枫飘零在夜色中,月光映照雪白的发丝,剑影翩翩起舞,旋绕落下的红叶一圈一圈又一圈,满地皎洁,慑人魂魄。
突然冒起一庞然大物,对比的黑,寻己一手捂着脸,不停喘息,同样的梦境,同样的模糊不明,雪悄声来到寻己身旁。
“吵到你吗?”
寻己回过神,摇摇头,拾起一片已被三分的枫叶,他拔出佩剑。
“雪,陪你练。”
雪的嘴角扬起一抹笑意。
“求之不得。”
两人剑身交错,清脆的金石声,月光下,宛如乐师拨弄的琴弦,此起彼落,铮铮如沙场的马蹄,令人为之屏息,他们加快了节奏,只见黑与白的闪动,这里正上演天地间最华丽的剑舞,倏地,又一人影从落叶堆中起身。
“寻己,阿雪,三更半夜,年轻人不好好睡,在干什么?”
若双揉揉惺忪的双眼,头发零乱散落在肩上,他无奈地盯着两人,寻己和雪停了下来。
“你们好歹体谅我这个老人家,白天寻己都是我在背,阿雪又不帮忙,可不可以就让我休息一下。”
若双的头摇摇欲坠,话也比平时简洁不少,寻己收起剑,雪也不甘愿将剑鞘套上,若双恍神对他们的听话,褒赏般笑了笑,又朝寻己挥挥手。
“乖孩子,来我身边睡吧。”
寻己真的走过去,一头倒在若双身旁,沉沉睡去,若双一手搔弄寻己的发丝,一手向雪招呼着。
“阿雪,天气转凉了,大家一块睡,才不会着凉。”
雪哼了一声,拣一株离若双稍远的红枫,坐下闭目歇息。
过了枫林,景色明显凄凉不少,路上只剩光秃的枝干徒立着,穹庐灰蒙,大地沉寂下来。
雪不停搓着双手,呵出一团白雾,他身上只有件单薄的外衣,冷得直发抖,奇怪的是,另外二个明明没穿得比他多多少,却是没事的样子。若双停下脚步,开始翻搅他的大书箱。
“寻己,你会冷吗?”
“我在山上长大。”
“可是阿雪好像很难受。”
“少啰嗦!”
“啊哈,找到了。”
若双拉起一件大黑披风,仔细地帮寻己穿上,在披风的衬托下,寻已更显迫人的霸气,可他自己却只是打个大大的呵欠。雪打定主意绝不向若双求件衣物什么的,可是若双却笑嘻嘻出现他面前,一样为他套上柔暖的白袍,还俐落地在胸前打下漂亮的结,雪一时说不出话。
“真羡慕寻己和雪的父母,有你们这么个好孩子,他们一定是非常了不起的人,是吧?”
“我是师父养大的。”寻己说。
雪则默然,垂下头。
若双对自己的失言,用微笑来带过。
“那么,寻己和阿雪的师父一定是非常了不起的人。”
若双又从书箱拔起一件有些破烂的蓑衣,戴上农人的草笠,他似乎十分满意自己的装扮。
“走,到佟家庄避雪去。”
寒风刮扫行人的脸庞,天色和夜晚已经没有差别,从荒烟蔓草中望去,村庄寂静得诡异。
“这种破地方有住人吗?”
根据无若双带路的经验,雪不禁抱持存疑的态度。
“有。”寻己笃定地说。
“你怎么知道……,哇!”
凭空冒出一盏灯笼,闪闪烛光,活像闇夜的鬼火,枯瘦的手,枯瘦的人,双颊凹陷下去,中年男子幽然现身三人面前。
“庄主,好久不见。”若双熟稔地和男子握手。
男子用血丝的双眼盯着若双。
“咳,咳,你是谁啊?”
“这不重要,可以让我们借宿几个晚上吗?”
“咳,不嫌弃寒舍,就请跟我来。”
庄主驼着背,缓步往村舍走去,三人跟上,怀抱不同的心情。
虽然庄主一副穷酸样,但宅院十分广大,庄主顉着若双和寻己到西厢的客房,庄主夫人则牵着雪的手,往另一边走去,到了房间,雪终于知道什么不对头。
“这不是闰房吗?”
隔天一早,正堂就传来若双的喧嚣。
“下雪了!”
外头雪白遍布,闪烁银色的光芒,几个童子,穿着冬衣,蹦蹦跳跳出来打雪仗,属于腊冬的祥和。
寻己坐在后院的门槛上,凝视这片银色的世界。熟悉的画面──有个人在他身旁坐下,两人一块欣赏这番景色,怀念的声音──那人说的话好像从远方传来,寻己侧耳试图听清楚那人说些什么却发现他正温柔地看着他,同样的脸孔……
“你是谁?”
“无若双。”
眼前的景像全部消失,变成若双蹲在寻己面前,咧嘴傻笑,若双伸手拍拍寻己的头。
“傻孩子,在想什么?”
寻己摇摇头,一方面回答若双的问题,一方面摆脱混乱的思绪。
“我来过这。”
寻己望着远方,若双歪着头,思索话中的含义。
“想不起来。”
寻己脸上浮现痛苦的神情,但又恢复往常冷漠的样子。
“别担心,我也常忘了该把盐加进饭里,还是把饭掺进糖中,这种时候,只要睡上一觉,所有问题都迎刃而解了。”
“我不知道我是谁。”
寻己将手埋进雪中,好让自己能清显些,若双的眼睛对他眨了眨。
“寻己就是寻己啊。”
不负责任的话,却使寻己的脸庞柔和许多。
“我想到了!”
若双惊呼一声,赶忙奔进屋内,来到雪的房间。
“阿雪阿雪,快点来!”
不管雪愿不愿意,若双一把将他往外拖。雪即使抱了件白裘,还是不停发颤。
“你到底想做什么?”
若双捂上寻己的眼睛,然后打开。
“雪不见了。”
雪愤怒地甩动他的白发。
“无聊!”
寻己的嘴角好像牵动一下,若双可是哈哈大笑。
大队的人马,浩浩荡荡来到村口,母亲们纷纷把孩子抱进屋中,他们喧喧闹闹,直至庄主的宅前。
庄主瘦弱的身躯,迎着寒风,无畏地挺立在众人之前。
“柳大爷,光临寒舍,有何指教?”
马车上肥大的躯体,油晃晃坐了起来,他用粗肥的手指,毫不客气地指着庄主。
“我不是说过这块地要建柳湖派的道场,叫你们这些杂碎滚出去?怎么现在一点动作也没有。”
“不,我们不搬。”庄主坚决地说。
“那好,三天之后,我自个来铲平这里。”
语毕,柳东北准备扬长而去。
“等等。”若双一手插腰,一手摇着纸扇,雪花拂过他的发鬓,侧身,缓缓转过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