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处?原谅?哈哈哈……有什么难处可以使你牺牲你一手创下的基业,有什么难处可以让你牺牲紫府上下数十条人命!就算我能原谅你,你要小姐如何接受这个事实,如何原谅你这个教她养她,却又害她家破人亡的父亲!”颜鹏飞吼得声嘶力竭,全身不住颤动,激动之情无法言谕。
“我……唉……好吧,你给我一点时间,三天后,在城外那间破庙,我设法给你们一个满意的答案……”提到紫梦媛,紫云天淡淡的表情有了一丝涟漪,但他不望现下可以作何解释,只想能有些时间调适。
“好……三天后,小姐和我一同赴约,希望你真能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答案!”颜鹏飞悻悻的从他身旁擦过,头也不回的向云渡山的方向而去。
“唉……命在人手,不得不舍,不得不为啊!”紫云天长叹一口,沧桑的脸上,又添几分愁。
半生基业一夕消,全是天命折人腰;百般不甘谁能解,万般由人苦今朝。紫云天仰望苍空,月色虽美,但现下之美如同是一讽刺,嘲弄他满心的无奈,满身的疲累……颜鹏飞赶至云渡山前,惊见路旁树下,一个难以置信的情景,一个不愿面对的恶梦,是紫梦媛……是紫梦媛早已冰冷的身躯,倒在血泊中,无声无息。
和平日不同,要是这时见面,紫梦媛应该会再展开俏皮的笑容,在他身边嘻闹。但,现在,她不再活蹦乱跳了,她不再咯咯欢笑了。
“啊……”双重的打击,无情的事实,原本颜鹏飞以真气压抑的内伤顿时爆发出来,鲜血由喉口涌出,杂着地上原本暗红的一片,令人心惊。但身上的痛永远比不上心上的痛,颜鹏飞脚一软,跪在紫梦媛尸身前。
他落泪了。
备受风霜时,他咬牙渡过;孤寂难耐时,他也默然承受。他已有十多年不曾像今日这般痛哭出声,不曾像今日这般哀痛自责,痛不欲生。
“唔啊!”他仰天长啸,此时天雨骤降,象是在回应着他的咆哮。雨泪交杂,是雨是泪,已是难分;悲愤交加,是怒是哀,也是亦然……他低头不语,哽咽不断,让雨无情的打在他的身上,他却似失了知觉,久久不曾动弹……破庙之内,颜鹏飞痴痴的望着残破的庙壁,屋顶不时的渗漏出雨水,四周除了门外浠浠雨声,再没有任何声响。
“颜兄……”傲笑出现在庙门口,他伤势初越后,上云渡山不见一页书,在红月谷也未见颜鹏飞,兀自来到这初遇之处,果见颜鹏飞神情呆滞的坐卧在角落。
但颜鹏飞没有回应,仍是痴痴的一动也不动。
傲笑只得坐在他跟前,放下背上所背的古琴,道:”这口琴,是我从前的爱琴,我原本想说再找不着你们,我就带着这口琴,就此退隐,但……又再见到你……”傲笑边说,琴声已缓缓奏起,回荡四方。
“好琴……好技……但是人事已非,我已无心赏琴……”琴声轻缓,带着淡淡愁思,颜鹏飞开口喃喃,但声音微弱,好似只有嘴开合一阵。
琴音一转,渐入深愁,傲笑开口道:”是紫姑娘吗?难为她了……世路多苛,年纪轻轻就……”此情此景,傲笑不禁忆起了剑如冰,琴音更是悲幽,引人落泪。
“梦媛……我好累……”颜鹏飞在幽幽琴声引导下,意识渐渐远去……“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的?”朦胧中,颜鹏飞听见一个孩童的声音唤着他,他只觉眼前那张天真的笑脸,似曾相识。
“颜鹏飞。我和我爹一起四海漂泊,我不记得我是从哪来的了……”另一个声音响起,一个自称颜鹏飞的男孩回答他。
