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除了逃跑危机,秦玉染终于注意到了身体的异常,可意识都有些迟钝了的她并没有联想到伤口上,或者说麻木使她下意识的忽视了那令她心惊肉跳的血淋淋的伤口。握着手电筒的手也有些无力,颤抖的手电筒光中秦玉染隐隐约约看见前方出现了一扇门,这让她一惊,再次涌出了一身汗水,连模糊的视线与意识也清晰了一些。
看清了这扇门并不是记忆中的那道自己死里逃生的通向树林的门,秦玉染松了一口气。这扇门没有门槛,样子也大不相同,门更大,半敞开着,不同的是,门内并不是黑暗一片,薄薄的微光透了出来。
秦玉染强撑着眼皮,没有多想,或者说模糊迟钝的意识什么也想不起了,视线都有些重影,下意识摇摇晃晃的走了进去。
这是一个不大不小的房间,些许诡异不知来处的微光从破败的窗户漏了进来,不多却刚好可以使人将房间一览无余。秦玉染就呆呆的站在房门前面,惊骇的看着这个房间,她的眼睛越瞪越大,最后竟鼓了起来,充满震惊与恐惧。
“这……这是……什么!?不可能……”
“这怎么……可能!?”
恐怖的景象让秦玉染如坠地狱,真正的地狱。一阵阵恐惧顺着脊柱直达神经,淹没了理智,让她连呼吸也做不到了,如同一条被按在案板上的鱼,瞪大眼睛,蠕动着嘴唇,在垂死挣扎。完全不可能出现的景象正在呈现在秦玉染面前,瞬间便摧毁了她的心灵,她的认知。
离开!!
秦玉染刚有了这个想法,便突然感觉一阵晕眩,眼前黑暗潮水般袭来。直到失去意识的那一刻,秦玉染心中最后一个场景就是停留在视网膜中的房间里的景象,一道低低的恐惧之音缓缓消散
“不……不可能!”
“秋寞……我……我不行了……”
伊水瑶剧烈的喘息着,空气仿佛要把喉咙撕裂一般,酸痛的感觉已经从脚踝蔓延到了大腿,腰也近乎折断般的感觉。汗水湿透了衣服,伊水瑶却仍止不住的遍体生寒,心脏仿佛要从胸腔跳出来一样。
“呼呼……坚持一会……”
夏秋寞大口喘气,喉咙干得快裂开了,多次逼近极限的身体反而感觉不到多少疲惫了,大脑却渐渐开始缺氧,一阵阵的神经紧绷起来般的疼痛。
夏秋寞仍紧紧牵着伊水瑶的手,不敢有一丝放松,二人的脚步却怎么也快不起来。身后的脚步声已经清晰可闻,夏秋寞知道,“它”越来越近了。拉住伊水瑶紧走几步,走进一条直线的岔道口,夏秋寞刚想随便选一条,扫过一圈的手电筒光骤然回转照向左边,那里有一道敞开的门,隐约可以看见门外是一片在黑暗中沉默的树林。
夏秋寞喜出望外,拉着伊水瑶急冲向那扇门,而身后的黑衣人已经渐渐追近了。当夏秋寞一只脚踏入门槛外时,身后的黑衣人也走过拐角,望着冲进门里的两个人,大吼一声。
“不要!!”
夏秋寞略一迟疑,身后又传来黑衣人的喊声:“给我回来!”听见急促迫近的脚步声,夏秋寞不敢犹豫,拉起慌乱的伊水瑶大步跨出门槛,进入一小片空地中。
手电筒一扫间,夏秋寞已经基本看清了情况,一颗心逐渐沉了下去,门外除了一边是不知情况的断崖,四周都是莽莽树林,夏秋寞没有发现道路的痕迹。可是在没有道路的树林中奔跑,耗费的体力将成倍增加,在黑衣人距离如此近的情况下,他一旦也追进树林,夏秋寞与伊水瑶将没有希望甩脱他。
几乎在瞬间,夏秋寞就做下了决定。
“水瑶!快跑!我来拦住他!”
夏秋寞将伊水瑶往树林方向一推,毅然转身面向冲来的黑衣人。
伊水瑶被推的踉跄几步,扶住树林边的一棵树,回头望去,夏秋寞正背对自己,拦在黑衣人前方。
“秋寞!”
“快走!”
