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说得巧妙,有些事情,哪怕是最低层的人物也半遮半掩地知道一点,太后器重李奕,早在十几年前,是众人皆知的事,只是不知哪里出了问题,先帝偏生要与李奕这个手握了朝中重权的大臣过不去,明里暗里斗了几年,天子与臣子斗,为的不过是权,只是他们却不是,因这李奕也没有做功高震主的事迹,在民心这一方面自然也比不上英明神武的皇帝,论了品行方面,李奕虽算不上正直清廉的父母官,倒也没有做过什么贪赃枉法的事。
所谓器重,也就是官位品阶给得高了,却并不做正经的实事,除了上朝下朝,也隔三岔五特意带了礼物去后宫给太后请安,他在太后的眼中地位极高,人说李奕也就这点本事,巴结好了太后,也便巴结好了荣华富贵。
帝臣不和不是一日两日,这件事应算是朝堂上的事,那时先帝也不过十几岁的年纪,大事小事还由太后拿捏着,先帝孝顺,从来都是太后说什么便是什么,这位冯太后的本事是连先帝的父皇也称赞过的,十四岁入宫,贤良淑德,举宫皆知。只有李奕这边的事,先帝多次丢着折子要撤了李奕的职流放到外地。
意见生了,不满也与日俱增,太后说此事搁着,便一直搁着,李奕的官职是只见升不见降,先帝忍了几年后寻了个恰当的日子,太后出宫礼佛一月,回宫时只听闻李奕及其兄弟姐妹连坐斩首于市。
太后怒急之下直奔天子寝宫,之后发生了些什么,史记上没有记载,再详细去就该是家事了,这些还轮不到崔家史官管。再之后太后回了自己的宫殿,再没有主动见过先帝一次,这足可见李奕这号人的确是个角色,至少在千古奇女子冯太后眼中,那是个重要的角色。
再没几年,现在的皇帝拓跋宏,先是三岁的时候册立为太子,满了五岁,冯太后亲自领着他一步一步走上百阶的登基殿上,宣下先帝拓跋弘退位,由太子拓跋宏即位的诏,先帝由此之后离了朝堂,搬去了行宫休养,先帝退位时才不过十九,年纪轻轻便做了太上皇,皇帝这个日理万机的位置丢给了五岁的拓跋宏。
拓跋宏五岁的年纪什么都还不大懂,一直是冯太后垂帘听政,提点着他决定朝中要事,几年下来万事妥帖,小皇帝也是天生的帝王之相,出生已惊了天地,惹得紫宫骤亮,三岁读百诗四岁背论语五岁能写文章,正因为天生才智过人,才在年幼时被冯太后相中了带在身边培养,自认为了时机适宜便扶为皇帝。
青瑶想着,所以李夫人因子贵母死的规矩被冯太后赐死后,拓跋宏并没有怨恨太后的原因,是因拓跋宏与李夫人之间没有感情,从来都见不到几回面的母子,能有多少寻常人该有的母子情在,反而冯太后与他,其实要亲切得多。
如此说来,李夫人死得,也真是悲哀得很。
再回到小皇帝说的放逐了李奕的表弟,所以断定了要遭惩戒,足可见李奕太是人物,连死了也能让活着的人因他而受牵连。
再听了半响皆是赞誉圣上美貌,青瑶坐起来继续掰手指,夏风悄悄地吹着,几个小姑娘说累了互相拉扯着要走,临了提了一提瑶妃二字,虽然那是甚短的一句话,因是提及了自己,青瑶当即贴着石壁钻出去了一点,只听接口的另一绿装宫女笑得难受,扑在旁边一宫女的肩上,“你说,你说慕太师家的千金是不是少吃少喝了,先前的瑞嫔不也是十三岁入的宫,这二小姐今年也十三了,身量却和七八岁的女童无二,长信宫里服侍她的喜叶还说她人也迟钝,有句话是怎么说的,人无完人,上天给了她别人求不到的家世,样子也长得好,可惜模样长不开,脑子也不好使,其实这宫里头,最主要的还是才智,不然长得好也是给人欺负。”
“若是以后应了那句女大十八变,她越长越难看,在这儿就要不好过咯。”
“岂止是不好过,简直要生不如死。”
青瑶默然,暗自佩服几位闲聊的姐姐,知道才智比美貌重要,也是值得赞誉的,她等那几人走远了,才从石洞钻出来,拍拍身上沾了的尘土,一颠一颠回了太华殿,太华殿虽称作殿,却实在要比紫宫里任何一座宫殿都大,进去了还有露天的庭院,往里三进三出飞檐错落,绕太华殿一圈走得累人,青瑶想这个时辰殿里头也应没什么人,懒得绕到偏门去,那御花园不巧正门对的是太华殿正前方,她一钻出来回了殿门前,遂脱了鞋提着轻手轻脚进了前门。
好不巧的是今日黄历不吉偏生大殿上端端正正摆了人,还不止一个。
那穿青色衫子的人扇子合起停顿在前方,看了看对面坐着的皇帝,再抬眼看一看如做贼般样子呵呵笑的青瑶,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语调悠扬,“这位鼎鼎大名的,想必是慕太师爱女瑶妃小娘娘,失敬失敬。”
瑶妃小娘娘连忙福身还礼,笑语嫣然,“好说好说。”
皇帝屈手撑头,青瑶只看到一个侧面,努力想了想,还是决心向皇上请安,却是小青衣拂袖摇扇,“起来吧,我看他并不喜欢看你客套。”
青瑶摸了摸鼻子,恭恭敬敬答道,“我看也是。”
由是再来回客套几番,小青衣凉凉道一声,“这丫头好无趣,字字精炼,我还是去拜访十三公主了,你们细聊,那残局留着,我还要回来再杀几局的。”
他说着话,人已经到了门边,在青瑶的身侧停了一停,低头嘴角噙笑冲她极是友好,只是最后即将扭头离去时却作了个口型,随后一身风华皆负青天白日,潇洒地离去。
青瑶微侧着头,半眯着眼盯住了他离开的背影,只是一瞬,再回过头来正见了拓跋宏若有所思地望着棋盘,她于是蹭了过去,滚到他身上,“听说,听说你要南巡,带上我好不好,我不会惹事,比别的娘娘听话,不败你的家财,就跟着你去看看风景。”
拓跋宏松开了撑着头的手,扶稳在他怀里滚的青瑶,正经地挑了一挑眉,“你的消息,却是很灵通,你从哪里听的就不追究了,不过家财你还是败吧,至于惹事,你要是能惹起来什么事,我也可以背后支持你的精神。”
青瑶吸吸鼻子,“可是别人说我恃宠而骄怎么办?。”
“都说了是恃宠,自然也知道,那是我宠的,那还需要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