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朱浩允等人听见身后士兵大喝,心里明白身份已经泄露,赶紧在人流中又加快了脚步。
那三个巡城官兵看四人快步奔走,心里更加怀疑,便也推拉着众人,疾步追了上去。毕竟捉拿逃走的皇帝终究不是件光荣的事情,这点朱建章心里有数,对下面也早就说清楚。而且元祖帝当皇帝时侯,以前一直减少江浙地段的苛捐税务,所以这里的人那么,心大部分是归顺朱浩允的。因此那三个官兵只好加紧步伐紧跟四个人后面等待机会,这时也不会有什么大的动作。
“陛下,这地人口很多,那些人不会轻易行动。所以我们暂且先不走出这繁华地带,多走两圈,伺机甩掉那些人再另想办法。”陈靖猜透了两个人的想法,一边脚下一直走,一边附耳朱浩允道。
正在双方僵持的时候,忽然从街道子里跑出个一二十岁的年轻人来。年轻人手里拿了个药壶,刚好和跟在前面的官兵碰了下,汤药从他手里滑下,汤水洒地地上到处都是。
“我的天啊,我可怜的妈啊!”便见那年轻人一骨碌坐到地面,也顾不得洒了整地的汤药水,一直抱着那官兵的脚,大哭说着:“我打了个把月的小工,终于攒下这些钱给你买药看病,哪知叫……啊……呜呜……让这个该死的给打翻了……呜……我可怜的娘啊!”那年轻人越哭越是难过,紧紧地抱着官兵的脚,拉开了喉咙不停哭叫,情况非常悲凉,招惹来很多看热闹的人。
那官差被他抓住了脚不能走动,眼看着朱浩允四人离开视线,大声喝道:“臭家伙,快把手给我拿开!逃掉了犯人,我为你是问!”哪知那年轻人听了这话,不但不放手,反倒直接仰面睡在地上,耍泼似的胡乱踢着双脚,吵闹的声音更加响亮:“我死了算了!你带走我吧!妈呀,我可怜的吗啊!呜呜……”
官兵显然非常生气了,便凶猛地踢了一腿想要甩掉这拼命抓住自个的脚纠缠不清的年轻人。可不想听到“哎呀”一声惨叫,便见那年轻人一手摸着自个的肚子,蜷缩了身体在地面翻起滚来,大哭着:“官差打人呀!天啊,有没有王法啊!打翻了别人的汤药不说,还用脚蹬我,哎呀……”
眼看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他们在一边不停议论纷纷,另位官兵害怕事情搞大,同时担心走掉了犯人,赶紧往前走步抓住先前的那个,扔了个眼神,转头对年轻人道:“行了行了,别哭了,那汤药几文钱,爷爷给你就是。”这年轻人听了这句,一溜烟的从地面跳起来,擦了擦鼻子,好像不怎么相信一样的再问了次:“真的?”
那两个人看他起来动作机灵,便晓得他之前耍泼,但是最终不想为这多浪费时间,就只好自吞恶果说道:“当然是真的。你别废话,爷爷还有事要办,影响正经事情,你担当得起吗?”那年轻人见两个人愿意赔偿,立马一脸傻笑:“好,好,大爷你忙,但是我的汤药银子……”
“究竟几分钱?!”
“二两三钱。”
年轻人话刚说出来,旁观的众人已经一大片议论声,相继离开。这三个士兵见那年轻人为这几个小钱和自个纠缠许久,不禁觉得哭笑不得,于是随手丢给他三两钱,吆喝道:“臭家伙,不必找钱,多余的银两以后也让你自个去看看病,他奶奶的……”三个人见这年轻人拿了钱高兴地走了,这时才记起朱浩允几人已走远了好久,赶紧快步跑上去。但哪还看得到四个人的身影?
