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皇太极升帐后,询问阿济格道:“十二弟,松山城内还有多少守兵?”阿济格道:“估计不足三千兵马了。”皇太极道:“我围攻松山的大军还有多少?”
“一万三千余人。”
“死伤这么多?”
“是,我方炮火虽猛,但松山城上有隐蔽工事,炮火的杀伤性并不大,这一仗,我方损失惨重,他们都是我们的兄弟啊。”
“打仗哪有不牺牲的,众将军,今日谁肯率队攻城?”
包括多铎在内,众将都低头不语。
皇太极怒道:“难道你们都被吴三桂吓怕了吗?耻辱,这是我满族八旗子弟的耻辱。”阿济格道:“皇上,松山城不只有吴三桂这只老虎,还有金国凤这头狮子,据逃回来的将士说,金国凤完全像个疯子,你砍他他不躲,却要与你拼命,而且,他手下那批‘效忠队’一个个都这样,咱们就是拿下松山,怕也元气大伤,何况,现在队伍人心涣散,将士们一听到吴三桂和金国凤的名字,都显恐惧之色,这仗还怎么打?”代善也道:“皇上,今日将士已疲惫不堪,我看还是明日再攻吧。”
皇太极沉吟半晌道:“唉,想不到我八旗子弟在金国凤和吴三桂面前,都成了懦夫,算了,收兵吧,待我修书一封,看能不能劝降他们,这是两员不可多得的虎将啊。”阿济格道:“好吧。”
翌日辰时,皇太极的使者刚到城下,便被守军以箭阻住。使者说明来意,守军忙去大帐汇报。此时,金国凤刚回到大帐,盔甲还没有卸。兵士来报:“将军,皇太极遣使送信来了。”吴三桂一听,怒道:“送什么信?杀了。”金国凤忙道:“吴将军,有道是两国交战不斩来使,即便皇太极是派人前来招降的,咱们也得按礼节走走程序,来人,请。”
稍时,使者被带到大帐,站立不动,喝道:“哪位是松山守将、锦州副总兵金国凤?”吴三桂啪地一拍桌子,喝道:“小子,你眼睛瞎了?金将军和你们满贼大战了半天,难道你还不认识他?”使者道:“本使乃万岁身边的亲兵,并未参与作战,不认识谁是金国凤。”金国凤道:“本人就是。”使者道:“这是我大清皇帝的手书,请过目。”金国凤招招手,亲兵欲过去接信。吴三桂喝道:“慢,一个小小的使者摆什么架子,想让金将军接信可以,跪下。”众亲兵道:“对,跪下。”使者喝道:“大胆,我乃大清皇帝手下使者,怎会跪你们小小的松山城守将。”吴三桂骂道:“什么狗屁皇帝,你跪不跪?不跪带着你的书信滚回去。”金国凤冷笑道:“你一个小小的使者,竟敢妄自尊大,来人,推出去砍了。”使者脸色大变,道:“两国交战不斩来使。”
“吴将军说的是,什么狗屁皇帝,你们满洲人自立为国,冒犯天朝,你算哪门子使者?我们不承认。”
“金金将军?”
“你跪不跪?”
