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年,周小瑜从十五岁长到了二十二岁,人家二十二岁在干嘛周小瑜不知道,她也没那个美国时间去知道,但是她自己知道自己该干嘛,自己该什么都不去想得养家糊口。很多年前,周小瑜觉得这是苏慕白或者是廖旭宇该干的事,最终却发现,这事除了自己谁都不该干。
苏一一出生的时候早产三个月,生下来像只干猴子,好在苏慕白当初有先见之明,给了周小瑜一张储蓄卡,那笔钱周小瑜一直没想过用,但在苏一一早产的时候也不得不拿出来用了。
等苏一一从医院出来的时候那卡也空了,周小瑜只好带着苏一一回了吧里,院长已经辞职回家带自己的孙子了,在周小瑜表明身份之后院长终于答应帮助周小瑜每天带三个小时的孩子。虽然说是三个小时,但常常是超了院长也只是嘀咕一阵,说什么再也不带了,等第二天周小瑜再去,还是再接着带了。周小瑜知道,人家是想自己养好身体再出去工作,毕竟月子都没做完就去洗碗不知道会洗来多少病。别人可以养可周小瑜不能养,她要是养了,自己的儿子就得饿死了。
每天菜市场刚开门的时候周小瑜就第一个到,什么都只买一两,但都挑着好的卖,她常为了一毛钱和对方砍半天价,到后来人家一看到她都直接说自己可以接受的最低价了。苏一一一天天养大了,周小瑜一天天瘦了。
苏一一四岁的时候院长一家移居国外,周小瑜左手牵着苏一一右手拉着个快和自一样高的行李箱,后面背上还背着个很旧的帆布包,离开了吧里。
苏一一没有户口,在哪都不能很长时间的待,苏一一遗传了苏慕白的天才,但是他有个什么都不能让自己发挥的骨头妈,他也没有苏慕白那样的环境可以没有止境的发挥自己的本能,所以他只能做一个安分的小拖油瓶。
在看见学校放学的时候周小瑜终于意识到该给苏一一去上学了。可是没有钱,除了跳舞和弹古筝周小瑜什么都不会。苏一一知道,骨头妈给自己取这个名字其实就是因为“苏”字比“周”字少了一笔,两一字是周小瑜唯一不会写错的字。苏一一四岁,周小瑜洗了四年的碗。苏一一还会接着长,但是没有碗给周小瑜洗了,就算周小瑜一天二十四个小时用二十五个小时来洗碗也没办法让苏一一去念书。
周小瑜凡是在苏一一的问题上都固执得令人发指,她觉得苏一一该去念书,苏一一就得去念书,哪怕周小瑜没钱。周小瑜觉得要是苏慕白还在这个城市他一定舍不得自己这样辛苦的,可是真的会舍不得吗?其实在苏慕白这么多年没出现的时候,周小瑜已经不怎么相信了。
在回t市的第二个月,周小瑜找到了一份待遇不错的工作,晚上去“听海”跳舞,一个晚上五百。工资可观,工作不怎么可观。一个晚上三只舞,都是艳舞。虽然不用脱光了,但也差不多了。为了苏一一,周小瑜真的是什么都不管了。经理说了,只要周小瑜干得好,月底还会给奖金,最重要的是她有门路给苏一一弄贵族幼儿园上学。
于是,周小瑜晚上去“听海”跳舞,白天给一个高三参加艺考的男生上古筝课。回到t市,对于周小瑜而言似乎真的什么都变好了。虽然还是只有她自己一个人和一个孩子。
在“听海”的第五年,周小瑜遇到了苏慕白。苏慕白看着舞台上那个几乎一丝不挂的女人,苏慕白恨不得把她给生生撕碎了。她就这么下贱,都沦落到当舞女的地步。经理为了巴结苏慕白,谎称周小瑜卖身,私下里给周小瑜下了药。苏慕白看着床上热情如火的女郎,一颗心瞬间变得千疮百孔,自己为她守身如玉,她却在别人身下人尽可夫,周小瑜,你就这么对待我的真心,十年前是这样,十年后你更是变本加厉了,好,很好。
