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寿宫里珠环翠绕,各种香气扑面而来,差点没把梅落熏倒。
襁褓中的小公主被奶嬷嬷抱在怀里,在一众各怀心思的女人中间甜甜地睡着,偶尔被某些气味熏的打个小小的喷嚏,哇哇哭两声,引得众人心惊肉跳一阵。
梅落替九公主难过。这么小的婴儿却受这样的罪,她都心疼了。要是她的孩子,她才不愿意被一群无名气体们包围参观呢!
“梅氏清浅见过令妃娘娘,娘娘万福金安。”梅落压根没有身为皇帝女人的自觉性,只是自称自己的姓和梅翰林给她取得名,却没有自称婢妾,锦心在一旁看的好不着急,生怕令妃会发作。
令妃是个美人,长长的柳眉下一双秋水含情的眼眸,微笑时更是风情万种。瑶鼻樱唇,鸭蛋脸,是一种很福气的面相。只是右眉间有微微的一点断裂纹。梅落记得读书时有个爱好看相的同桌跟她说过,这是表明有可能会中年过世的征兆,也不知是真是假。
“妹妹来啦。真是稀客。”令妃额头上戴着抹额,坐在床上笑答,好像没留意到梅落的话有什么不妥。
梅落才要接话,一个尖利的声音突兀地响起。
“哟,梅常在今儿舍得出来了?真是稀奇啊!”
梅落转了脸去看,一张相熟的脸印入眼帘,这不是那天她撞到的巧贵人吗?
梅落笑笑,道了声“巧贵人好”便转过脸继续跟令妃说话。
“清浅也没什么好东西给九公主,纵有,只怕娘娘也不稀罕。这是清浅亲手绣的一些小物件,虽然不值什么,但也是对小公主的一番喜爱之情。还请娘娘不要笑话。”一边说一边打开锦心手里的盒子,露出一堆花花绿绿的绣片来。
令妃目光凝了凝,一旁的巧贵人“哟”地一声,语带讥嘲:“我还当什么好东西,这么藏着掖着的,原来就是这个啊!娘娘什么好东西没见过,稀罕你这玩意!娘娘诞育九公主有功,你竟然就拿这样东西来打幌子,胆子不小啊!”
这巧贵人最近颇得皇上欢心,恩宠自是不断,也就助长了她有些目中无人。此时看见梅落送来的礼物,也没细看,更是抢在了令妃开口之前便训斥起了梅落。她自洋洋得意,也觉得自己是在为令妃出气,却没看见令妃眼里掠过一丝寒芒。
梅落只是笑笑,并不多言,也没有半点生气羞恼的样子,倒让令妃感到微微诧异,多看了她一眼。
“娘娘,这些虽是小玩意,但却是我们小主新创的绣法,更是她一针一线亲手绣出的,奴婢们没有帮一点忙。”锦心在一旁适时地插话。
“哦?”令妃眼神闪了闪,见梅落的双手恭谨地搭在膝上,正离她不远,便笑着道:“这可真是难为妹妹一片心意了。赶这些,这手很累吧?”顺手拿起梅落的双手,细细地抚摸了一遍,眼里闪过一丝惊疑,又垂下了眼皮暗自细看了一番,见那十指白腻细滑,没有半点针眼痕迹。
梅落不懂令妃好好的怎么忽然这般亲近起来,她本来就是个爱美人的性子,令妃的亲近,她也没觉得有何拘束的。
锦心在一旁看了令妃的动作,想要说什么,却又抿了嘴。
巧贵人见梅落不搭理她,只觉得在令妃面前被这个进宫才半个月,却被皇上忘在脑后的梅常在打了脸,顿时羞恼起来。昨儿晚上她试探过皇上,发现皇上压根不记得梅落,便把心里原有的那点畏惧抛到了脑后,一心想着要踩低了梅落来抬高自己。
既是有心要打人脸,巧贵人便不客气。“什么稀罕的绣法,我怎么瞧不出?”不等锦心阻拦,伸手捏起一个绣片,瞟了一眼,轻飘飘的嗤笑一声:“就这么个破烂玩意,也敢自称新创?没的丢人现眼。”浑然不管锦心一张脸已经变的难看起来地随手一抛。
“你瞧瞧你这穿戴,这里哪个姐妹不是体体面面的,就你一个人打扮的像个叫花子似的,你这是想丢皇家的颜面还是抱怨皇上给人看啊?”巧贵人一张嘴噼里啪啦的说个没完,不但嘲笑梅落的穿着还顺手黑梅落一把。
此时四周还有其他人在,听了巧贵人的话,一齐打量起梅落来。
