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背着沉重的挫折感行走，脚步几乎提不起来的移动着，不知道是怎么回到家里的。直到看见门口的鞋柜，脑海里才出现“到家了”的讯息。
进了门，老妈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我～回～来～了～”不仅是脚步，连说话都是一个字一个尾音，沉重。
“怎么了？”疑惑的眼神朝我望来，我看着眼前困惑的老妈，没说什么。
“老爸还没回来吗？”我丢出一个话题，用以推开老妈的眼神。
“还要两三天才回来。”老妈转过头去，继续盯着电视屏幕。
老爸这趟出差也够久了。我想着，走进房间。客厅中老妈的情绪化成起伏不定的分贝，断断续续的穿过房门，在耳边响着。将书包一甩，索性躺到床上，让床垫帮忙减轻挫折感的沉重。
“哎呀！原来她才是凶手！一个弱小的女孩子竟然那男的也真可怜，一直都当那个女孩子的影子，被误认为凶手！真是（为节省篇幅，请容作者自行省略，这一段是这次全部言论中的千分之一，也是最重要的一段。）”
输了球赛已经很郁卒了，老妈的情绪却还用着起伏不定的分贝对我疲劳轰炸，真是听到这一段，爬了起来想找棉花塞耳朵，一定神，急救箱上有着一个黑影，我的影子。
影子？
眼前的影子，老妈对电视节目的感言，今天下午输球的记忆，全部被丢进了我的脑子里，由思绪搅拌，似乎有什么结论正在生成
急救箱上的黑影是我的影子。
老妈说电视节目中的男孩子做了那个女孩子的替死鬼，一个代替她被调查的影子。
输球后，阿辉得意洋洋的胜利感言中说游侠是“影子”。
综合以上的记忆作为反应物，经由思绪的催化，脑海里出现生成物。
难道说
飞快的拿起话筒，拨号。
“攀岩车协会吗？我想跟你们借点东西”
去，不去，去，不去一朵花的花瓣被我剥到剩下最后一瓣。去。
犹豫一向是我的致命伤。而现在，我甚至要用剥花瓣的方式让自己下决定！
心中有一个想法，但还需要勇气去决定要不要实行它，决定找个朋友谈谈。贵公子听不到两句，就开始进行社交教学，不行；浩南谈不到几个字就要我练习，不行；小乖和那个人处的不好，绝对不行被我列出的好友名单，在脑海刻意的挑剔之下，不断缩短，最后连十三妹都列入名单，但还是放弃。写出这个过程，只是为了要说明我现在为何会站在导师室门口，“望三导，意踟蹰，伤心学生行经处！”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相信那个灿烂的笑容，也许是因为那种轻松又民主的教学吧，在好友名单的最后一个人也被排除掉之后，脑海里直接浮现“唐家俊”三个字。
“呃老师”走到老师的座位前说，自己的声音意外的有些颤抖。
“你是何云进吧，”唐老师穿着牛仔裤，上衣仍然是火红的衬衫，笑容可掬的看着我。“有什么事吗？”
“呃这个”我正想开口，坐在唐老师对面的河童老师却用一种不耐的神色看着我，本来想讲的话顿时卡在喉咙。唐老师转头看看河童老师，对我笑了笑。
“何老师，我出去一下”
“可是作业你还没批改完哪。不快改，会改不完的喔。”
“谢谢你的提醒，我会用午睡时间把它改完的。”唐老师对着不大高兴的河童老师眨了眨眼，便推着我向外走。
我们走到学校的花园里，花园中心有一个凉亭和鱼池，在凉亭里坐下，身旁树叶的沙沙声和鲤鱼跳跃的声音替接下来五分钟的沉默做了于事无补的音效。
“老师？”
“什么事？”
“如果你误会一个很要好的好兄弟，现在要跟他道歉，你会怎么做？”
“嗯我会走到他面前说对不起。”
“这样会不会太简单了？”
“云进，”唐老师将身子靠在凉亭的柱子上。“语言的意思。是结合音节而发出声音及字汇，但这只是基本的语言。真正表现出真诚心意的语言，往往在音节里就能感受到情感，并不需要长篇大论呀。我觉得对不起三个字，只要有诚意，就能有道歉的效果。”