伊水瑶的犹豫换来夏秋寞的大喝,鼻子一酸,伊水瑶眼泪大颗大颗掉了下来。她也知道是自己拖累了夏秋寞,如果不是要拉着自己,夏秋寞完全可以自己跑掉,而现在自己能做的,就是尽快逃离,那样夏秋寞解除了顾虑,才有机会逃脱。
心念只在电光火石之间,伊水瑶就认清了形式。打起精神,转身朝树林中跑去,刚一转身,几点闪烁的绿蒙蒙的冷光就映入眼帘。伊水瑶一愣,想仔细看清是什么时,接二连三的绿点亮起,瞬间就星星点点的一片,当伊水瑶将手电筒光移去观察时,一阵“扑楞楞”的声音传来,狰狞的巨大乌鸦汹涌扑进了手电筒光中,铺天盖地的朝伊水瑶飞来。
“啊!!”
伊水瑶被吓住了,乌鸦的速度十分迅捷,从出现在伊水瑶眼前,到扑到伊水瑶身边,在她身上留下伤痕,不过短短几秒钟,当手臂与后背肩膀等处传来剧痛时,伊水瑶才叫出声来。
夏秋寞面向冲来的黑衣人,心中甚至做好了永远留下来的准备,唯一的念头就是一定要坚持到伊水瑶逃离。当他看见黑衣人身形渐缓,甚至停住时,不禁疑惑,可是下一秒伊水瑶的尖叫声传来,夏秋寞大骇的转过头,看见了不可置信的一幕。
无数巨大的黑影凌空飞舞,将伊水瑶团团包围,乌鸦眼中散发的绿光被拉长成一道道绿芒,摄人心弦。伊水瑶奋力挥舞着手臂,想将乌鸦驱赶开,可惜对乌鸦的威慑力有限,甚至刺激得更多乌鸦前仆后继的攻击。本来就消耗了大量的体力,原本就不擅长运动的伊水瑶渐渐软弱了下去,身上的伤口更多了。
绽开的伤口中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开,诱发着乌鸦疯狂了,粗壮锋利的利爪扎进了伊水瑶的手臂,肩膀,后背,甚至脖子和大腿,十几只乌鸦抓在伊水瑶身上,痛得她大声吼叫,转眼间无数乌鸦扑了上去,将伊水瑶完全淹没了。
“秋寞!!”
伊水瑶的呼喊渐渐低沉,直至不可闻。说时迟,一切只在转眼之间。从夏秋寞回头,到伊水瑶被团团淹没,不到二十秒间,夏秋寞甚至没有反应过来,呆呆的看着一团乌鸦扑起翅膀,拉扯着没了声息血肉模糊的伊水瑶消失在了树林的黑暗之中。
“不!!”
夏秋寞眼眶欲裂,双目通红,心中一阵绞痛。
树林中不时传来沙哑的怪叫,夏秋寞眼睁睁的看着伊水瑶手中的手电筒光一点一点远去直至隐没黑暗。伊水瑶死了,以这种恐怖的方式,夏秋寞愣在原地不敢相信。在一分钟以前,逃生的希望还在向他招手,没想到却瞬间从天堂跌入地狱,还是自己亲手将伊水瑶推进死神怀中。
在这时,夏秋寞甚至感觉不到任何知觉,仿佛心瞬间化为灰烬,世界崩塌。
……
一年前,夏秋寞入读大学,为了错开报名高峰,拒绝了父母的陪同,提前五天独自来到了这座小城市,遇到了牵引了他生活轨迹的一个人。
那天天气晴好,阳光明媚。风吹皱平静的湖面,杨柳轻垂,夏秋寞饶有兴致的逛了大半个学校,正打算休息一会,便看见了坐在湖边木椅上的伊水瑶。浅蓝色的衬衫,咖啡色的中短裙,静静凝神的伊水瑶如同一支湖边摇曳的清莲,瞬间便俘虏了夏秋寞所有的视线。
夏秋寞就这样呆呆的站在原地,看着远处那如画般的侧影,仿佛整个世界浓缩在了视线的终点。伊水瑶并没有发觉自己成为了某个人眼中的风景,当她起身离去时,夏秋寞也提不起靠近的勇气,好像梦一样。
当开学第一天,夏秋寞惊讶的发现伊水瑶竟然是与自己一个专业的同学时,那巨大的惊喜和忐忑他仍历历在目。然后他怀着朝圣般的心情,关注着伊水瑶的一切,近乎痴迷的收集着她的信息。她的名字,她的家乡,她的电话,她的生日,爱好,习惯……他的爱意,浓烈到了路人皆知的地步。
可心照不宣成了两人最大的默契。当夏秋寞在伊水瑶面前不再紧张时,他们已经是很好的朋友了,接下来的日子,夏秋寞将自己定位成了伊水瑶的影子,一直默默守候在她的身后,为她做着她知道或不知道的一切事情,无怨无悔。如此炙热的感情,定将融化世上所有的坚冰,伊水瑶破天荒的第一次没有拒绝夏秋寞的邀请,答应参加夏秋寞提议的野营。
