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经是三更时分,夜暗沉沉的,更鼓声响,悠悠扬扬,一圈弱似一圈,遥遥落入死水般的夜。复又平息,无迹可寻。
一曼妙女子,提着灯笼,倚在门边,盈盈遥望,远处树影横斜,纷纷杂杂,恍似人心,总有道不清说不明的愁。
细碎的脚步声,渐寻渐近,一步一步的就好像踩在了人的心上一样,纤白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手中的手柄,嘴角却似开了花,衬着细致的眉眼越发迷人。
她缓缓向他走来,体态婀娜,步步生莲。
她是妙云,卑微如草介,兴许,连妙云两个字都像是亵渎。
“爷,你可许久未来看奴婢了。”她扔了灯笼,柔柔地依偎进他宽阔的胸膛里,眉尖窜进的酒香味,浓重的像是化不开的殇。
柳岩望着眼前分明熟悉如骨的眉眼,恍然如梦,是痴,是奢望,更是孽。他弯起嘴角,想笑,却陡然间忘记了如何动作,只是怔怔看着她巧笑嫣然的模样,感觉天都在晃动。
清冷的风像是静止了一般,微熏的脑袋更深醉了一分,他无力阻挡,心像是落进了深渊,不停地,沉沦下去……
柳岩突然发火,抓住她双肩,狠狠逼视,“不许你如此作贱自己!”
妙云有一瞬间的怔忡,随后低低地笑出了声,“怎的,爷是把奴家认作了您心上的那位小姐了不成?她是否……”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落在她脸上,细如凝脂的脸上,赫然多了五个手指印。
妙云抚着脸,却不恼,默默弯了嘴角,划出一段若有似无的笑,她说:“爷,打也打了!”
他眸中冷光,柳岩突然手一抬,直接拎起她往屋内走。
柳岩却似恍了神,看着她喃喃地低语,“明知不该,怎奈不由人!”
柳岩整个人都沉在水里,直到气憋不过了,才探出了头,胡乱擦了把,便看到妙云立在桶边,捧着一叠衣物,巧笑嫣然地冲他笑,他立时失了神,凄迷的神智越发混沌,有什么东西碎了,风掠过,便散了,无影无踪。突地又有尖利的笑声穿透他的耳膜,夹杂着怒骂声,一声高过一声,击打着他溃烂的心,瞬时血肉模糊。
柳岩跌跌撞撞地回了柳府,玖儿一脸的焦急,扶住他就开始念叨:“大少爷,你可终于回来了!府里出大事了!晨起时,夫人不知为何生了大小姐的气,一进门就打了大小姐一耳光,大小姐站了两个时辰,夫人都不消气,还摔了她一茶盏。下午的时候老爷回来了,贱妾本以为有老爷从中周旋,便什么事都没了,却不想,主屋里噼里啪啦响过一阵后,夫人就搬了出去,贱妾差了人偷偷地跟了去,原是去了碧霞山庄。贱妾人微言轻,说话也不顶用,忙忙找了您一整天,都不见踪影,都要急死了,现下您回来了就……”
话未完,柳岩已经清醒了大半,甩开她的手,便大步往绛云轩走去。
细细瘦瘦的一个小人儿,不用他多大力,人已经被甩出了好几步,身体踉跄了下,终是跌在了地上,她咬了咬牙,下一秒人已站了起来,小跑着去追前面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