只见眼前女子小小的一张瓜子脸儿,微尖的小下巴,穿了一身半新不旧的橄榄绿宫装,发髻上端端正正地戴着旗头,只簪了几点小小的浅绿色绢花,越发衬得远山眉如月,清水眸似烟。身量不是太高,倒是颇有玲珑之感。这却是皇上喜爱的一种类型。
众人眼里有了敌视之色,看着巧贵人如此讥讽并不开口,却在暗处咬指轻声议论。
令妃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梅落,却见她面上毫无羞怯,也没有恼怒,心下微微一动,眼里有了丝欣赏。但她并没有帮梅落说话,只在一旁冷眼旁观。
梅落淡淡笑答:“刘禹锡的《陋室铭》曾言到:山不在高,有仙则灵。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清浅虽然衣饰简单了些,但有令妃娘娘和各位姐姐在,也就跟着沾光许多了。”低头呷了口香茶又道:“闲暇时曾看过些杂书,有书上说,婴儿尚在襁褓时对外面的刺激容易敏感。衣饰鲜亮固然是好,但是对婴儿却是不大妥当。况且今天是来给九公主送贺礼的,又不是来参加百花宴的。”最后一句话梅落说的低,只有她身旁的锦心和令妃巧贵人听得见。
令妃忍不住裂了些嘴角,划过一丝笑意。其实,她也很厌烦那些花花绿绿的女人在她眼前乱晃,让她头晕,更别说她那娇贵的女儿了,怎么舍得让一帮子各安其心的女人来搔扰。想到这里,令妃忽然想起之前女儿打过几个喷嚏,可不就是那群香气扑鼻,穿的像孔雀一样的女人围着时发生的吗?这还了得!
抬手想要召唤人过来,不妨巧贵人又一次抢在她前面说起了话。
“你自己怠慢娘娘和公主,还反过来抹黑我们。照你这说法,我们就只能打扮的像叫花子一样才好,才是对公主好么?你简直胡言乱语,居心可恶!娘娘,这种人来这里简直就是玷污了永寿宫,娘娘快把她打出去算了!”
令妃终于拉下了脸。
“今儿来这永寿宫的都是来贺喜九公主的,既来到这里,就是本宫的客人。本宫也替九公主多谢诸位姐妹了。”言下之意便是告诉巧贵人,这是她永寿宫的事,用不着巧贵人管。
巧贵人顿时羞红了脸,在周围的鄙夷嗤笑声中悻悻地退下。
梅落早就坐累了,要不是巧贵人一直揪着她不放,她早就想告辞了。此时便趁势站起身来,笑向令妃道:“清浅女红不怎样,也做不来衣裳,这些绣件娘娘可以把它缝在衣服上当做点缀,若是脏了旧了还可以拆下来换新的。书上说婴儿皮肤娇嫩,受不得摩擦,因此才做成这样。还请娘娘不嫌粗陋。”
此时令妃也拿起了一个绣片来,见那上面绣着一轮红日下,一株青松,旁边是两只白鹤梳翎,寓意很好,心里已经喜欢了三分。再一看这绣法果然是与众不同,细看竟是来来回回的十字形,看着简单却又显得大方,也没有半点的针脚线头露出,那配色又是鲜亮的很,心里又加上了三分欢喜。
此时听梅落说这物件是可以拆洗的,觉得这种方法很不错,她也是个聪明人,明白梅落只做成绣片却不做成衣服是为了避免嫌疑,而且还体贴地想到婴儿的皮肤娇嫩,心里便对梅落的细心再加上了几分欢喜,竟是凑成了十分的高兴,对梅落言语更是和蔼起来。
“娘娘不嫌粗陋,是清浅的福气。打扰娘娘很久了,也该告辞了,娘娘且休息吧。”梅落趁机告辞,带着锦心走出了永寿宫。
“哼,别以为你花言巧语地就能骗过人去!我可不上你的当!”不死心的巧贵人拦住梅落的路,一脸的挑衅。
“哦?”梅落挑挑眉头,好笑地看着这个不依不饶的女人。“你的意思是令妃娘娘还没你聪明了?”
巧贵人倒也不上当,开口便要反驳,却被身边众宫女太监整齐地一声:“五阿哥吉祥!”,生生打断了要出口的话,而她也再没有机会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