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那日躲在纱幔后是你对吗?
青瑶羞涩地低头,“那个人是萧淮安?”
冯润点了点头,看了青瑶平和的表情,自嘲似的笑了笑,“真不知是你凉薄还是我多情,我以为哪怕你我再不和,你也该安慰几句,毕竟哪怕是听故事,这个故事也的确有些伤感。”
她干笑道,“你误会了,我并不是不伤感,只是还没有亲身经历,体会不到这种难过,而且我还小,不大懂得男女之间的情感。”
冯润无言了一阵,继而玩笑式地瞅着青瑶,“你说可笑不可笑,他与我亲热时,却说捡了皇上剩下的,也算一桩美差”她似笑非笑停下来看青瑶的表情,“可是由始至终,除了他萧淮安,我从未与谁亲近过,就连皇上,也是在第一次侍寝时,被我千方百计灌醉了做了个假象。”
青瑶窘了窘,猛劲儿喝茶,急了便呛着,边呛还一边答道,“你你讲那么多与我听,就不怕不怕我走漏了风声或到皇上那里告你一状。”
“这茶里有毒”冯润轻悠悠说了这么一句。
青瑶啪得抖落了手上的茶杯,望着溢出来的茶水傻眼,转而哭诉道,“冯姐姐,你听我说,我向来是很牢靠的,绝不会走漏半点风声,否则天打五雷轰,更不会告状,你看我年纪那么小,说了也没人信,何况你跟我谈了这许久的心,说完这些心事费了这大半夜的时间,好不容易有个知心的,你怎能忍心枉费了自己的口舌”
冯润听不下去了吱声打断,“你这样的性子果然够无情,除了自己的性命别的什么也不在意,难怪慕太师会选你一个十岁的丫头进宫。”
青瑶发奋继续哭诉,“没了性命我再多情也是枉然,你看你与慕太师也是旧识,想来你们要好,不如我们也交好了,往后在宫里也好有个照应,冯姐姐你说是与不是?”
冯润抿了一小口茶,“你这茶水与我的是同一盏壶里倒出来的,你检查一下那茶壶子可有机关,喝了许多,若有事早发作了,你还能等到现在?”她笑道,“你是慕太师的女儿,没有他的允许,我是一分一毫也不敢动你。”
青瑶抽了抽眼角,松开了拽着冯润衣角哀嚎的手,故作气度道,“那我们”
“合作,我只想出宫”她斩钉截铁。
青瑶默默替皇帝泪了一把,垂死挣扎道,“可可皇上并无对不起你,反倒是你”
“我没有别的法子,我见过冯太后,她又是我的姑姑,我多少了解这个人,凭我的力量,要与她对抗,全然没有一分胜算,皇上他是一位勤政爱民的皇帝,待人也无一不妥,他是一个容易令别人爱上的男人,但我没有这个福分,不能在合适的时间遇上他,若必有伤亡,我只能负了他。”
青瑶才硬着头皮答应了合作,外头忽然响起了嘈杂声,继而是冯润的宫人慌慌张张跑进来,喘着气还未开口,这厢露了一片金线边的黑衣角,那个高挑的身形不知使的是什么鬼魅的身法,一跃一停之间,已到了楼下。
映雪也趁乱追了进来,老远见了主子在楼上,那眼神急切地想问怎么样了,却碍于皇帝与众多人在场不敢开口,只能看着干着急。
来人是拓跋宏,他一贯慵懒的神色如今看来不知是月色的原因还是大半夜未眠被叨扰来此处困乏得很,一眼望去只令人觉得阴沉。
青瑶看到他神色可怖地往阁楼下一站,便再不好意思待在楼上居高临下。
要睥睨众生也须挑对了了人,这点青瑶相当认同,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俯视谁也不能俯视了皇室中人,尤其这位还是皇室之中最金贵的,更令人不能俯视的原因还是,他不辞辛劳赶过来,没准只是听了谁一句话,来保住她极其舍不得的小命的,如此几层关系,她岂能不呼应一下。
她三步并两步跑下了楼,扑到皇帝身边扯了他半天衣角,那人才勉强蹲下,第一句话是,谁准你夜里出太华殿的门?
随后没有第二句话,他拎着她的领子抱起来,一言不发带回了殿里。
翌日青瑶缠着映雪问,是谁告诉了皇上来救场。
映雪答,兴许是皇上身边的宫人,不过无论是哪个人,心想都是可以一用的,因为她既然担忧了二小姐的性命,必定是愿意在关键时刻助你一臂之力。
青瑶剥着瓜子,凉凉看了她一眼,说,“你真势利”,说完翘起二郎腿翻话本子,对着翻开的一页纸张,笑意丛生,“不过也不无道理,看来不是凡事都得预测计算,我没有想到还一本族谱也能派上用场,可谓好心总是会有好报。遗憾的是别人并没有要对我行凶,不然磨蹭了大半夜这个时候才赶来,我已不知被弃尸何处了。”
弃尸这个问题显然问的不是时候,映雪头脑一热却答了,“弃尸倒是很近,卿久楼后头就是坟地,有的席子一裹连坑也没有挖,直接丢在日头下见光。起先冯贵人约的那处地方,我不安也是因为这一点,哪里不好选偏选一个尸场,可不是暗示什么。”
青瑶叫嚣道,“好你个映雪,我说总觉得那空气凝在一起透着股怪味儿,居然是尸气,吓死我了!”
映雪低眉顺眼回道,“本来我也担心告诉了你会吓着,如今看你被吓到的模样,我是多虑了。恕奴婢实诚地说一句,冷宫虽常年没有外人走动,却也还住了些戴罪的女官,卿久楼后头的事,进了疏桐苑的哪个不是心知肚明,气味之类的早用了药物挡过去,那些个私底下都知晓的却总不能传给外头的人知道,你说的尸气,断是闻不出气味的。”
“好生奇怪,你们住在里面的人夜里都不会怕的么?”青瑶不由佩服敢于长住疏桐苑的女子们,胆儿的确大得很。
映雪不由得笑了笑,“活人都不怕,怕死人作甚?怕的就只有跟着死,所以自古大多进了冷宫能翻身的,后来必定要受尽恩宠,因为那是走过人间与地狱的人,再没有什么想要的不敢去做。”
青瑶想了想,问道,“那你呢,也是在冷宫领悟了人间与地狱,所以变得现在这般冷血无情?”
那被问及隐私的人顿了顿手上的动作,再有表情时,只勾着嘴角摇头道,“我是先接受了地狱,才来到人间,杀手的本能里没有恩义,所以你近一年里对我施恩也是枉费了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