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漪小筑
“先给姑姑换件干净的衣服。翠玉快去烧水,大人稍等片刻。”流云将他们挡在屋外。
“这是怎么了,怎么出去半日又变得遍体鳞伤的回来,怎么回事?”月敏看着面色苍白的青岚万分紧张,可是看到夜寒溪抱着她回来,心里便猜到几分,不再多说什么进了内室替青岚换下衣物。
可是当脱去一身衣服时,月敏哭了,青岚身上布满了鞭痕,一道道淤痕触目惊心,翠玉、紫竹更是小心翼翼,生怕碰到那些伤。待换好衣服才让戚少商诊脉。
“皇上,今日之事,只怕青岚日后只会成为后宫妃子争先对付的人,青岚她只是一个深宫公主。何苦这样对待一个弱女子。”戚少商想劝他放手。更多的是自己不忍,他不忍再将这样的人推到地狱里,不忍让她为了他们的目的枉送的性命。
“她到底怎么样了?”夜寒溪打断他,语中的急躁,让人揣测。
“受了寒气,身上的鞭痕虽未伤到皮肉却伤到筋骨,淤痕需要一段时间才能消退,比较疼。刚才已经让翠玉给她抹了化淤膏,修养一段时日便可,但是她来未央就一直小病不断,铁打的身子也经不起这样的折磨,若是病情再反反复复,只怕日后难痊愈。”
“知道了,都下去吧。”
待所有人出去,月敏却进来,猛地跪在地上。夜寒溪坐在床边看了她一眼,“什么事?”
“月敏自知自己人微言轻,死不足惜,更无权说这些,但是为了我们小主,月敏冒死也要说出来,请圣上高抬贵手,放了小主吧。”
“放了她,哼,凭什么?”
“皇上,月敏知道羽国战败,无权和圣上谈条件,但是,求您了,别再琢磨小主了,她经不起,如此这样折磨她,她会死的,若是皇上要她死,何不干干脆脆给她一刀,为什么又要救她,又一再琢磨她。小主她根本就……”月敏不敢再说,若是说错,只怕青岚的处境只会更加危险。
“别忘了,这条路是她自己选择的,不是朕逼她。”
夜寒溪不解释,虽然一切不是他可疑安排,却因他而起。虽然他只想让她从人端落到最底端,让她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
但是事实她成为众矢之的,妃子接二连三算计她。这不就是他想要的吗,可是为什么自己却开心不起来?她是他报复的工具,是他报复羽国的棋子,是他泄恨的工具,是他的玩偶,他怎么会让她死呢,恨意蒙蔽了双眼让他无视了他对青岚的那一点点情愫。
“皇上!”
“出去!”
夜寒溪下令,再看青岚时,见到她眼角滑下泪,心惊,沉默不语。许久,才听到一个黯哑的声音。
“皇上,这是想要报复羽国吗?难道一场战事还不足以消去皇上心头的恨意?多少人浴血沙场才能抹去皇上对羽国的恨。既然如此恨羽国,又何必救我,倒不如让皇后如意让我死了,皇后也会乐意,她一定会如你所愿,想尽一切办法折磨我。”青岚眼里那对死的渴望让人诧异,“这样我还能去陪娘亲,不用一个人苟活于人世,如此孤单无依。”
青岚对两国交战的情况了解一些,青鸿私下也与她交谈过,夜寒溪新帝登基,稳固一切,日夜操练士兵,训练出一只精锐的军队,发誓要兴兵羽国一雪先帝战败的前耻。但事实又是什么,她却不知。
“朕不会让你死的,你的命在朕的手上,由不得他人做主。”
“若是我一心求死,谁也拦不住。”那眼角的笑意让夜寒溪害怕。“如果我死了,会不会有人会在乎,一个和亲公主,客死他乡,至始至终我不过是个棋子。他绝对不会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棋子起兵,不可能的!青岚不过一个无人疼爱的女儿罢了。”
夜寒溪无言以对,青岚踏上未央的那一刻起就是一条不归路,她只是附庸品,一个棋子,一个玩物。
“深宫里人人自危。皇上为何要青岚为婢,是怕我伤害皇上身边的人吗?还是皇上怕青岚独宠后宫?”青岚睁开眼,直直地看着夜寒溪。
夜寒溪冷笑,对上青岚的眼神,冷冷的,“总有一天你会知道的。”
“皇上,今日一事,你就不怕我在膳食里下毒吗?”
