见子然,他会平静的看着她说“子然,你也在这里。”然后擦身而过,继续过自己的生活,他宁愿用自己的下半生去静静的想念着她,也不愿意一切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这样的结局太痛苦了,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否承受。可面前的子然一点也不普通,她真实,她对所有人坦诚以待,她能执着的去爱一个人,她不轻易放弃,其实子然从来就没有放弃过周成,只是把周成放在心上让她感觉到痛苦,所以最后她选择了放弃。其实现在想想,以前的子然也一直就很特别,只是他自己被金钱蒙蔽了双眼,没有发现子然的好,子然的特别。
周成此时的心情非常沉重,脑袋里一片空白,也不知道该怎么来面对子然,他轻轻的走到子然后面的椅子上,然后轻轻的坐了上去,他的手里是子然的诊断结果,他根本就不想去看上面的结果,但又不得不去看,医生刚才在里面跟他说,子然患了癌症,已经确定了,是是宫颈癌末期,其实当初在舟山的时候,医生就已经告诉周成,子然患的是癌症,但周成当时不愿意相信,还抱着一丝侥幸心理,希望是医生误诊了,于是他带子然回河北,来到这个全国最权威的医院,让医生再给子然做个详细的检查。看着子然瘦弱的身形,捏着手里的检查结果,周成的的心里针扎一般的疼痛。
“我们回去吧。”子然平静的说着,周成仰着脸,眼神无助而忧伤,两行泪顺着眼角滑落。周成现在才明白,其实,原来子然早就知道了,她心里什么都明白。
医院的走廊上只听得到子然和周成的脚步声,周成脚下的每一步都沉重万分。子然抬头对着周成微笑说:“周成,我饿了。”
子然肯定已经很饿了,从早上出门,一直忙到现在,周成也没功夫带子然出去吃午饭,“嗯。”周成沉闷的应了一声,子然于是又转过脸看着前面的路,子然始终是微笑着的,周成不明白为什么子然明明心里知道自己的病已经严重到这个地步,却还能这么平静,还能这样一直保持着微笑?
晚上的时候,整个别墅里只有子然和周成两个人,显得很空旷,客厅里的灯全都打开了,沙发上,子然抱着小肥正在看电视,虽然电视里传出一片欢乐声,但屋子里还是显得冷清,子然的眼睛一直盯着电视,但却不知道她的心思是不是真的放在电视节目上,周成在厨房准备晚餐,从客厅里看过去,只能看到周成的背影。
这一顿晚饭,周成做的很简单,只炖了一个鸡汤,然后简单的炒了个青菜,他把子然推到饭桌前面,然后自己坐在子然跟前,小肥吃的还是和以前一样,它自己埋头在饭盆里吃着,着,周成把子然的碗拿到自己跟前,从鸡汤里挑了肉,自己剃掉鸡骨头,然后把肉放在子然碗里,正准备亲自喂子然的时候,子然对他说:“周成,我自己吃吧,我可以的。”
周成听见了子然的话,但还是没有照子然说的做,他用勺子在碗里咬了一勺饭,轻轻吹了一口,然后往子然嘴边送,子然没有张嘴,只是静静的看着周成,周成的手僵在那里,也没有妥协的意思,保持着这个姿势没动,子然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只能选择妥协,她慢慢张开了嘴。
吃饭的过程中,两人始终沉默着,谁也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子然的神情依然那么平静,而周成似乎是在和谁较着劲,神情复杂,子然在他面前越是平静,他的心里就越是忧伤。
在子然吃了半碗饭后,周成把碗重重的跺在饭桌上,然后气呼呼的上了楼,把子然一个人丢在饭厅,小肥听到声响后抬起头一脸迷茫的看着周成离开的背影,子然呆呆的看着周成的背影消失,很久后,嘴角才露出淡淡地笑。
周成上了楼,走进自己的书房,他连灯都没有开,就静静的坐在里面,他重重的关上了门,把窗帘全部拉上了,然后把门从里面反锁。这一刻,他想逃避了。