……
现在说那朱浩允四位,刚看见这三个跟随自个的士兵被一年轻人缠住,赶紧趁人没留意,转身躲进入了一个街道。街另一头是个小店,店子门上挂了个牌匾,上面写着“救济救难”四个字,明显是个药店没错。
四位回头看了看,看那两位士兵还没有追到这,就马上快速躲进药店。
“是谁看病?走到这来,让我先给你号号脉。”店子的主事是一个眼瞎的老人,面色祥和,不光是卖药材,也给人看病。
“这个老者您好!我家里遭殃,被坏人迫害,他们三位是我家下人,现在坏人收买了府衙,正到处歹捕我们四位,还请老者帮下忙,让在下几人在这躲上一躲。”朱浩允这次又变成了“让尉”,看这老人面色祥和,便脱口向他求救。
老者虽说看不见,可经常行医擅长听,听朱浩允说得诚恳,便说道:“要是有官兵追赶,几位要是不嫌弃,那请暂时到里面躲一躲吧。”
“感谢老者搭救之情!”他们四人看那老人愿意帮忙,兴奋不已,赶紧一起致谢,便走进里面了。
“爸,我到家了。”不等四位走进门里,突然听到身后又有声儿响起。几人不由一起回头看去。
便见药店门口站着一年轻人,二十来岁大小,很清秀的样子,穿一身灰白色粗麻长褂,腰间用一根蓝色丝带系着,衣服上还明显沾了些药水的污渍。原来是刚刚那缠住士兵的年轻人。
“原来是四位啊?呵呵,好巧啊。”年轻人在自己店中看见这几位,显是也很惊讶。
“刚刚承蒙兄台搭救……”朱浩允见那年轻人这时早就洗去了之前街道上的耍泼样子,想其刚刚肯定是故意跟那两个官差纠缠,便毕恭毕敬地向前踏了两步,鞠了一躬。
“搭救?”哪知那年轻人摸了摸自个的头发,满脸迷茫地看着他说着,“我可不认识几个,哪有撘救之意?”讲完便不理睬他们,自己倒了碗水,坐到一边喝了几口。
那朱浩允本想向年轻人致谢,可不料让他傻呼呼地抵回来了,半天无语。
古月见那年轻人刚刚讲话的态度非常嚣张,不禁心里有些生气,正准备开口回驳,突觉身后让人一直拉住。古月转头一看,见拉他的人竟是陈靖,不禁地睁大了双眼,生气说道:“穷书生,你扯我干嘛?”
陈靖见这光头的倔强脾气这时冒了起来,满脸气邦邦的神色非常可笑,随后笑着对朱浩允使了个神色,握拳对那年轻人说着:“不知令尊的病好了没?”
“令尊?”瞎眼老者听见这两字,禁不住迷惑地补充了句,“佑儿,你之前到底在外面干了些什么事情?”
那年轻人看见老人家问自个,再看陈靖看着自个时的满脸狡滑的笑容,心想是隐藏不了了,于是说着:“爸,没啥事,你不用担心。”年轻人一面说,一面向他们几个递了个神色,便把刚刚街上的小事如实般的告诉老者了,偏偏略掉了自个耍泼的那情景。
他们几人在一旁听后偷偷发笑,但没料那老者好像是非常相信年轻人讲的话,过后还自个嘱咐说着:“这四个客官远处赶来,屋里遭劫难又碰到坏人追赶,跑了好久估计也都饿了。佑儿,今晚店里早点关门,你领他们几个去塔尔庙后面那地儿吃顿饭,今晚便暂时在这儿休息一晚吧。”
“感谢老者招待!我们几人只希望有个休息的地儿,无需劳烦这位兄台。”朱浩允看这老人家面和心善,心里很感动,讲话时不禁向老人家又鞠一躬。
谁知那年轻人本是小孩子性格,听见老人家讲能早点关门,心里正自个乐着,因此不等老人家说话,已经自己接话说着:“没事,没事,你等自己出门那才是劳烦啊!塔尔庙那里我很熟,非常安静,官差们大都不怎么来,你等和我一起走,肯定不会错。”年轻人讲完,从板凳上一蹦跳了下来,跟老者稍微说了几句,就自拉着朱浩允等人高兴地走出了店子。
年轻人原来是一个人,小时给人丢在相国寺旁边的大雾山上,被上山挖药的瞎子郎中捡回,带到家里养大。瞎子郎中姓夏,年轻人随他姓氏,叫夏佑,两个人被叫做父子关系,在苏州城开了家药店并给病人看病糊口。瞎子郎中一生没有成亲,所以刚刚听到陈靖问起年轻人“令尊”的时候会觉得这般惊讶。
再讲那年轻人带着朱浩允一等人走出药店,走到塔尔庙旁找了个安静的小饭馆坐下。
“白天多亏小兄台相助,我们才幸运能避过官差追杀,请让我用茶水先敬你一杯代表感谢。”朱浩允这时又成了让尉。
那年轻人假装惊奇地看了他几眼,后来收起了嬉皮笑脸的表情,满脸严肃说着:“善哉善哉,请问师傅法名怎么称谓?”几人都楞住了,那古月首先摸着自个的秃头笑说着:“我本来认为自个犯傻,哪知你怎么更加犯傻。这里秃头的分明就是师哥和我两个人,主人他是俗者,哪里有法号,呵呵……”那年轻人听了这些,神情反倒更加迷茫了,有意拉长语气,续说着:“如果不是僧人,大男人的吃酒便吃酒,干吗还要用茶水?”年轻人讲完,还是不由自主的故意地向朱浩允笑着动了动双眼。古月这才反应过来上了他当,也没有生气,反而又是呵呵一笑。
朱浩允好像也给这年轻人的调皮捣蛋给逗笑了,一改这些天来的愁苦,不自主地向店伙计大声说着:“小伙计,给咱们端十两好酒!”