这种感觉我的脑子里收到来自唐老师的勇气，想法有了一个最大的支柱，被批准实行，我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了。
“谢谢老师。”我向老师点了点头。
“别客气。”唐老师爬起来伸了伸懒腰。“可以再谈一会儿吧。反正这节是我的课，先让他们自修也好。”
“为什么您不想回去呢？”
“喂！云进，”唐老师丢给我一个苦笑。“你总不能要我回去继续看河童老师的白眼吧！”
我努力忍笑。
“有那么好笑吗？”唐老师送给我第二个苦笑。“他很龟毛耶！我每次跟他工作都提心吊胆的。”
我这次忍不住了，和唐老师一起放声大笑。
阳光随着被调节的心情而渐趋和煦。风仍然吹拂着，只不过变的更轻，更柔，多了几分凉爽。宁静中，草木摇曳的声音变得更加清楚，鲤鱼跳跃的“扑通”声也更加清晰，像是鲤鱼在耳边跳跃一样，自然的旋律在耳边旋绕，久久不散，如同唐老师爽朗灿烂的笑容。
忘记我们聊了多久，只知道踏进教室时，是十一点三十分。没有人知道，这半节课有多愉快。
下午去拿理化考卷，我面前的是看来不大高兴的河童老师，而唐老师桌上的作业簿已经不见了。我笑了笑，唐老师显然让向来估计准确的河童吃了瘪。
五点四十，钟声响起，教室里的人群开始解散，几乎不到两分钟，教室里就只剩我和被我误会的游侠。
“游侠？”决定让自己先开口。
“嗯？”正在收拾书包的游侠讶异的抬起头来。“你叫我？”
“嗯”我走到他面前。“—对不起。”
他愣住了。显然他没想到跟他断交半个月的我，竟然会自己先开口跟他道歉！
“你没对不起我啊，为什么要道歉？”他笑了笑，转过头继续收拾书包。
“因为我竟然误会你是红蝎。”
游侠的身子微微的震动，他转过头来，用一种不敢相信的眼神看着我。
“你找到证据了？”他坐了下来。
“对。”我看着他惊讶的脸回答。“两年前你的确有参加红蝎车队，也在预赛中创造了很好的成绩。但是—决赛中你却没有参加，而是由另外一个人用你的资料和照片上场！”
游侠张大了嘴巴。“你怎么会知道？”
“一般像这样的大型车赛，都有现场转播，所以我向攀岩车协会借了当时预赛和决赛的现场转播纪录来看。结果我发现，预赛的你和决赛的你，脸孔和赛车的技巧都不一样！而且我也知道决赛代替你出场的人了，他就是红蝎！”
“唉”游侠叹了口气。“还是被你发现了。看在好兄弟的情分上，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
“不要揭穿红蝎？”我猜测道。
“对。因为我和他也是很好的兄弟。”
“有多好？”我问。
“就像我跟你一样。”他抬起头，眼神里的真诚封住了我所有的拒绝。
“好，只要他不伤害老师，我就不揭穿他。”我承诺。
“谢谢你。”游侠感动的望着我。
“那”我搔了搔后脑杓。“我们还是好兄弟啰。”
“那当然啦，好兄弟！”游侠捶了我一拳，我们又开始打打闹闹，教室中似乎有些东西在蔓延，似乎是无形的友情
“为了谢谢你帮我和红蝎守密，也庆祝我们和好，我帮你作一件事情。”
“什么事？”这家伙又想做啥？
游侠笑而不答，手指指向明天课表上的一节课。
体育。
篮球场上吹着凉爽的风。
我和游侠投着球，等待。香婷也拉着十三妹坐在旁边的草地上，空气被紧张的气氛凝结。
“怎么？上次输的还不够啊！还想打？”阿辉和他那两个伙伴又出现在球场上，不过这一次阿辉的眼神里却有那么一点极欲隐藏的恐惧。
“阿辉，我要替他们向你挑战！”游侠运着球，面无表情的瞪着阿辉。
“好啊！你们那一队有谁？”阿辉眼神中有着些许的鄙视，手指了指后面的两个人。“我的队友还是他们。”