周小瑜醒来,床上只剩自己,一边的床头柜上放着一沓红光头,周小瑜知道自己该哭的,可是她只是转正身子,平躺在床上,拼命瞪大眼睛看着天花板,穷人什么时候都没有哭的资本。再起来,她默默的穿上衣服,将钱放到自己的包里,苏一一因为没钱,已经在高中托了很多年了。这下终于可以顺利去上大学了。她们都说清华好,就让他考清华,要是考不上,就让他跪搓衣板,恩,一定要跪的。想着想着周小瑜还是忍不住让眼泪掉了下来,幸好周围一个人也没有。苏慕白看着摄像头里的风周小瑜若无其事的拿钱走人,气得顺手将手机摔倒了屏幕上。苏慕白你这个傻瓜,你还在期待什么?她要是真的在乎你会这么多年都不找你吗?拿起桌子上的座机,“通知袁子馨,我答应订婚了。”
周小瑜,我要让你知道,没有了你,我一样活得好好的。
苏慕白还有句没说,她张着和你一样的眼睛,她看着我我可以以为是你在看着我,这么多年我就是这么过来的。
周小瑜被警察抓了,原因是大量使用假钞。周小瑜做梦也没有想到,人生中的第一笔卖身钱竟然会是假钞。苏一一在寄宿学校上学,除了假期周小瑜从来不让他回家,其实是不想苏一一回家跟着自己吃苦,苏一一那高中也是贵族高中,学校生活质量比周小瑜高多了。警察来的时候周小瑜正在重填汇款单,人家银行工作人员说了,她的汇款单填错了,其实就是拖延时间等警察来。
在局里的时候周小瑜想了很多,要是苏一一没钱了怎么办,要是苏一一生病了怎么办,要是苏一一知道了自己这样怎么办,要是这辈子都见不到苏一一了怎么办……唯独不敢去想苏慕白,从那天变相卖身开始,周小瑜觉得自己连想她的权利都没有了。苏慕白那么爱干净的一个人,怎么会想有个这么脏得人在想自己呢。所以第七天的时候,当周小瑜看见苏慕白来保释自己的时候,觉得自己一定是幻觉了。
周小瑜这时候是不想看见苏慕白的,在她人生的最难看最肮脏的地方,周小瑜觉得连呼吸都胃疼。
苏慕白看上去早就没有了当初的激情,好像周小瑜真的只是他可有可无的某种东西,像钱。她把周小瑜带回了苏家,给她吃了一种新研究出来的药,周小瑜便什么都不记得了,也不会开口说话。苏慕白觉得,什么都不记得的周小瑜多好啊,多么的干净。虽然夜深人静的时候苏慕白常觉得骨子里还是空虚得发凉,可是至少这时候是可以抱着她的。
苏慕白订了婚。订婚宴的时候周小瑜就站在楼上看着站在一起的璧人,心口像被车轮子碾过似地疼,可是她哭不出声,也表达不出,只能像木偶那样张大嘴巴哭。
半夜的时候苏慕白满身酒味的回来,看见周小瑜蹲在墙角“胸口疼吗?”周小瑜点点头。“没事的,宝贝,我也疼。”然后彻夜恨恨的要她,第二天再对她弃之如履。
苏一一已经好几个月没有收到周小瑜的钱了,但他现在担心的不是钱而是周小瑜。周小瑜每个周都会打电话给班主任询问自己的情况,但是这久班主任都没有提起过,问了才知道骨头妈都没有打电话来过。半夜苏一一爬墙的时候把腿给摔断了,老师联系不上周小瑜只好把电话给打到了周小瑜工作的地方。
苏慕白听着电话里的汇报,眼睛阴戾得像在杀人。儿子?周小瑜你真的是好样的,竟然敢和男人连孽种都生出来了。那天下午,苏一一接到了一个电话,说是自己的父亲,他说他是自己的父亲,自己的骨头妈现在和他在一起,最重要的信息是他决定送自己出国。于是在苏一一腿还没好的情况下,被苏慕白连夜给送走了。给别人生儿子,周小瑜,你都不问问我准不准吗?你竟然敢生我就敢认了,可是我要你到死都不知道你有这么个儿子。你放心我不会折腾你的儿子,我会像对待自己的儿子那样对他,将来我甚至会把我所有的一切都给他,可是这辈子你永远都不会看见他了。