那天晚上,夏秋寞兴奋得一夜未寐。为了不让伊水瑶太过尴尬,夏秋寞答应伊水瑶也邀请了秦玉染,于是索性也叫上室友李克和邵立琛,五人就这样约定好了。
日子在夏秋寞的默数中慢慢推移,终于到了集合的前一天。见面的前天晚上,辗转难眠的夏秋寞再次体会到了第一次见伊水瑶时的那种朝圣般的心情,对第二天的旅程充满了无尽的遐想和期待。
……
可命运给夏秋寞开了个天大的玩笑,接下来的发展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当夏秋寞几人懵懂的踏入这座诡异的建筑物时,就同时踏入了恐怖之中。无尽的梦魇降临了,身边的同伴一个个死去,恐惧如影随形,黑暗无处不在。
李克死了,邵立琛也死了,虽然不知道秦玉染怎么样了,夏秋寞同样有种不好的预感,怕是秦玉染也无法独善其身。可即使每时每刻都被自责折磨,恐惧如同悬于头顶的达摩克力斯之剑,身体和精神的压迫几近极限,都未曾让夏秋寞崩溃,因为他还有希望,紧紧拉在手中的希望。
拉着伊水瑶,夏秋寞的心一如扑火飞蛾抖动的翅膀,颤抖着,却前所未有的坚定。逃跑的脚步虽然沉重,却毫不迟疑,仿佛哪怕前方是世界的末日,也能带着她踏着希望逃出生天。
可如今唯一的希望破碎了,是自己亲手将之毁灭的。夏秋寞甚至来不及后悔,便被无穷的痛苦淹没,所有的坚持,所有的希望,所有的承诺……都在自己的一推间,全部葬送了。
猩红的弯月更加鲜艳了,衬托出笼罩天地的黑暗,是那么深邃。夏秋寞呆呆的伫立在原地,显得那么渺小,身后是高不见顶,看不清边际的诡异巨大建筑物,前方隐没在黑暗里的树林连绵不绝,传来骚动的异响,夏秋寞知道那是什么。
“哈!哈哈!”
“死了!都死了!你怎么不死!”
身后的黑衣人突然怪笑起来,转瞬又对着夏秋寞怒吼,朝他扑了过来。
丝毫没有防备的夏秋寞被扑倒在地,手中的手电筒也滚落出去,停在离悬崖一边不远的地方。反应过来的夏秋寞也红了眼睛,都是他,不是这个黑衣人,大家都不会死,不是这个黑衣人,伊水瑶也不会……
两道人影扭曲在了一起,在地上翻滚。因为反应慢了半拍,夏秋寞被黑衣人掐住喉咙,死死的摁倒。黑衣人全身隐藏在黑色的宽大衣袍里,连头部也被黑色的大兜帽盖住,看不见面容。夏秋寞却能感觉到,从黑暗一片的兜帽里,有极度仇恨的目光紧盯着自己,杀意凛然。
夏秋寞攥住黑衣人的手腕,意图将之拉开。喉咙被死死扼住,气管与喉骨仿佛要被捏碎一般,仅仅几秒后夏秋寞的大脑就开始有膨胀的感觉,面皮发涨,眼球几欲突出,这是血液无法流通的征兆,胸部也如同压着一块巨石,眼前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不清,难过得夏秋寞几乎疯狂。
夏秋寞掰着黑衣人的手腕,用力挣扎着,翻动的身体带动着黑衣人在地上翻滚,也终于拉开一点缝隙,为夏秋寞赢得一丝喘息之机。扭打中夏秋寞踢中了掉落的手电筒,眼角余光中夏秋寞看见手电筒滚动着翻下不远处的悬崖,几秒后才传来一声极轻微的落地声,夏秋寞不禁心头一凛。
然后夏秋寞开始有意识的向悬崖扭动,并尽量不引起黑衣人注意的曲起双腿,顶在自己与黑衣人之间。黑衣人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夏秋寞的意图,只是死死的盯着夏秋寞,双手不断紧箍,仿佛沉浸在了疯狂中。终于,在距离悬崖不到两米的位置,夏秋寞将积存的体力完全爆发,曲起的双腿顶住黑衣人腹部死力一蹬,同时手臂用力拉扯开黑衣人的手腕,往外甩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