“贵公子请病假，游侠上场。”浩南从篮架下走上球场。“还有我和灰狼。”
“那就别浪费时间，秀球！”阿辉接过球，跟上次一样直接传给身后的矮个子。矮个子站上罚球线，出手，球进。
“让我来。”游侠抓住球，大跨步站到罚球在线，凌空而起，球在空中呈现完美的抛物线，空心。
高个子接过了球，也许是被刚才的空心球震慑，表情十分紧张，球碰框不进。
“灰狼。”浩南接过了球，传了给我。
我站到罚球在线，放松全身，出手，球跟着我所预料的路线，坠入篮框。
“好，有一套。”阿辉将球丢给我，退到罚球区里跟我洗球。
冲刺，我运着球冲入罚球区，阿辉死命的阻挡，只好将球快传给左翼的浩南。浩南抓下了球，直逼篮下，但矮个子却无声无息的出现，敏捷的抄下浩南的球，然后退到了外线！
他一跃而起，打算投三分球，但一个高大的身影硬是盖了他火锅。
游侠不知何时冲到了外线，抓下了球，短传给浩南。浩南在篮下接到球后上篮，但被高个子狠狠的撞开，将球抓起传给阿辉。我上前防守，阿辉却在回线后，将球传给篮下的高个子！他直接起跳上篮，浩南挡不住他，被得分，一比零。
“怎么办？”我问游侠。
“浩南，你去守矮个子，高个子交给我。”游侠提议道。
“好。”浩南走出罚球区。
阿辉洗了球，快传给外线的矮个子，浩南上前阻挡，矮个子难以出手，只好快传给篮下的高个子。他接过球来，起跳上篮，但游侠也在篮下，两人同时起跳，高个子又打算将游侠撞开，但他的冲撞技巧比不上游侠，还没撞到游侠，就已经被他撞开，跌到地上。游侠接下球，直接快传给我。运球，我朝篮下切入，高个子想阻挡，却被游侠卡位，挡不了我。我冲上前，三步上篮，球在篮框上滚了一圈，最后掉进篮网。
“一比一啰。”游侠对阿辉冷冷的笑着，阿辉气的面红耳赤。
浩南才洗完球，阿辉就冲上前去拦截，但却落了个空，球给了篮下的游侠。矮个子见状，丢下我冲向篮下，和高个子包夹他。但游侠却一个高传，球到了我手上！立定，在阿辉阻挡我前出手，球碰框不进，游侠一跃而起，在空中接住球投篮，得分。
“好个第一时间！”我拍了拍游侠的肩膀。
“那当然啦！我篮球是白练的吗？”游侠笑了笑。
我洗了球，快传给浩南，矮个子上前拦截，将球封了下来。他回线之后，就运着球直闯篮下！游侠冲向前去，和矮个子擦身而过，把球抄走。游侠回线后单枪匹马冲入罚球区，矮个子气急败坏的阻挡，篮下的高个子也冲上前来，但游侠利落的转了几个身，硬是闪过两人，勾射得分。
“做的好！”我说。
“还可以更好。”游侠说。“浩南，等一下看你的啰。”
“这句话等很久了耶！”浩南回答。
我们相视而笑，我上前洗球后，快传给篮下的游侠。不出所料，矮个子又丢下浩南，冲向篮下，留下脚程快的阿辉防守我和浩南。我一看有两个人冲向游侠，便跑向罚球区右翼，阿辉连忙阻挡我。
好机会！
游侠一个地板球传给左翼有空档的浩南，阿辉想阻挡，却被我拦住。浩南接下球，气定神闲的出手，球进，四比一。
阿辉握紧了拳头，和高个子，矮个子窃窃私语，然后上前洗球。我洗了球，打算突破阿辉的防守切入篮下，但阿辉却退到了篮下，高个子到了我的面前阻挡！我左右移动想切入，但高个子紧密盯人，我只好向左传，但球才刚出手，就被高个子抓了下来，回线，然后转身切入罚球区。我上前拦截，结果被撞了开来。游侠想阻挡，但脚程快的阿辉一样紧密盯人，高个子从容的上篮得分。
“这次可是尽全力的喔。”阿辉冷笑着，洗球，又是一个快传，球到了高个子手上，阿辉仍然紧盯着游侠不放，我来不及阻挡，浩南上前挡人，也和我一样被撞倒在地，高个子上篮，勾射得分。
“这样不是办法，”浩南揉着他被撞到的左肩。“我们挡不住那个高个子呀。”
“可是阿辉缠的很紧，我走不开。”游侠皱着眉头。“要不然就如此如此”游侠低声提议道。
“好，就这么办！”浩南和我点头同意。
