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姨娘心里头也担心这个。她便安慰秋碧道:“你们年轻的姑娘,就是在情字上看不透。绵恒年轻,春碧又是老安人定下的结发的妻子,他待她不出大格,也很自然。但绵恒到底是个年轻的男人,且又有钱。他这一辈子,难道只春碧一个妻子,这怎么可能呢?”
秋碧听了,更是深深道:“柳绵恒这一生,当真只能一个妻子。”
兰姨娘不解她这话是何意。秋碧就解释:“待我姐姐走了,他便只能有我一个妻子。素月么,我看以后还是要走的。”
兰姨娘一听,赶紧就捂住了她的口,细细叮嘱她道:“我的儿!实话告诉你,我的心里,自然是偏着你的!真正,你是我什么人,那素月又是个什么人!我岂有偏向她的!只是,一切还未露形,你可幽着一点儿才行!”
兰姨娘心里,与素月也是不大放心,虽将淡云嫁了出去,但素月在府里,就是一根刺。这根刺随时都会戳破她的喉咙。若有一日,素月中了什么邪了,一下将她害死老安人事儿给搬了出来,那她可就彻彻底底地完了。
既秋碧不待见素月,想将她赶走,那么就随她的便吧。借秋碧之手,消除素月这个隐患,自然极好。
二人正说着,小禾儿就在外头唤:“姨奶奶,姑太太那边的丫头端儿过来回话了。端儿说,这会子姑太太请姨奶奶您过去呢!”
兰姨娘在屋里听了,就看了秋碧一眼,对她道:“你瞧,昨儿个我那样一撩拨,果然那边就坐不住了!到底,这大姑娘虽精明,可是不及老安人!”
秋碧就道:“干娘肯定姑太太是为了给大少爷纳妾一事,着人过来差遣的吗?”
兰姨娘就点头。“就是这事了,再不为别的。”兰姨娘边说边站了起来,换了件衣裳,又往头上戴了一根新制的步摇,对着铜镜照了一照,方才觉得满意了。
秋碧见了,就在一旁假意赞:“姨奶奶真是个美人坯子!这稍稍换了衣裳,即刻就变得西施一样的了!”
兰姨娘听了,就笑:“西施?你见过有四十岁的西施么?不过,我年轻时候,倒真是个美人儿!”兰姨娘说完,却又叹了口气,对秋碧道:“罢了,不说了!说起当年的那些个事,我只要哭个三天三夜儿的!”
秋碧就道:“干娘,很快您就苦尽甘来了!不过,府上才刚脱孝,干娘穿这件石榴红的衣裳,真的妥当么?”
兰姨娘一听,就转过身,悠悠告诉她:“秋碧,这你就不知了!这薛府就是有这么一个不成文的规矩。这死的的人已经死了,活的人却还要好生活着。死了的人不能给活着的人添乱。当日,这薛府的老太爷可是订下了规矩的,待一月既过,府上该干嘛便干嘛,不必有任何的忌讳。依我说,这老太爷倒是看得通透!如此,省却了这里里外外多少麻烦!”
“原来是这样!怪道从前儿我在家里时,偶尔听起薛府之事,都说薛府什么都好,唯一这上头未免太随意失礼了一些!”
兰姨娘就笑:“我在这府里住了这么久,可是从来没将这薛府当作自己的家。我只管乐我的,管别人怎么说呢?”
兰姨娘说着,便又嘱咐了秋碧道:“你不如在房里等着我。待我回来时,再细细地告诉你个子丑寅卯。”
兰姨娘说着,就拿了把秋扇,一步一摇地出了屋子。待到了安宁堂,果然薛夫人按捺不住,早早地就在廊子下等着她来了。
见了薛夫人,兰姨娘就假意笑:“大姑娘,什么事儿这么忙忙地叫我?我点心儿还未吃完呢!”
薛夫人听了,就瞥了她一眼,方道:“少和我装正经!你又不是不知道!昨儿个我仔细在屋里想过了,给绵恒寻几个小妾,到底不能缓行!一来,可为府里绵延子嗣,二来,春碧从此也就不能得绵恒的专宠!若果然这样了,我回了金陵,心里头才放心!”
薛夫人说完,便叫兰姨娘里头说话,将一概的丫头婆子都叫退下了。
兰姨娘就道:“俗话说的,娶妻娶贤,纳妾纳色。我看,我们如今倒要倒个个来才行。”
薛夫人便问;“春碧是有几分姿色。如此说来,你的意思是,给绵恒纳妾,却是要取其贤德?”
