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坡诗不无精粗,当汰之。叶集之云:“不可。于其不齐不整中时见妙处为佳。”
参寥《细雨》云:“细怜池上见,清爱竹间闻。”荆公改“怜”作“宜”。又诗云“暮雨边”。秦少游曰:“公直做到此也。‘雨中’、‘雨傍’皆不好,只‘雨边’最妙。”评:“雨傍”不成语,“雨中”有何不可?此是秦与之作剧耳,何堪举作话头邪?又云:“流水声中弄扇行。”俞清老极爱之。此老诗风流酝藉,诸诗僧皆不及。子苍云:“若看参寥诗,则洪诗不堪看也。”案:洪诗不知指何人,岂山谷诸甥耶?
孙诗云:“鴈北还”,下“还”字最不好。“北归”、“北向”皆妙,独“还”字不佳。案:孙不知何人。
有大才,作小诗辄不工,退之是也。子苍然之。刘禹锡、柳子厚小诗极妙,子美不甚留意绝句。子苍亦然之。子苍云:“绝句如小家事,句中着大家事不得。若山谷《蟹》诗用‘与虎争’及‘支解’字,此家事大,不当入诗中。如‘虎争’诗语亦怒张,乏风流酝藉之气。‘南窗读书声吾伊’,诗亦不佳,皆不如《羊》诗酝藉也。”
曾吉父诗云:“金马门深曾草制,水精宫冷近题诗。”“深”、“冷”二字不闲道,若言“金马门中”、“水精宫里”,则闲了“中”、“里”二字也。此诗全篇无病,大胜《与疏山》诗。
“笋根稚子无人见”,不当用“稚子”字。盖古乐府诗题有《雉子斑》。“稚子”、“凫雏”,自是佳对。杜诗有“凤子”,亦对“凫雏”。案:“凤子”字出韩渥诗。此可以稽证也。金陵新刊《杜诗》,注云:“稚子,笋也。”此大谬,古今未有此说。韩子苍云:“冷斋所说皆非,初未尝有此说。”或有脱文,观冷斋云云可见。
“倾银注瓦惊人眼。”韩子苍云:“‘瓦’当作‘玉’。盖前句中已有‘老瓦盆’,此岂复更用‘瓦’字?‘瓦’与‘银’、‘玉’固有异,其为醉则一也。‘轩墀曾宠鹤’,当用‘轩车’,非‘轩墀’。‘河内尤宜借寇恂’,非‘河内’。”
“功曹非复汉萧何”,不特见《汉书注》,兼《三国志》云:“为功曹当如萧何也。”此说甚分明。刘贡父云:“萧何未尝作功曹。”刘极赅博,何为不能记此出处也。
何颉尝见陈无己,李廌尝见东坡,二人文字,所以过人。若崔德符、陈叔易,恐无师法也。
师川云:“作诗要当无首无尾。”山谷亦云。子苍不然此说。
东湖云:“春灯无复上,暮雨不能晴。”昌黎云:“廉纤晚雨不能晴。”子苍云:“‘暮’不如‘晚’。”昌黎云:“青蛙圣得知。”汪彦章云:“灯花圣得知。”子苍云:“蛙不圣所以言圣,便觉有味;灯花本灵,能预知事,辄言圣得知,殊少意味。”
“璇题”,倪巨济作《谢御书表》用之。子苍云:“乃椽头,非题榜也。”
“弹压山川”,见《淮南子》:“弹出山川,压而止之。”仆看《后汉党锢传》“荣华丘壑”,正可为对。
新烧火案:“……”字字书不载。谓之“熅火”,见《苏武传》。烧汤谓之“燂汤”,见《内则》。灶中烧火谓之“炀灶”,见《战国策》。晓天赤如霞者谓之“阴沦”,见《尔雅》。案《尔雅》无此文。王逸《楚词注》引陵阳子《明经》曰:“沦阴者,日没以后赤黄气也。”又《广雅》引之作“渝阴”。此盖误《广雅》为《尔雅》,又舛乱其文耳。汗曰“盐汗”,浮沤曰“覆瓯”,见《淮南子》。
子由曰:“东坡黄州以后文章,余遂不能追逐。”
蔡天启云:“米元章诗有恶无凡。”孙仲益、韩子苍皆云。子苍又云:“师川诗无恶而无凡。”不知初学何等诗,致如此无尘埃也。
叶集之云:“韩退之《陆浑山火》诗,浣花决不能作;东坡《盖公堂记》,退之做不到。硕儒巨公,各有造极处,不可比量高下。元微之论杜诗,以为李谪仙尚未历其藩翰,岂当如此说。”异乎微之之论也。此为知言。
东坡豪,山谷奇,二者有余,而于渊明则为不足,所以皆慕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