绵恒听了,只是苦笑。“如今是老安人的丧期。我是真心关心你。”
春碧听了,心里就道:既如此,昨儿个晚上你一个人提着灯,拿着个什么盒子,到那葡萄树下作什么去了?你我既是夫妻,为何心里有事,不告诉我呢?我纵然无什么才能,但到底能与你分忧。
她便抬起眼,看了绵恒几眼。绵恒从她的眼里,已然瞧出她想说点什么了。因就问:“春碧,你要同我说什么?我洗耳恭听就是。”
春碧却又垂下眼睑,心里闷闷,口里道:“绵恒,你赶紧去请安吧。待会我也过去。”
“既如此,我便就在这里等你。咱们两个一起去姑妈那里,如何?”绵恒哪里想走,看春碧梳头,也是一件赏心之事。
“不用。你还是早点去,兴许姑妈又有什么事,要单同你说的。我和你去了,你们说话反不方便。”
绵恒一听,便知昨夜之事,她还是上了心了。果然女人心事难猜。绵恒就叹:“春碧,你放心,此生我总是不会负你。”他说完了,也就掀了帘子,出去了。
从秋爽斋到安宁堂,这一路不远,可绵恒却是心事重重。既他还在世,既那甄全安还在朝为相,他这斩草未除根的,兴许暗中还会派人查找杨洛两家的下落。一想到此,绵恒的心里顿时凝重万分。何况,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他是杨家的后人,既知真相,自己要去报仇雪恨!
与自己的身世,与指腹为婚之事,柳绵恒觉得,都不能让春碧知道。有什么不妥的,他自己扛就是了。她虽是自己的娘子,但和这些无半点瓜葛,他不想她日后为此惹上不必要的麻烦。
绵恒出了后,素月就有点漫不经心了。她便对春碧道:“大少奶奶,还是梳个简单些的好了。”春碧无心梳妆,听了就道:“素月,随你好了。”
二人正说着,淡云好不好地,却又冒冒失失地过了来。素月从窗里头见了她,心里就不喜。她知道淡云来所谓何事。因就对春碧道:“大少奶奶,她是来找我的。我去去就来。”
春碧听了,便点了点头。
淡云刚走到台阶上,素月就出来,与她低声道:“淡云,你又来做什么?我说过帮你,就会帮你。这会儿,我正替大少奶奶梳头呢!”
淡云听了,口里就冷哼了一声,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下,方道:“素月,其实你一点没帮我说与,是不是?”
素月就道:“哪里?我只是事儿多,一时就忘了。你放心,今儿个我保管就帮你去求求情。”
淡云不信,便对她道:“素月!你少和我装神弄鬼的!我打听过了,你能来大少爷的屋里伺候,是去了浓翠院对兰姨娘献了不少殷勤得来的这个巧宗!这我也不管了,各人有各人的造化!我只问你,老安人这一死了,姨娘就急着将我撺掇着嫁出去,你在里头有没有舞鬼?”
淡云只是要问出个究竟。
素月一听,心里自然吃一惊,因镇定问:“冤杀我也!淡云,我问你,这些话都是谁告诉你的?我去问问她去!看是哪个乱嚼舌根?”
淡云看着她,冷冷问:“素月,你真的没有舞鬼?”
“没有。淡云,天地良心,好好儿的,大家同在老安人跟前伺候,姐妹一场,我为什么要害你呢?我害了你,也是物伤其类的,我又有什么好处?”素月更是赌咒发誓起来。一说要剪头发,一说又要去老安人的灵柩前哭诉。
淡云见她这样,一时心里也疑惑起来了。那日,小禾儿和她说的,也是隐隐约约,她那话里,也未提及素月半个名字。或许,真是自己多心了?若果然如此,要怨,也就怨自己没有素月有心眼儿,不会做人,吃了个闷亏吧!
淡云就黯黯道:“罢了!我来,不过是告诉你,过几日,我就要成亲了!好歹是姐妹一场,我嫁的地方也不远,就在东城门那一处。若有空了,你可以来看我。”
素月听了,心里暗喜,因就赶紧说道:“好。这是喜事!真正我求也求不来的!不过,你嫁的,果然还是那个杀猪的屠户么?”
淡云听了,就叹了口气,方道:“可不是!”淡云不想输了自己的士气,见素月脸上也现出几分怜悯之情,便又在努力挤了一些笑容,挺起胸脯子告诉她:“他年纪是大了些!但好歹还没过三十!这杀猪的营生有什么不好呢?跟着他,每日里自然有肉有油水的。钱是不短的。虽不能怎样富裕,但从此可安安生生地过日子。这在府里,到底也担惊受怕的。况且,他是良籍。我是家生子儿,是正正经经的贱籍!说起来,我还要多谢兰姨娘呢!若不这样,一辈子在府里,还是个奴婢,永不得脱身儿的!”