兰姨娘就道:“不然这样,又能怎样?若纳的还是那些个狐媚子,岂不是要将秋爽斋,将这个府里,弄得天下大乱的?那我们岂不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
薛夫人听了,就默不作声,细细想了一想。她清楚兰姨娘和自己不对付。若不是因春碧之事,她们之间的关系并不会这样缓和。且不管兰姨娘为绵恒纳妾出于什么考虑,但她现在行的,也是自己想要的。所谓不谋而合,就是这个意思。因此,薛夫人决计先放下之前的隔阂,与她暂且合作。
“那么,依你的意思呢?”
“大姑娘,此事简单。咱们给绵恒纳妾,不取相貌,只取德行。”
薛夫人就问:“如此说来,大姑娘,你的心里,已经有了合适的备选的人了?”
兰姨娘就笑:“有是有了。但到底要来告诉大姑娘你一声。”
“哦?那么到底是哪几个?”
兰姨娘就道:“也没有几个。昨儿个,我回去寻思了一下,脑子里就转出一个人来。说来,这个丫头才是最最妥当的。当日老安人在世时,也与我说过这样的话的。只是,老安人病了,只顾自己养病,却是将这丫头的终身给忘了。”
兰姨娘说了这么多,薛夫人听了,心里已经有数儿了。她淡淡问:“你说的,可是从前伺候老安人的素月丫头?”
兰姨娘就笑:“大姑娘,我说的就是她!说来,绵恒的跟前人儿,却是要一个知冷知热,知根知底的!那外头买来的,总是不大可靠!一则,这时间也短,不知姑娘有病无病的,若是有病,咱们绵恒沾了她的身子,岂不是晦气?二则,这些小门小户的姑娘,也没见过什么世面。这说话行事儿还不及大户人家的丫头呢!这俗话说的好,相府的丫头七品官!素月这丫头跟了老安人这么久,言语行事都没得挑儿的!虽她模样儿一般了些,但与外头的比起,也不差什么!因她老实,再则当丫头要做活计,自是不打扮!若她擦了胭脂,抹了水粉,再换一件颜色鲜艳的衣裳,哪里就不是个美人儿了呢?”
兰姨娘啰哩啰嗦的,一口气说上这许多。
薛夫人听了,心里就一笑,因就试探道:“当真府上除了素月这丫头,就没有再合适了人了么?”
兰姨娘听出她口里的怀疑,就笑:“大姑娘,我知道你想说什么。真正我想遍了,除了素月,还真的再无第二人。”
薛夫人的心里,忽就又转出一人来。因问兰姨娘:“我恍惚记得,老安人的身边,还有另一个丫头的,她叫什么来着的?这会子我偏偏忘了!但她那眉眼儿身段儿我还是记得的!”
薛夫人想说的,是淡云的名字,但就是想不起来。
兰姨娘就道:“大姑娘说的,自然就是淡云了!这丫头不是素月,却是心眼儿活泛。当日老安人还在世时,她就露出要往外头嫁的心思。也罢,这老安人不在了,我不如索性趁了她的心!”
薛夫人一听,就道:“不错,就是这个名儿!和素月相比,真正我中意的是她呢!”薛夫人又叹息道:“却不想她只想往外头嫁!也罢,她如今嫁了谁了?”
兰姨娘就道:“听她哥嫂说,是嫁了一个杀猪的!我是懂她的,与做人小妾相比,到底是正头夫妻的好!因此,她既向我求情,我也就点头儿应了!”
薛夫人听到这里,就叹:“也罢。既她嫁了,也就不要想她了!”薛夫人便对兰姨娘道:“既如此,不如叫人将素月叫过来,且听听她的意思。咱们薛府是大户人家,若她不愿,也不好违了她的意,总是要她自愿才好。”
兰姨娘听了,就笑:“好,好。但到底现在不行。素月伺候的是春碧,若春碧知道了,只怕心里头不舒坦。不如,晚上等春碧歇下了,咱们再着人去知会她一下。”
兰姨娘心想:只怕素月听连这个消息,要笑得乐昏过去的。这丫头,熬到了二十岁,总算事情有了一点眉目了。
兰姨娘见薛夫人点头,心里思怔:万一到了晚上,素月太过高兴了,兴奋过头儿了,到了薛夫人跟前,说话儿就不那么妥当,或泄露出什么不妥来,那便不好了。不如,这会子自己且去秋爽斋一趟,再与她嘱咐几句。
兰姨娘因就对薛夫人说,说自己还有一点子事,且要回浓翠馆,薛夫人因要见春碧,也不留她。
话说,春碧立在屋子里头,坐不敢坐,站不敢站的,心里当真别扭。因想着这会子也不知福贵儿醒了没有,心里担忧,便直白问薛夫人:“姑妈,您叫我来,还有什么事儿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