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坐进马车,桐芯仍旧手脚没力。
车子缓缓地驶出门口,驶往街道。
行在寂静的道路上,俞嫂不时扭过头去,从他那个位置,可以望到他家主人傻愣愣的样子,这样子,他还从未没有看过。
那一夜在桐芯的辗转失眠中渡过了。
次日,天气已经变凉了,徐徐寒风吹过,使得人全身发冷。
桐芯坐在院子中,心不在焉地拔挑着琴弦,都不知过去多久,桐芯突然喊道:“俞嫂。”
俞嫂小碎步奔过来,答道:“主人有何嘱咐?”
“门外怎么如此吵闹?”
“乃王小帅将,他呐,在北街正中心放着空马车,在等各个士族送粮去呢。嘿嘿,这个小帅将也是位天不怕地不怕的,他难道不能偷偷地上门讨要吗?拿出如此大的架子,乃是逼着各个家族送粮呀。”
居然这样呐!
桐芯一乐,她两眼弯起笑说着:“他的确是干这种事之人。”霎那之间,桐芯佩服起张生来了。张生定是晓得王衍的脾气,也晓得张生乃是江东王家亲系的子孙,就令他到这云南城,明为庇佑各家族,实际呀也是筹集军粮。因为他那样地位的人,干这种狂妄胆大之事,各个家族才没胆埋怨,不仅不埋怨,若有人讲起,还要赞他几声“随性而为,很有名士作风”。
桐芯正想得好笑时,一串脚步声响起。这脚步声很是陌生,且非常杂乱与气势汹汹,她不禁回过脑袋去。
她拿眼角瞟到了桐元和几位管家大步走了过来。
他等到我此处来做什么?
桐芯眉头紧皱,根本是忽然间的,自己心神一跳。
她冷冷地看着门槛处,就当他们走到院门口时,桐芯声音提高,对着俞嫂叫着:“嫂。”
“是。”
“现在邢台城沦陷,胡人狂妄,要不是王小帅将率军驻守云南,我们都没法有今天的安定。”
俞嫂抬起脑袋来,困惑地望着她,很是不接她为何说起此种客套话了。
忽然的,桐芯冲她一笑,此一笑很是狡黠。仅瞧她继续大声地讲道:“嫂,你去带着众仆人,把咱们仓库内的粮装满十车,拿给王小帅将!”
此句话讲完的那刻,桐元和几位管事走进了院子!
其中有个管事前脚刚跨进院门,刚想张口讲话时,就听到桐芯这样一番言论,忽然一怔。唰唰唰,几位管事不谋而合地转过脑袋看向桐元。
桐元也愣住了。
他怔了片刻,才清咳了声,走进院落,朝着桐芯唤道:“桐芯。”
桐芯一惊,赶紧从塌上走下来,朝他尊敬地行了一礼,清脆喊道:“伯伯到了。”
桐元点了下头,又清咳了一下,“桐芯啊,伯伯来这看看,之前你说了啥……”
他才说到此处,桐芯就打断他这话,像小孩子为博得大人赞美似的的兴奋地讲道:“咦,伯伯听见了?此一次若不是王小帅将领军保护云南城,我此妇人就不能享受到此份安定。伯伯,伯伯,嘿嘿,我刚和俞嫂讲了,要将自己那存粮拿出一半送他们,王小帅将看到了,肯定高兴。”
桐芯转过脑袋去,看了一眼俞嫂,喝着:“呆着做什么?还不快装粮!切记,要浩浩荡荡地送到那,要使世人都晓得,这乃我桐府送过去的粮!”
此期间,桐芯一句连一句,居然都没有给桐元插话的机会。
俞嫂领命离开后,桐芯转头望向桐元,又是一行礼,悦耳地问着:“咦,就顾着讲我自个的事情了,伯伯莫怪。不晓得您这次过来,对桐芯有何嘱咐?”
桐元张了下嘴,但讲不出一个词来。
他此次来,乃想借王小帅将征粮之名义向桐芯要粮食。他原先打算拿个七八马车,之后再用自个名义拿给王衍四车粮,其余的粮就留在手内。要晓得现在的云南城内,粮食一日比一日稀少,留在自己手内,实在比啥金银宝贝还要好。
为了此个,他将管事领来四位,全部的借口和与说辞全在心中思考好了。想着桐芯归自己所管,自己要粮也乃为这桐家着想,谁都不能拒绝的。
但他根本没有料到,桐芯这个小女子,不晓得发了何神经,居然在自个还没开口之时,竟私自宣布捐出粮食给王小帅将,此一送居然十车,并以她自个名义!
此时,他这心里很是愤怒,可有什么办法?都没有了拿粮的理由了呀。
桐芯转过脑袋来,她睁着双目,奇怪地看着神情怪异的桐元,喊道:“伯伯?伯伯?”
桐芯连叫了好几声,桐元才回过魂。他又清咳了下,想要张口,朝旁边满脸敬佩地看着桐芯的管家们望了一下,就又闭住了嘴。等过去半晌,桐元才点了下头,郑重地讲道:“很好,非常好。桐芯你虽然只是个年轻的小女子,但在大事中晓得进退,此一点非常好。”
他又一次咳嗽起来,“伯伯前来,乃是探望你。此刻看见了,你气色不错,不错。”
桐芯小脸羞红,她高兴地朝他行礼,高兴地讲着:“谢伯伯夸奖。”
桐元又清咳一下,朝旁边唤道:“无事了,咱们回去吧。”
桐芯连忙恭敬地说道:“伯伯路上小心。”
等把桐元送走老远,淑清才错愕地说着:“主人,郎主此是何种意思?”
桐芯嘴角扬了扬,淡淡笑起,想着:何种意思?不就想把算盘算到我这里吗?
淑清见她不应,叹息起来,嘀咕着:“主人也太大气了,此一送就乃十车,这么多粮啊,就是整个桐府,都拿不出如此多啊。”
桐芯垂下双眼,暗自想着:我若不拿出此个数量,桐元会放掉自己吗?
自己自是不可能向淑清解释,仅仅吩咐着:“转告俞嫂,送粮去的时候,要面带笑容,要有人说起,马上高声告诉大家,给粮的,乃桐氏桐芯,是桐府不到十六岁的女郎。要他们觉得感兴趣,那就多讲讲我在古城时大义散财,和路上发生的那些事。”
淑清傻傻地答道:“遵命。”
“退下吧。”
“嗯。”
望着淑清离去的身影,桐芯缓缓坐下,又一次弹起这八弦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