虽然周成心里知道,他刚刚不应该把子然一个人留在楼下,子然行动不便,但周成已经失去该有的理智了,他的心里有太多的委屈和悲伤,有太多无法对谁诉说的情绪,他接受不了这个事实:子然要再一次的从他的世界里消失,而且还是以死亡的形式。并且他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发生,他要亲眼见证子然的死亡,谁也改变不了这个事实。而他心里认为这一切根本就是子然自己安排的,她看着自己的身体一天天变坏,直到无可挽救,她就是故意让走到这一步的,所以她才能如此的平静,并且对他毫无眷恋。一想到子然在不久的将来会死掉,会永远离开他,他的心里就一滴一滴的流着血,心里莫名的恐惧和绝望,而子然面对死亡时的平静,子然对他的毫不留恋,让他的心里冷到极点,他觉得自己被子然遗弃了,子然要丢下他一个人在这世上了。周成没有地方去诉说着自己内心的悲伤情绪,子然一点都不心疼他,一点都不。
周成就这样静静的待在黑暗的书房里,也一直保持着一个姿势没动,他的心里想了很多事情,曾今,现在,还有将来,所有的画面都在他脑海里一一浮现,当夜渐渐深了的时候,他才终于站起身来,哪怕他再难过再绝望,生活依然得继续,他还是得勇敢的面对,虽然楼下的子然一点也不心疼他,但他的心却始终牵挂着楼下的女人。
周成轻轻的拉开书房门,走廊上的灯已经亮了起来,灯光下,子然就等在他的房门口,她仰着脸对着周成微笑:“周成,你出来啦。”依然温柔而平静的声音。
周成静静的盯着子然的脸看,她怎么还能一直这么安静平和?她怎么能用这么平静的方式给他最残忍的惩罚?
看着子然安详的眼神,周成突然想明白了,原来这一切都是因果循环,这是老天对他的惩罚呀!有因必有果,有果必有因,他欠下的债始终躲不掉也逃不了。子然向来是个重感情的女人,曾经他周成狠狠的伤害了她,在那时候,他就为今天的果种下了因,如果子然和普通的女人一样,她就会狠狠的报复他,或者彻底的将他遗忘,会开始新的生活,但她不是,她是子然,明明已经伤痕累累,她还是不愿意放弃,不愿意遗忘,不愿意让自己好过一些,她故意让自己一天一天的受着回忆的折磨,终于,她的身体彻底垮掉了。
周成走到子然跟前,蹲了下来:“子然,你为什么这么傻?”他用手轻轻的抚摸着子然的脸,她的眼睛,她的鼻子,她的嘴,周成的语气里透露着忧伤与无奈,原来当心痛到极致的时候最后反而会自己慢慢平静下来,因为无奈。
子然把周成的手拉了下来,用自己的手轻轻的握紧他的手问他:“周成,你到底怎么了?”
周成虚弱的对她笑着,并没有回答子然的问题,而是问道:“子然,你怎么在这儿?”
“我又不是瘫了,我还可以走路的,但爬上楼之后我才知道自己做了件蠢事,我不该费劲把轮椅也搬上来的,原来楼上有椅子嘛”子然呵呵的笑,说的很轻松。
“你以后千万不能这样了,你的伤口都还没长好,不能乱动的,知道吗?,你要乖乖的”周成温柔的说着,然后把脸埋进子然心口的位置。
“恩,我知道了,以后不会再乱动了。”子然摸着周成的头发,听话的回答他。
周成真的觉得很疲惫,他贴在子然身上,感受着她的体温,久久不愿意挪开,子然也什么都没说,她知道周成心里有多痛,也能感受到周成心里所有的情绪,她什么都知道。
很久之后,周成才缓缓的开口问子然:“子然,你心里恨我吗?”
虽然这个问题不好回答,但子然也没有想很久,很快就轻声的回答他:“恩,我恨。”
周成的身体僵硬了,子然接着轻轻说:“周成,虽然我也恨你,但请你记住,我也一直是爱着的,并且我还会和你在一起很久,所有你不用害怕,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的。”
周成把手臂伸子然背后,然后紧紧拥抱着她,他当然知道子然依然是爱他的,所以才会选择原谅他,虽然她心里还是有恨的,但因为她爱他,所以就把恨埋在了心底,宽容的拥抱着回头的他,原来,子然这么爱他。他轻轻的在子然耳边说:“子然,真的对不起,我让你受了那么多的苦了。”也许之前的他是在后悔,但现在这一刻,他终于忏悔了,他开始明白子然所遭受的一切痛苦和煎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