“四海漂泊?好玩好玩,我在这孤儿院都没有玩伴,我和你们一起去,好不好?”小男孩天真的问道。
“爹,你让他一起跟来嘛,好不好?”自称颜鹏飞的男孩问身旁一名高大壮硕,长像略显粗犷的男子道。
“也好,让你路上也好有个伴。小弟弟,你叫什么名字?”那名男子问。
“我……我没有名字……大家都叫我小苦儿……”那名小男孩低下头,片刻才回答。
“那……那就我来帮你取吧。小苦儿……就唤你”颜苦无”,你说好不好?”那名男子笑着对他说。
“好哇好哇!你姓颜,我也姓颜,我们就可以当一家人了!”小颜鹏飞手舞足蹈,好不欢喜。
“啊!”颜鹏飞猛然惊醒,环顾四周,还是原来的破庙。他呼了一口气,道:”呼……原来是梦啊……颜苦无……好些年没梦过童年往事,好久好久以前的事了……”
“颜兄,来,吃早饭了。”傲笑从外面进来,手中提了一篮竹篮回来,打开一看,是几道清淡的小菜。
“难怪方才不见人影,原来是去张罗早餐了……”颜鹏飞心中带着感激,接过筷子,夹了口菜,但是一阵心酸,不论如何是难以下咽,他放下筷子,长长的叹了一口。
“怎么啦?”傲笑见他魂不守舍,问道。
“情不自禁,忆起旧人,食不知味,只感苦涩……”颜鹏飞又合上眼,靠在墙边,不言不语。
傲笑无奈,只得抚琴相伴,不知该说什么才好,愁月,冬曲,如冰一一离他远去时,他也饱受过相思的折磨。
“苦无,你看你看,街上好热闹喔!快来快来!”鹏飞兴奋的叫道。
“慢点慢点,小心跌倒啊!”颜伯父在后方叮咛着。
“鹏飞,练功真的好辛苦喔~”苦无苦着脸,对鹏飞道。
“唉~没办法啊~我爹什么都好商量,就是练功,嘿嘿……门都没有~”鹏飞也是扁着嘴,无奈的摇摇头。
“鹏飞,你资质奇佳,为父现下传你这奇禽百步诀,你已习成大半,但你现在年幼体弱,不可使用太上层的招式,否则……你将会受到波及,后果不堪设想,明白吗?”颜伯父百般叮咛道。
“鹏飞……救我……”苦无满脸是血,拎着他的数名壮汉,阴险的笑着。
“见到我们鬼山五煞,算你们倒霉,我们最爱听你们小朋友的哀嚎惨叫了,嘻嘻嘻……”拎着苦无的壮汉笑道。
“我……可恶……!凤卷冥冥!”满身伤痕累累的鹏飞极招出手,但其势之猛,连他自身也难以想象,只觉全身剧痛难当,耳边哀嚎不断,鬼山五煞中招不敌而亡,但转过头一看,在他们手中的苦无也被余劲震死,七孔流血的倒在他的身旁……“唔哇啊!”颜鹏飞再次惊醒,满身大汗淋漓,他喘着气,又是梦……梦中熟悉的身影不断,熟悉的场景一幕接着一幕,悲痛的往事又一次上演,颜鹏飞脑中一阵混乱,久久不能平复……“颜兄!颜兄?你还好吧?”正要出门张罗午餐的傲笑,被颜鹏飞这一叫,着实吓了一跳。
“我没事……只是做了恶梦……傲兄……此次可否带点酒回来?”颜鹏飞惊魂未定,一句话断断续续。
“喔……”傲笑只道他是做了什么恶梦,想喝些酒压压惊。
约莫半个时辰,傲笑提了一醰酒和几样小菜回来,颜鹏飞接过酒,便二话不说,举醰便灌,此举之快,令傲笑大吃一惊。
“颜兄,先吃点东西吧!这样喝,会把身体喝坏的……”傲笑好心善劝,但颜鹏飞好似未听进半句,自顾自的猛灌。
就这样,颜鹏飞连日来不是睡就是醉,傲笑见不是办法,不带酒回来,颜鹏飞就什么也不吃,连水也不沾;若是带酒回来,他也是只喝酒,其他东西是看也不看。
傲笑见他如此,苦劝不听,也没法子,只好由他去,醉生梦死。
