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的銮驾还没回宫,梅落的迴风轩却迎来了一个人,一个被折磨的受不了的人。
小路子看着站在门外花容失色的云良媛,眼底藏的是幸灾乐祸。该!谁叫这女人算计他家小主,真是活该!
幺儿垂着手站在一旁抿着嘴不说话,这个小孩子外表沉稳厚重,言语也不多,小小年纪就有了一股子大人味,时常让梅落等人心疼。
别看小路子活泼,有什么事都是他跑得快,但是在外院真正做主的却是幺儿。比如此时小路子就在看幺儿的表示。
幺儿轻轻地点点头,小路子才对站都站不稳似的云良媛主仆挥着手说:“奴才这就去通报,劳您先候着。”说完也不等云良媛发话,掉头一溜烟地跑了。
云良媛一见气的半死。她站了半天,脚都疼了,这两个小兔崽子不但不肯痛快地去回话,还拦着她磨叽了半天。好容易去回话了这会子却还是连个坐的都不给她!
果然是什么样的人玩什么样的鸟,什么样的主子养什么样的奴才!
云良媛扭曲着一张脸,恨恨地在心里想,这要是她的奴才不打折了腿才怪!
她这么一扭曲脸,那个略显扁塌的鼻子就有些怪异了,看的幺儿在心里直翻白眼。
“小公公,这大太阳底下晒着,热不热啊?”云良媛对自己的丫头月圆使了个眼色,月圆便笑模悠悠地跟幺儿拉呱起来。
幺儿拿一双看白痴的眼神看着面庞圆润的月圆,抬手一指对方额头上细密的汗珠,稚嫩着嗓音淡漠地说说:“你出了很多汗了!”
“啊?”月圆被幺儿没头没尾的话说的一愣,忍不住回头去看云良媛指点迷津。
奸诈的小太监!蠢笨的死丫头!云良媛看着两个鲜明的对比,咬的后槽牙发疼。
月圆被她主子那狠戾的眼神催逼着,只得咬着牙继续跟幺儿胡扯套近乎。
“小哥哥,你看我们主子都站在这里半天了,还连个坐的地都没呢!”月圆鼓着一脸的笑,用撒娇般地讨好语气说。
幺儿指了指自己的鼻子,又指了指一旁略带平坦的石头,看着月圆不解的表情慢慢说道:“我比你小。那边可以坐。”
月圆的脸瞬间爆红,简直想找个地缝钻下去了。
云良媛更是气的七窍生烟!要不是她有求于人,真想给这个要么不开口,一开口就能顶人一跟头的死太监一大嘴巴子!
强压了气,云良媛姗姗地往前走了走,未语先笑:“今儿天可真热。看你们也是辛苦的很,尤其又是守外院的,不比在主子跟前得脸。”一边说一边将手腕上一支玉镯子褪下,悄悄地塞到幺儿手中,笑着道:“公公辛苦了,且拿去喝杯茶罢。”
幺儿面色古怪地看了她一眼,眼珠子转了转便把手一收,不动声色地将那玉镯收到了袖子里。
云良媛暗自舒了口气,心下又是得意又是恼恨。得意的是,原来迴风轩也不是铁板一块,恼恨的是,这么个小毛孩子就知道索贿了!
虽然心里不舒坦,但总比白来一趟好。云良媛想到这里暗自劝解:有钱能使鬼推磨!为了以后,且先忍着。罢了,总有一天会讨回来的。
“我们主子叫请呢!”小路子摇摇摆摆地走了过来,对着原地转磨磨的云良媛说,一边还做了个有请的手势,但是眉目间却不见半点恭谨。
真是吃干净了肉的骆驼,好大的架子!云良媛在心里唾骂着,咬了咬唇,呼了一口气,扶着月圆昂首挺胸往里走去。
“你们说,她今儿来是为了什么?这架势跟要去午门斩首似的。就算女人是老虎,她自己不也同样是个母老虎吗?”隔着窗子,看着云良媛英勇就义般地走过来,梅落问锦心等人。
墨竹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喷笑出来,锦心无奈地看着梅落那张精致的小脸,只是摇头说不出话。
木槿和墨兰两个站在帘子外负责迎接,听着屋内隐隐的话语,两人对看一眼,不约而同地抿紧了嘴,都怕自己忍不住会笑出声来。
“云良媛今日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一待墨竹上了茶,梅落立刻发问。她没兴趣跟云良媛胡扯,相信云良媛也是恨不得永远不要看见她。既然如此,索性开门见山算了。
云良媛正低着头喝茶,一边在心里酝酿着怎么开口,突然听到梅落这么问,诧异了一下,一口茶不及缓一下就咽了下去,差点没把她呛着。这还幸好是因为天热,预备的茶水是温的,不然她就倒大霉了。
在心里把梅落骂的死去活来一遍后,云良媛才整理了下思绪,缓缓开口说起自己的来意:她是来低头求情的。
自那天在沁心湖里被梅落在她身上三个穴位处各扎了一针后,每逢天阴下雨,云良媛就痛苦不堪。
一开始她还真没把梅落那天的威胁完全放在心上,因为皇后说了,她会帮忙把最好的太医叫来。
云良媛自然更相信皇后和太医,所以就安心地等着了。皇后倒也没骗她,太医来了好几拨,问题是愣是看不出有什么来。再加上开头几天天气晴朗干燥,云良媛也没发现什么不对,心里就怀疑梅落是吓唬她的,这事也就搁下了。
可谁知接下来皇上带着一干大小老婆去了热河避暑,云良媛并不是很得宠的,自然去不了,就留下给皇后看门。
这么一留下就出问题了。先是太医院里的那些有几分本事的老太医请不动了,再接下来是老天爷下雨了!