五杯酒喝下,几人已经开始燥热了。
“酒已经五杯下肚,但还不晓得小弟叫什么?”朱浩允自小在皇家长大,从小言行就被规矩所约束,手足之间(还有现在夺权的叔叔朱建章)互相争斗,从没看过像这年轻人一样跟自己岁数差不多且豪放洒脱的人?朱浩允心里不由产生了两分亲切之情。
“我叫夏佑。”那年轻人边讲边向自个口里送了片羊肉,一边嚼着一边说着,“你咧?”
朱浩允看他一种不造作的样子,心里更加高兴,轻笑着讲着:“在下叫让尉”
“让尉,让尉……”夏佑一直念着朱浩允的名字,嘴里慢慢嚼着,忽然笑笑,“呵呵,这两字有趣,好像把宝位让给别人。”夏佑自顾开玩笑,完全没有看到几人脸色有异,“这让我不禁想起了元祖皇上,哎,遗憾了……”
让尉勉强调整了脸色,说着:“谁让那朱浩允胆小怕事,没有本事,宝座可能本就不属于他。”
“怎么能这么讲”夏佑放下酒杯,满脸严肃说着,“其他的俺不晓得,可是就一点,起码元祖帝当皇帝期间,咱们江浙地段的盐收税收显然比庆元那时要减少了许多。不像如今,秦王才上位,以后到底会出哪些策略还搞不清楚就算了,下面的官兵就已经在趁机抢劫了。便像白天那两位,刚上任,就已经开始搜刮那么膏。我便是看不顺眼他们一些举动,因此白天才会歪打正着地帮助了几位。”
“你讲得有道理。”陈靖看朱浩允满脸内疚的表情,忍不住继续说着,“治理国家的要点在于老百姓。老百姓是国家的根本,老百姓顺那么国家就兴,老百姓怨那么国家就衰。曾经唐世祖说:”水可以载船,也可以覆船。‘讲的便是这。“接着他停了停,听见文乐一声”善哉善哉“表示同意,随后笑了两声,继续说着:”我国元祖皇上心地善良,对老百姓很宽容,实施政策的根本是可靠的。倘若真要讲他的错,便错在其太过宽容,所以被秦王碰巧小胜一次。“
朱浩允感动地看着他,随后叹声说着:“如今局势已稳,只希望新皇上可以疼爱老百姓,不要让人民再落于灾难,那也说是幸运。”他憔悴地微笑着,回头看向夏佑,续说着:“不讲它了。今天有幸认识你,便是缘份,你要是不介意,我们两个人就在这结拜怎样?”
“呵呵,行,听大哥的。”
接着两个人结拜起来。当年朱浩允二十三岁,比夏佑大三岁。结拜完,两个人便以哥弟称呼,吃饱过后,说说笑笑地走向药店。
几人一起到街道口,忽然看见街道那头好像隐约有光亮照来,而且街道半空浓雾弥散,烟雾袅袅。几人心里一同暗叫不好。
“爸!”还没等其他四人反应过来,便听见夏佑突然大叫,随后发疯一样跑向街道里。
“小弟当心!”朱浩允还准备抓住他,可眼看已经来不及,就也想快步跑进街道去,哪知却被古月等人一起拉住。“陛下!不行。”
“放肆!他们本是好意帮助我,如今灾难因我而降临,我怎么可以不管不问?”讲完也不顾几人劝阻,独自向街道中跑去。陈靖几人没办法,只好快速跟在后面。
等到朱浩允几人赶至药店,整个店面的墙壁已经倒下了,就剩下两三根木头在那烧上,地面砖瓦堆了满满一地。在那店子原来的店门外蹲着一年轻人,本来活泼俊俏的脸上被烟雾都熏的很黑,傻傻地坐在那儿,悲伤、气愤,照着那还在烧的火苗,流窜在那绝望的眼里。年轻人的衣服已经脱掉,放到了他手中抱着的一具烧焦的尸骨上。尸体的容貌因为严重烧伤已经不能辨析,可是看他身材,应该是一个老人家。
“小弟”朱浩允一下跪到那年轻人的身旁,“为兄对不住你……”讲话时已经小声哭了起来。
夏佑好像压根没有听见他在说什么,依然一句话不说的在那悲伤着。
“小弟,小弟,为兄……为兄拖累你们了……那些人是为我而来。”朱浩允抚着夏佑的肩膀,流着眼泪说着,“我便是朱浩允,是皇宫追蒱的一号逃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