淡云这话,却是打击了素月。是呀!这赶走了淡云,她身份上却是自由了。比不得自己,还是个贱籍。见素月目光黯淡的,淡云便更是高兴了,她以为占了上风,便又规劝起素月来。“你呀!马上都快二十了!这已然是老姑娘了!那些年轻后生,像你这样的年纪,哪个不是有老婆孩子的?如此一拖下去,你也只有去当人家死了老婆男人的填房了!”
素月听了,脸色就阴了阴,便对淡云道:“这个,不劳你担心。我纵不嫁人,一个人过着也很好。”
“好?哪里好呢?这到老了,身边没个男人没个孩子的,可不是孤家寡人一个?我这样一想,心里果然满足了。”淡云得了意,因就笑着离开了。
素月立在台阶上,看着她渐渐走了。想了一想,也就又进了房。春碧自己已梳好了头。见她进来了,便问:“何人找你?”
素月就道:“一个府里的丫头。她要出嫁了,心里不舍,便就来找我,说几句话儿。”
“府里,哪个要嫁人?”春碧听了,有点吃惊。
“还能是谁?之前和我一同伺候老安人的淡云。”
“谁要将她嫁了?”
“这个,自然是她的哥嫂了。”素月谨慎,并未说出兰姨娘。
春碧听了,就不作声了。这个当口,老安人还未入葬,淡云伺候老安人数十年,主仆情深的,为何这样匆忙将她嫁了?春碧想来想去,总觉哪里不对。
一时,春碧整理好了,也就要出秋爽斋,往薛夫人那里去。
今日,天气甚好。却是宜破土置丧。
春碧刚走到前头一个甬路上,但见拐角之处,就有一个身着桃色衣衫的一个年轻女子,正在那里,来来回回地走,似乎又眺望着什么。
春碧看了几眼,知道那是秋碧。想了一想,到底是自己的妹妹,这见了装作不见,也是不好。春碧一内疚走上前去。
秋碧也看见了她。顿了一顿,姐妹二人互看了几眼,还是春碧先开了口。“秋碧,你在府里呆得可好?”
“好。说不出的好。从此,我只当这里,就是我的家了。”秋碧说着,睥睨了春碧一眼。这府里的耳报神果然过。不过一昼夜的工夫,她便通过丫头凉儿,从薛夫人跟前走动的丫头端儿身上打听了一些东西。根据端儿说的,说姑奶奶见了大少奶奶,那言语行动上只是不喜她的。
秋碧听了,便对凉儿道:“到底她是大少奶奶,你可别打听错了?”
凉儿听了,就道:“姑娘,我怎么听错?那端儿十二岁前,也是这府里的。后来,是老安人将她送了大姑奶奶使唤的。端儿从小儿和我也好,这些不会骗我的!她说了,咱们的大姑奶奶是个性情中人!这喜欢不喜欢谁,厌憎不厌憎谁,不用揣摩,只看脸色就能瞧出的!”
秋碧听了,心里就一松。因对凉儿笑道:“这么说来,府上大姑奶奶见了我姐姐,果然是一点好脸子也无?”
“姑娘,端儿说了,昨儿个夜里,大少奶奶本和大少爷一处的,可大姑奶奶不待见大少奶奶,愣是叫她出去,自个好和大少爷说贴心的知己话。这些,安宁堂伺候的人,都看见的。听他们说,昨夜大少奶奶闷闷地出了去,一路还是长吁短叹的。”
秋碧听了,心里也信了。凉儿这丫头,性子伶俐,也会揣摩人。这跟了秋碧还没几天,她就猜出了兰姨娘的干女儿,和她的姐姐不投,二人只是有隔阂的。到底不是一个娘肚子里爬出来的,彼此也难做到同心共气。
凉儿性子也痴,这跟了谁,就是谁的人,就对谁忠心的。她是听了兰姨娘的话的:凉儿,如今将你给了我的干女儿当使唤丫头。你不要以为她不是咱们家的人,就欺负她。告诉你吧,如今我只当她是我的嫡亲女儿的。有日,若她嫁了人了,你若伺候的好,我便将你当她的陪房丫头一起嫁了出去。到时,姑娘是当家的主母,你也跟着开脸做屋里的姨娘,这主仆二人共伺一夫,当真再好不过了!你若命好,过一二年,再生个一男半女的,这待遇便就同白姑娘一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