“青岚,你不会这么傻,况且害朕,对你并无好处。若是真是那样,恐怕未央会让整个羽国陪葬。”
“是,青岚确实不会那么傻,皇上信我,也不过是想将青岚推上靶心,对吧。”青岚笑了,看似那样认真。夜寒溪不语,那时他是信她的,却不是她想的那般,原来不知不觉,他对她竟有信任。
“是吗,也许吧。这几日你先休息吧,一切有钟灵在,至少在朕还未玩腻之前,你还不能死。”
夜寒溪离开清漪小筑,独自一人回到御书房,看着窗外的春雨,细细的,带着微微寒意。
他回想,那一刻他信她,他一直都信她,不曾怀疑,回看空荡荡的御书房,竟习惯了她的存在,偶尔会和自己顶嘴,变着花样的给自己烹制膳食,泡着一手好茶,才情更是女子中少见的,想不到自己竟被这样的人所迷惑,夜寒溪不免自嘲。
打开一卷画卷,眼中的怜惜、柔情、爱意渐渐流露,是那日酒醉后迷离的夜寒溪,不再是高高在上的皇上,“你放心,我定会让她们千倍百倍尝过你的伤痛。”
青岚死气沉沉的躺在床上,不说不语,谁都不见,如此修养了七八天,稍稍有了些血气,但依旧汤药不断,期间不少人来探望,可所有人都被挡在园外。
天渐晴,青岚早早便起身了,身上的淤痕已经消去七八分,走到院内,空气还带着淡淡的湿气,再看院内的树木,亦如那“繁枝容易纷纷落,嫩蕊商量细细开”。
青岚站在院中缓缓地练习吐纳,这是青鸿教她,让她强身健体。今天她的身子很差,青岚告诫自己一定要咬紧牙关活下去。
“姑姑今日怎么这么早就起了?身体好些了吗?”流云见青岚已经起身,心里欢喜,见她在屋里养着,不言不语,她们一直很担心。
“躺着骨头快酥了,便起来活动活动。况且时辰也不早了。”青岚看着天边,再过一会儿,夜寒溪就要下朝了,而她自然要御书房服侍他,这是她的职责。这几日,她想的很明白。如今的日子是她自己的,不为别人,也该为自己打算,何况还有一件心愿未了。
青岚回房换了一身宫装,挽了发髻,倒有几分宫人的样子,一时间让人认不出。带着流云到御前服侍。夜寒溪一会儿就下朝了,怒气冲冲进了御书房,无人敢进。青岚无奈,只得端着清茶进殿,放在桌边,在他随手能拿到地地方。又将地上被他丢弃的折子一一收起,放在一边的桌上,没有一丝声响,静静的,只有他朱笔龙分凤舞纸上窸窸窣窣的声音。
“你就这样走了?”
叫住青岚离开的步子,“主子还有什么吩咐?”
“研墨!”
青岚去取来清水,注入几滴清水,纤细的食指要放在墨的顶端,拇指和中指夹在墨条的两侧。开始磨墨,只见青岚指按推用力,轻重有节,不急不缓,用力正好,细润无声,墨汁细腻色泽正好。
见夜寒溪正在奋笔疾书,便悄悄退出殿外。夜寒溪抬头看她离去的背影,看她研的墨汁,古人所谓的‘笔正’,见字可见人。磨墨也是如此,心正墨亦正,墨若不正偏斜,既不雅观,磨出的墨也不均匀。而青岚磨出的墨汁,可见她的心性。
连连数日,青岚只做份内之事,不再特意去尚食居亲自做夜寒溪的膳食,不再过问无关自己份内的事,不再往长乐宫走动,一切有苏东陵和钟灵动手,她只在御书房里伺候,每日打扫,端茶递水,甚至没有一丝言笑,让旁人无法适从。
“丫头这几日又怎么了,可是和主子斗嘴了?”
“不曾见他们斗嘴过。”
“那怎么一句话都不说,也不再下厨,还以为她闹脾气了?”
“出了小公主那件事,谁还敢,不怕死吗,况且青岚姑姑本就是一国公主,能委身做宫女,对我们又没脾气,比起那些嫔妃,不知好多少。”
“你是看主子不为难你吧,不过姑姑确实对我们不错,对我们还说说笑笑,为何一见皇上就不笑了。钟灵姑姑,你说奇怪不。”
“皇宫是个磨人的地方,没谁能一直天真。”钟灵不免感叹。
“看着这些千篇一律的膳食,恐怕主子又是没什么胃口了。”
“苏公公,快让人试吃吧,误了时辰,皇上又要怪罪我们了。”
“就是,这几日,皇上一直没好脸色,遭殃是奴婢们。”宫女催促着。
“皇上还未进食吗?”
“颐姬小主吉祥。”众人纷纷行礼,“皇上今日与大人商议政事,才结束。”
“如此你们且等等吧,落玉,随我进去。”柳婉颐带着婢女落玉端着食盒进入御书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