而颜鹏飞闭上眼,浮现的不是紫梦媛的笑容和死状,就是小时候失手杀了好友的景象,剩下的,就是见到他父亲为救运功过度,奄奄一息的他,用尽内力,油尽灯枯的倒在他身旁……每每从恶梦中惊醒,他就像发了狂的灌酒,以求一醉,什么都忘却,什么都忘却……如此痛苦生活了三天,今日是紫云天约定之日,傲笑出外准备晚膳,紫云天缓缓步入了庙中,只见颜鹏飞倒在墙边,原本神采飞扬,英挺昂然的脸孔,现下是蓬头垢面,满是狼狈邋遢。
“你……你怎么……怎么会如此糟蹋自己?那梦媛呢?”紫云天尚不知梦媛的死讯,茫然的问道。
“梦媛?哈哈哈哈……折翼落鹏幸逢恩,无力回天护梦魂……几寻黄汤觞落肚,黯黯苦恋不知人……”颜鹏飞痴痴大笑,笑声凄凉寂苦,叫人不禁鼻酸。
“什……什么!你是说……梦媛死了……梦媛她……死了……”紫云天闻言如临霹雳,脸色苍白,跪倒在地。
“如何?要她家破人亡之人,也会感到痛苦吗?哈哈哈……这是现世报啊!只是……只是你的罪孽,为何要叫梦媛来承受!”颜鹏仍是摊在地上,但口气仍是激动不已。
“我……我承认在左修齐手下替他工作,我的目的无他,就是地坤石。我是为了化明为暗,探出吾妻灵心所藏的地坤石,我不得不用此计,我的苦衷,望你了解啊!”紫云天悲从中来,失去宝贝女儿,剩下的,只有极力的挽回颜鹏飞的心。
“苦衷苦衷,到底是什么苦衷?地坤石确实是光彩夺目,但紫府内稀世珍宝不缺,真有必要为一颗小小的宝石,做这种牺牲吗?”颜鹏飞不解的问道。
“地坤石不是只有表面上的价值而已,它攸关一项重大的武林秘密啊!”紫云天道。
“是吗?有什么秘密可以使你如此毫无人性的牺牲,我记得我印象中的紫老爷,应该是义薄云天,人如其名的紫云天才是啊!”颜鹏飞词语中带着一丝宛惜,好似对眼前之人尚抱有一丁点的期望。
“我……唉……!命在人手,不得不舍,不得不为啊!”紫云天长叹一声,苦苦道来。
“命在人手?凭你一身举世无双的紫云拳法,有谁能耐你何?”颜鹏飞不敢相信的问道。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想要答案,靠本事来取吧!”紫云天忽然快拳击出,招式未使尽,化拳成掌,一招翻雨覆云闪电杀至。
“唔……!”颜鹏飞侧过身闪过这掌,紫云天手一翻,反手又是一招云里探花,巴掌挥下,颜鹏飞连忙跃起,退开数步。
紫云天来势汹涌,招招刚猛挟带云柔,锐不可挡。但颜鹏飞内伤未越,三日来又是不吃东西只喝酒,功体早已大损,面对紫云天的攻势毫无招架之力。
“怎么了?你三天前不是意气风发的向我要答案吗?怎么今天成了病猫啦!”紫云天一招云破紫虚,双手之间柔中带刚,颜鹏飞被牵引于其中,便似皮球落入了别人的掌握之中,紫云天一个推放,将他重重的摔在墙边。
紫云天低喘了几口气,向颜鹏飞步步逼进,颜鹏飞却表情平静,面带轻视的微笑道:”杀了我吧,害死了梦媛又杀了我,你的绊脚石就消失了,没有人可以再阻止你,你就去找你可爱的地坤石吧!”
紫云天被他这么一讥,心神动摇,忽然脸上表情扭曲,面露惧色的连退数步,抱头大叫道:”我能怎么办!你们都逼我,都逼我!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为什么还要这样逼我!”
颜鹏飞见他突然发起狂来,暗自吃惊,却又听见他喊道:”师父要杀我!师父要杀梦媛!师父要除紫府!我能怎么做?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