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养性跟随多尔衮,朝他的营帐里走去。一路上,他不时地瞥着辎重营地,发现不少清兵从辎重库推出几门大炮,朝营帐外走去。董养性暗暗着急,他知道,多尔衮肯定想到了什么计谋,他日间将郎绍贞留在后面,就是传授机密的。
来到多尔衮的营帐,多尔衮吩咐手下端上酒肉。多尔衮毫无亲王架子,与董养性盘膝对坐,大口吃肉,大口喝酒。
“董先生,你好象心不在焉的样子,怎么,本王的酒不如郎将军的?”
“不,不是,董某刚才喝了不少,怕是不胜酒力了。”
董养性的确心不在焉,他是主动请缨,前来破坏满洲人大炮的,虽然有十门大炮已到了明军手里,但是,满洲人辎重库里还有十门,如果这十门大炮不尽快毁掉,明天松山城怕是不保。
“董将军,你有什么心事,不妨说不出来,是不是刚才本王阻止你立功,你心中不高兴?”
“是,是,啊,不,不是的。”
董养性心中一凛,他突然感觉到,多尔衮对自己的疑心并没有取消。
“董先生,如果你一心要为我大清立功,本王就准你去协助郎将军,把十门大炮推进到位。”
“不,不必了,十四爷也说过,董某职在幕僚,这等事郎将军必定能够做好。”
“董先生不是主动请缨协助马将军吗,想必对红衣大炮有兴趣。”
“没,没有,董某只是急于立功,以后机会多的是。”
“哈哈,是啊,以后机会多的是,先生还怕立不了大功吗。”
接下来,多尔衮与董养性边说边聊。多尔衮抱手道:“先生饱读经书,不妨给本王上上课,也好让本王了解一些经书上的知识。”
“既然十四爷喜欢,董某就讲一些拙见,上课谈不上,愿与王爷一起探讨,《白虎通?五经》中云:五经何谓?《诗》、《书》、《礼》、《易》、《春秋》也,宋代有位大儒,名叫朱熹,他提出了“四书五经”说,之后科举大多以《四书五经》为本。”
“五经已知,四书又是哪些?”
“四书即:《大学》、《中庸》、《论语》、《孟子》这四本书,其中,《论语》和《孟子》分别是记录孔子和孟子及其弟子言行的书籍,而《大学》和《中庸》本是《礼记》中的篇章,知其四书,实可治天下。”
“哦。”
多尔衮精神一振,道:“通读《四书五经》,便可治天下?”
“然也,《大学》中说,大学之道,在明德,在亲民,在至善古来欲明德于天下者,先治其国,欲治其国者,先齐其家;欲齐其家者,先修其身;欲修其身者,先正其心;欲正其心者,先诚其意;欲诚其意者,先致其知,致知在格物。物格而后知至,知至而后意诚,意诚而后心正,心正而后身修,身修而后家齐,家齐而后国治,国治而后天下平。”
多尔衮沉吟未语。
董养性为多尔衮倒了一杯酒,然后瞥一眼外面,暗想:多尔衮必定有了攻城之计,自己一定要破坏他的计划,只是,自己如何才能脱身?
多尔衮抬头看看董养性,见他神思游离,笑道:“先生是不是又在想刚才之事?”
“非也,十四爷,董某想的是到哪里为您弄一套《四书五经》。”
“哈哈,《四书五经》是你们汉人要读的书,本王不感兴趣,至于你说的那些理论,本王更加不甚赞同,实不相瞒,《四书五经》本王也曾拜读过。”
“十四爷,自汉武帝以来,孔孟之道受历代帝王所尊崇,董某希望你能好好地通读。”
“哈哈,本王进军明国以来,也曾了解过你们的历史,既然你们历代帝王尊崇孔孟之道,何以历代以来,纷乱不止。”
“这个”
“以本王看,你所谓的儒家之道,无非就是仁、义、礼。”
“看来王爷还是抓到了经书的精髓,不错,孔子之道在于一个仁字,仁义得天下。”
“以本王看,得天下靠的是武家思想,而非你们儒家思想,天下霸业,弱肉强食。”
董养性摇头道:“王爷此言差矣,以武得天下,得来的是威服,而非德服,人心向背,难以归顺。”
“先生的话本王不敢苟同,拿先生和本王来论,先生能凭满腹孔孟之说和三寸口舌得天下吗?而本王可指挥千军万马,横扫蒙古、朝鲜,不日亦可马踏明国疆域,令天下臣服。”
“董某不否认十四爷的勇猛,只是,即便你能横扫蒙古和朝鲜,又怎知他们是甘心臣服?”