矮个子洗了球，传给高个子。我和浩南毫不迟疑，直接冲向高个子，一前一后的紧盯着他，高个子一要冲撞，我们就闪开，从别的角度阻挡。高个子显然对这种战术感到困扰不堪，不断的想要甩开我们，但我们仍然紧迫盯人，他终于无法忍受，将球高传给罚球区左翼的矮个子，浩南冲上前去，将球抓下，快传给回到外线的我！运着球，我冲进罚球区，果不其然，高个子又想冲撞我，我连忙一个快传，将球给了浩南，浩南运球切入，矮个子上前阻挡，浩南灵巧的转了个身，绕过矮个子，三步上篮，球进。
“还差一分！”浩南对我说。
“好！让我来吧。”我接过球，阿辉恶狠狠的望着我，高个子又退回了篮下，显然阿辉要亲自对付我！我完全不理会他的眼神，洗球后直接运球切入篮下，阿辉冲上前来阻挡，不断的抄球。但我也不是省油的灯，不断的交叉运球，甚至用胯下运球来杜绝他不断的拦截，我们两个就这样在罚球在线僵持着，空气中弥漫着对决的气息。不经意的，眼光移到了香婷身上，她的眼神里带着些许的担忧。我不想输！这么想着，但刚刚一分神，没注意到阿辉，一瞬间，我的球被抄走，但阿辉在拦截时也同时打到了我的手背！
“打手！！！”游侠和浩南同时喊道。
打手犯规。阿辉虽心有不甘，但他以前加入过篮球队，篮球是他最喜欢的运动，他宁可输球也绝不耍赖（这大概是他少数的优点之一吧）！压抑着愤怒的情绪，他将球丢还给我。
“我不是君子，不过我绝不容许自己在打球时赖皮！”阿辉虽然很不甘心，但他还是接受了自己犯规的事实。
“好！一决胜负！”收起对他的些许敬佩，对手就是对手，我要在球场上赢你一次！
洗球，我向篮下切入，阿辉上前阻挡，他显然有些心浮气躁，抄球的动作越来越快。我低着头，赫然发现他一脚前一脚后！
天助我也！
我一百八十度转身，直接绕过了阿辉！他连忙转身阻挡，但还是慢了我一步。快步冲向篮下，我一跃而起，原来篮框是如此之近，只要再加把劲就行了
框珰。
篮球掉进篮框的声音在耳边回绕，我抬起头来，游侠和浩南高兴的表情，阿辉和其他两人愤愤不平的脸色一起出现，我知道我做到了。
“灰狼！你们赢了耶！”香婷跑到我面前。
高个子和矮个子不爽的表情写在脸上，两人突然大步走上前来。
我将香婷拉到身后，正想阻挡他们，阿辉却像是忽然下定下定决心的吼道：
“回来！”
两人呆住了。
“有点运动精神行不行！流氓就可以耍赖扁人呀！回来！”阿辉吼着。
看来阿辉是那两人的老大，两人不敢违命，只好后退。
阿辉走到我面前，他的脸上虽有些不甘愿，但眼神里竟有些敬佩。
“你们赢了。”他伸出手来。
“你很有运动精神。”冲着他愿赌服输的风度和运动精神，握手致意我不会拒绝。
“有运动精神的人是很难在社会上立足的，你知道吗？”他转身离开，走到一半却又停住了。
“喂。”
“嗯？”
“你刚才结束比赛的那个上篮”
“那个上篮怎样？”
“那个上篮很不错。”阿辉说完，又继续迈开他的步伐。
“他到底算好人还坏人？”香婷问。
“嗯”说不出答案。我瞧瞧游侠和浩南，他们没有回答。
阿辉的背影越来越远了。这个家伙虽然自称流氓，但他有些风度却远远胜于流氓。
“他在球场上是好人，其他地方就不知道了。”我或许会这么回答香婷吧。
好坏的界线被扭曲了。
也许所有的面貌和特色都无法决定一个人真正的善恶。毕竟，善恶不是磁极，没办法轻易的用磁针分别。
阿辉在球场上留下好的面貌，但等会儿被他搭讪的女孩子会看到怎样的一张脸呢？
不同的空间与时间里，光一个人就拥有善与恶的两张脸，不定时轮班。
我转头看看香婷，她面对我的注视，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
这张脸是善的。我在这个空间，这个时间里如此相信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