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大地上,狗文化和狼文化此消彼长。狗由狼而来,剔出了野性,是人类的朋友,也是忠实的奴仆,它召之即来,挥之即去,即便战死沙场也是无怨无悔,那是一种心灵的守护,当然,也是一种丧失独立性沦为工具的卑贱品质。它会在自己的世界里享受这份顺从带来的安全感,直至死去,但偶有主人要把它们杀死吃肉的时候,那种依赖感会彻底的坍塌,大多数的狗只知道生命到了终结的时刻,而少数的狗会疯掉,谁也不知道那充血的眼睛背后隐藏着的是一幅怎样的景象,也许那便是狼的世界,而它最后的悲鸣和嚎叫便成了通达涅磐的绝唱……
也不知是人驯服了狗,还是狗驯服了人,在中国,几千年的封建制度把人变成了狗,顺从甚至是盲从,忠诚甚至是愚忠,然而这样的“忠诚”的动物,几个肉包子就能让它为你让路,几块骨头就能将关系由生变熟。
改革开放为整个社会生活增添了前所未有的活力,也让少数的狗们开始觉醒,但狗毕竟是狗,他想一下子成为狼,势必是痛苦的,也是众多狗们所不能允许的,因为一条狼的存在会打破狗群里固有的规则,所以那只狼会被众多狗围攻,直至死去,然而,在围攻这条狼的时候,那些狗显然也不再是狗了,而随着这条狼的死去,他们才会真正思考自己算是什么东西。在那个年月,谁也说不准由狗到狼是进步还是退化了,而这个进程确是无法阻挡的,不管坚守的、冒进的还是忸怩作态的,他们都在发生变化,变化的过程中他们便成了一群不狼不狗的人,所以他们无论在狗群还是狼群中,都会被视为异类。
故事选取了沈阳市火车站附近山东堡这个地点,史诗般的描述了作为狗的沉重历史和由狗到狼的艰难历程。山东堡地处市中心,却一直破落不堪,就因为它距火车站最近,所以惨遭侵略者的蹂躏;以往,这里的人都精于骑射,而如今却懦弱不堪;这里的人习惯了顺从,也很老实,却凝结成了“糊弄洋鬼子”的思维;这里的人思想落后,却因为地理位置而能最先接触到外面的世界;这里的人喜欢观赏李三打他爹,可嘴上却骂李三大逆不道;这里的人关心海东中邪,却更喜欢看老孙头跳大神;这里的海东喜欢看人家娱乐,自己却总是闷闷不乐。可以说,山东堡是狗、狼文化的集中交汇,整个故事描写的就是在这个城市不城市、农村不农村的地方,在这个背负着沉重的历史而又急速转型的时代里的一个不狼不狗的人。由此,不管在哪个群体中,海东都是中邪的,而故事就从他中邪开始说起的。
海东的爹死在了朝鲜战场,他娘也相继去世,是堡子里的人将他养大,他念了大学,接受了高等教育,分配了政府的工作,却辞职到火车站前卖馅饼。书念多了,想法也就多了,海东的生意越做越大,可他一直徘徊在狼与狗之间,他没法确定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也就没法确定应该遵循怎样的规则,在狼的世界里他更像一条狗,而在狗的世界里,他则是一匹彻头彻尾的狼,他矛盾了。他游离在两个群体之间,他不仅要受到狗的围攻,那些狼也是不会放过他的。他注定是孤独的,因为他不能与狼共舞,也不能与狗为伴,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他很少说话,因为没有人能听懂,他执著于拼搏事业,却总是懦弱的在角落里舔舐伤口,当他自认为找到了一个可以完全懂他的女人的时候,才发现这个女人是一个严重的精神病患者,这很荒诞,而他却真正释然了,他知道,他注定是孤独的,而他正享受着这样的孤独。
那个年月里,狗群中的规则逐渐的坍塌,而狼的规则还没有建立,人们都按照自己的标准作为规则行事。
海东终究是一条狗,所以他是要回家的,即便走得很远,即便这个家是破旧不堪的。而当他回到家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已经成为了狼,狼是不能与狗为伴的,可海东不愿离去,他宁愿被众多的狗一口一口的分解也不愿无家可归。他死了,而在死之前,发出了惨烈的喊叫,那声音带着孤独的韵律,不绝于耳,就像草原上的狼嚎,尽管惨烈,却宛如歌声一样优美……
小说本身跨越了改革开放几十年的光景,却回望了中国几千年的历史狗、狼文化。如果说五四运动为思想启蒙带来丝丝的曙光,那改革开放则让国人思想获得了彻底的解放和自由。改革是第二次革命,所有的人都在经历着由狗到狼的阵痛,而这个过程的无疑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的急速发展的文化基础。
小说描述的是改革开放的变革阶段中,人们无法定位自己的痛苦,和寻找定位、建立规则的艰难历程。在这个过程中,有人扭扭捏捏,有人冒然前进,有人固守成规,但不管怎样,谁也无法阻挡历史的车轮,无法阻挡前进的脚步。所以对于一些人来说,他们注定是悲剧的,而更加让人怜悯的是,那些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人。改革开放三十年让我们取得了巨大的成就,那也是我泱泱大国迅速崛起的转折点,而我们始终怀念那些变革中解放思想、积极探索,贡献力量而又坚持原则的人们,正因为这些人的存在,历史才不是一条肮脏的河,而成为一曲久远的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