多尔衮“啪”地一拍桌子,道:“难道他们敢忤逆王命?”
“董某以为,他们慑于王师之威,表面上是不会有忤逆行为的,但是内心绝对不会顺服。”
“哈哈,只教他屈膝本王脚下便可,董先生,你瞧天色渐亮,你我居然争取了半夜。”
董养性忽地站了起来,大惊。没想到自己和多尔衮谈经论道,一时兴起,居然把大事忘了。
天果然有些蒙蒙亮了,看样子,卯时早过。
董养性倾耳一听,外面居然不闻喊杀之声,看来,攻城尚未开始。唉,都怪自己。董养性又一想,自己以经书道义规劝多尔衮,如果能止战事之患,其意义难道就小于毁灭红衣大炮吗?想到这,董养性心情放松下来,笑道:“是啊,没想到你我争论了如此之久,只可惜,董某没能说服十四爷。”多尔衮看看董养性的脸色,哈哈大笑:“你我各持己见,互不相让,一两个回合下来,是不会分出输赢的,董先生,来来来,本王带你去一个地方。”说着,多尔衮起身拉住董养性的手,朝帐外走来。
董养性感觉多尔衮的手温软如玉,仿佛女子的手一般。他忍不住转头看看身边这位被八旗子弟视为神一般的人物,如果亲眼所见,自己还以为他身似铁塔,有着三头六臂呢。
冬尔衮牵着董养性走出营帐,兵士见了他,纷纷俯地施礼,脸色间满是崇敬之色。
多尔衮另一只手微微抬起,朝兵士们做着手势。他面带微笑,浑身上下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和之力,董养性暗自叹服,心道:多尔衮的机智力、威武力和亲善力都是常人所无法拥有的,由他统领三军,对我大明的确是个威胁。
转眼,多尔衮带着董养性来到松山城北新驻扎的营帐前。董养性心中暗惊,他没有想到,一夜之间,满洲人居然在城下扎下了营寨,而且从营帐的数量看,怕是有万人之众。这时,吴拜匆匆而来,扫一眼董养性,向多尔衮施礼道:“十四爷,郎将军没有异常行动。”多尔衮问道:“郎将军现在何处?”吴拜道:“郎将军正在营帐里发脾气。”
“哦,他发什么脾气?”
“他责怪我,为何弄了一些假炮来。”
“哈哈。”
多尔衮转头对董养性道:“董先生,你觉得本王这条计策怎么样?”此时,董养性已看到营帐后隐藏的大炮,他本在隐隐担忧,突听多尔衮说炮是假的,顿时明白了他的意图。
“十四爷之机智非常人所比。”
“哈哈,来人,把郎将军叫过来。”
稍时,郎绍贞来到多尔衮面前,施礼后,道:“十四爷,奴才心中想不开,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郎将军不要多想,本王担心如果把真炮拉出来,再让金国凤的人弄去,那我们可无大炮依仗了。”
“十四爷,你是怀疑奴才”
“非也,非也。”多尔衮摇头一笑,转身便走。郎绍贞追上几步,问道:“将军,这些营帐拆不拆?”
“不用拆,它们还有大的用处。”
回到营帐,多尔衮摆摆手,等亲兵都退了出去,低声问吴拜:“郎绍贞果然没有行动吗?”
“回十四爷,奴才暗中盯着他,他并没有向松山城内发出信号。”
“看来,郎绍贞是忠诚的。”
“十四爷,既然郎将军是忠诚的,那上次泄露机密的人会不会是马光远?或者季世昌?”
多尔衮微微摇头,道:“马、季二人投奔大清多年,如果说他们消极厌战倒还可能,但若说他们敢生背叛之心,怕是还不到这种程度。”
“那是谁?董养性?”
“定然是他,本王夜里与他饮酒,限制了他的行动,看他的样子,似乎甚为着急,而且,上次机密,只有他们四人知道,这一次,金国凤没有得到信息,或许正因为董养性没有机会溜出去。”
“十四爷这么说,内奸定是姓董的,我这就去抓住他。”
说着,吴拜转身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