仿佛一下由天堂掉进了地狱,她的身体里就如同有几千万只虫子在啃啮钻刺,全身骨头都在叫嚣着疼痛。一场大雨,彻底把云良媛打倒了!
皇后不在,无人帮她出头,有心想等皇后回来,又实在惧怕那种疼的恨不能马上死了才好的感觉。于是,云良媛只得低头了。
“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还请你大人不计小人过,高抬贵手救我一救。”云良媛说完,搁下茶碗,就着桌子沿儿缓缓地,万般不甘地跪下了。
“这是做什么?可不是折了我的寿么?快快请起。”梅落一见云良媛的架势,立马蹭地闪到一边,这个下跪就留给了站在她身后的锦心了。
云良媛膝盖跟地面接触的时候心里暗恨。她来这么一招可不认为梅落会真接着的,要是梅落真受了她这一跪,以后就是个被她抓住的理由。
但是她没想到,梅落竟然没有来拦住她却也没叫别人来搀她,任凭她的膝盖跟青砖地面来了个亲密接触。
不敢相信地抬头看去,她差点没被气的喷血!她跪的并不是梅落,而是锦心,那个让皇后也有所避讳的大龄宫女!
宫里的女人都知道,当今皇上对自己的原配皇后富察氏敬重万分,富察氏死后,她宫里的一些老人有的放出宫去了,还有的被其他宫里的请了去。
但不管这些老人去向何处,有一点大家都心知肚明,那就是乾隆爱屋及乌,对元后身边的人都十分宽容看重。
很不巧,这个锦心就在元后的长春宫里待过!更不巧,乾隆知道这个锦心!更更不巧的是,这个锦心还曾帮助过乾隆!
这些都是皇后在沁心湖事件后查出来的,自然云良媛她也就跟着知道了。皇后关照她,皇上曾对人说过这个锦心除了皇帝自己和老佛爷外,各宫人见了都不得为难怠慢。只是年岁久了,锦心自己又是个低调的,才不被人发觉罢了。
这个梅常在真是走了狗运了!
云良媛一边在心里骂一边继续苦求梅落。
两行泪珠挂在她的粉脸上,说不出的楚楚动人。梅落终究心软,当初只是一时气性才下了那刁钻的黑手,毕竟不是真的心毒手狠之辈。这时看见云良媛低了头,气也消了,便也不想真的为难她。
“你且起来吧!”梅落对木槿挥挥手,木槿极有眼色地上去扶云良媛起身。
“当日,本是你先对我下了毒手我才在气愤之下做了反击,既然事情已经过去了,你也受到了惩罚,我也不为己甚,便饶了你罢了。墨竹,去打盆热热的水来。”梅落取出针盒开始挽袖子。
“你这是要做什么?”云良媛心惊胆战地看着梅落打开盒子,取出那些闪着幽幽寒光的长长银针,身体不由自主地哆嗦。
“我当初刺了你的穴位,让寒气进了你的筋脉之中,如今要祛除,自然还得给你下针,用热水化开才行。不然等到冬天更有你受的。”梅落严肃地说道。
“原来如此。有劳了!”云良媛豁然明白,便放心了。但她不知道的是,梅落没说这种方法除了下针还得用热水化开她炼制的药物才能达到效果,以至于她自以为知道了这个秘诀,最后害了自己。
天气热,拔出寒毒又是个劳心费力的活,等梅落一套针法施完,身上额头上已经密密地布满了汗珠。墨竹忙拿了绞干的湿帕子给她擦汗。
“好了。回去后记得三个月内不能吃任何寒性的食物,不能贪凉快和被露水淋着,要坚持泡热水澡。切记切记!”嘱咐完毕,梅落手一挥叫人送客,自己先跑去墨竹给她准备好的大木桶里泡澡去了。
云良媛再三道了谢,扶着月圆的胳膊颤巍巍地走出了迴风轩的大门。
路过门口时看见那个幺儿正一脸面瘫相地听小路子说话,忽地想起自己今天过来还带着另一件任务的事,便对两个小太监露出了一抹苍白虚弱的笑容。
“有劳两位小公公了。”
小路子看着云良媛主仆走远的身影,纳闷地问幺儿:“你说这女人跟咱俩道谢是为了什么?”
“因为她有病。”幺儿淡淡地说。
小路子一听,可不是嘛?她就是有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