那天半夜,周小瑜迷迷糊糊中好像听到苏慕白说,骨头,我们生个孩子吧。周小瑜在梦中被吓到出了一身冷汗,周小瑜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这么恐惧生孩子。早晨起来的时候只看到浴室的玻璃中间碎了,好像还沾了血。
苏慕白每天晚上都会回来,把周小瑜抱得死死的,像要刻到骨子里,有时候甚至会把周小瑜弄疼,一起的时候更是粗暴得没有一丝温柔,好几次周小瑜哭着求饶的时候都会听到苏慕白温柔的说“宝贝,别怕,我会陪你一起疼的。”那语气温柔得就像不是从这个粗暴得男人身上发出来的。
医生说周小瑜因为生第一胎的时候年纪太小,加上产后护理不好,可能这辈子都不会生了。苏慕白内心是失望的,其实他真的很渴望有个属于周小瑜和自己的孩子。
袁子馨找上门的时候周小瑜还纳闷了很久,没有丝毫做了别人小三的愧疚。这不怪周小瑜,周小瑜这么多年还是没有变聪明。袁子馨强调了很多自己和苏慕白多么多么的相爱,周小瑜还是没啥表示,其实是她没办法表示,一个连话都不会说的哑巴,她能有什么表示。
苏慕白对于周小瑜不吃醋的行为感到了更大的愤怒。他把整个书房里的东西都摔了,然后折腾了周小瑜一晚。鱼宝贝,我这样爱你,你也该跟着我痛的。
周小瑜对于现在的生活充满了恐惧,特别是晚上的时候,她常听到有个声音在忘川上喊自己,他说骨头妈妈,你不要我了吗。周小瑜觉得自己可能是快要死了,不然不会梦见忘川。周小瑜一天天廋了,医生说她的生活太绝望了,至少该出去走走。
于是遇到了廖旭宇。廖旭宇正在攻读医学硕士,这次回国只是和导师一起参加一个药物的研究。他也终于明白了,他原来证明自己很有能力的东西被用在了自己深爱的人身上。有解药,可是九死一生,就是通过身体自然流血激发某些潜能,什么时候可以激发出来谁也说不准,说不准有的人就算是流干了所有血都激发不出来。
这样的方法廖旭宇真的不敢告诉周小瑜,周小瑜是个认死理的孩子,要是想不通把自己折腾死了也不是没有可能。所以廖旭宇甚至不敢把周小瑜的实况告诉她,也不敢相认,只说自己认错人了,但是拥抱了一下,说是感觉一下拥抱自己思念的那个人的感觉。
苏慕白看着桌子上两人相拥的情景,对着电话那头说,把廖旭宇做了。门外有东西落地的声音,苏慕白拉开门,周小瑜在手忙脚乱的收拾掉地上的杯子,咖啡洒了一地。
周小瑜是在和苏慕白的争吵中从二楼栏杆掉到一楼的,掉下去的时候在装饰灯上挂了一下,落地不是很中重,但是流了很多血,苏慕白站在二楼望下去,像一朵盛开的殷红玫瑰。医生说孩子没了。那个苏慕白甚至还没有来得及知道她存在过的孩子就这么没了。廖旭宇打电话过来,很平静的语气“苏慕白,小瑜她至少为你生了个孩子,对她好点吧。”苏慕白蹲在医院的急救室门口,吐了一地的烟头。
周小瑜说:“苏慕白,我们这辈子都不要再见面了,一一还你。”如果说曾经还想过他会出现,那么周小瑜觉得,他出现了,就完结了吧。只有那些没经历过伤害的人才有躲在云朵之上,看雨水的思念。相思最好是不想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