使者环视一眼,见众人都怒视着他,只好跪倒,双手呈上书信。
金国凤拆开一看,见上面全然是招抚的言辞。金国凤将书信递给吴三桂。吴三桂扫了一眼,怒容满面,双手一扯,将书信撕为两半,指着使者道:“滚,滚回去告诉你们的狗皇帝,就说我等誓与松山共存亡,不怕死的就来吧。”使者连滚带爬地奔回去了。
崇德四年(1639年)二月乙卯(二十七日),皇太极命多铎继续围困松山,暗中却派代善组织工程队,挖一条从城外垒台到城门口的地道,又命阿济格带手下亲兵赶往尼堪、阿达礼部,协同攻打塔山、连山、杏山等地,试图给松山造成一定震慑力。
几日来,松山城外的清兵突然安静了下来,金国凤觉得奇怪,他每日与吴三桂视察城防,夜不解甲,刀不离身,同时命令部队进入一级战备状态,并颁发了三不准,任何人不可饮酒,不可擅自离队,不可接近女色,违令者军法处置。
城内将士见清兵只围不攻,渐渐地,神经便放松了下来。
这日夜晚,副将李准带着亲兵马五上城巡逻。李准跟随金国凤三年来,出生入死,立下了汗马功劳,金国凤也一直将他当亲兄弟看待。李准朝远处望去,只见清兵列队不整,甚至东倒西歪,忍不住哈哈大笑,对马五道:“看来,满贼被我们打怕了。”马五道:“将军不可大意,满洲人一样狂傲,不会被这次挫折吓倒的。”
“住口,马五,你怎么能长敌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小的也是实话实说”
“别说了,再说本将以扰乱军心罪砍了你的头。”
“是。”
李准登高而望,心情格外舒畅,笑道:“哈哈,你看看,皇太极的人已经军纪涣散,如何还能打仗?”
“将军别忘了咱们只有三千人,而皇太极围困松山的人马是我们的四五倍。”
“那又怎的?我大明将士无不以一挡十,上次大战,本将扼守城墙,杀了七十八个满贼,那叫痛快。”
“将军神勇。”
“城外无事,走,城内逛逛去。”
作为边防城堡,松山城虽不如关内城镇一样,商贾应有尽有,却也有一些没有撤走的百姓,为将士们方便,开了几处杂货铺、酒馆。
顺着北门往里走,不远处有一处酒馆,开酒馆的是一老一小。老的也老不了哪去,看上去有五十来岁,满脸的沧桑显得年龄大了些,其实,也就是四十开外。小的其实也小不了哪去,已经二十出头了,但是看上去只有十六七岁,像极了南方的女孩子,水灵灵的,皮肤细嫩的仿佛一捏就能捏出水来。
老的姓于,大家都叫他老于头,叫白了就叫老芋头。少小的对外说是老吕头的女儿,叫彩云。松山城有不少将士和这对父女混熟了,因此,一进门都喊:“财运来了。”彩云姑娘听到了,就轻声应着,如一朵彩云袅袅地飘了出来,衣装艳丽,步履轻盈,当真如同一朵五彩霞云。
李准是第一次来老于酒馆。
他尚未进门,身后的马五便清着嗓子吆喝道:“财运来了?”李准回头道:“什么财运?你我保家卫国,俸禄寥寥,还说什么财运。”马五微微一笑,朝里面一指。李准尚未回头,只听一阵腻腻的声音传来:“是哪位将军驾到了?”
那声音如同一根绵软的细线,突然拴在李准的心头上。李准回头望去,顿时两眼发直,呆住了。
一阵香风扑鼻而来,门内出现一位艳丽的姑娘。
姑娘笑道:“小女子彩云,将军是来喝酒的吧?快请进。”
马五推了李准一下,李准这才回过神来,哈哈一笑,大步走了进去。
酒馆虽然小,却也收拾的桌椅干净,一尘不染。李准刚往椅子上一坐,柜台头转出来一位老者,抱手道:“将军要吃点什么?”马五道:“这位是松山城副将李准李将军,老芋头,你和彩云姑娘可要好生照顾了。”
老芋头看看彩云,朝李准和马五抱抱手,道:“小的一定拿出看家的本事,不知李将军爱吃什么菜?”李准道:“兵荒马乱的,松山城又被围困多日,怕是有些菜你这里没有了吧?”老芋头道:“是,是,小店的菜确实不太全,出去购一趟货不容易,不过,一些家常饭菜还是有的。”李准瞥了彩云一眼,道:“捡你们店里有的,随便来四样小菜就可以,酒要烈一些的。”老芋头道:“李将军稍等,老芋头这就去准备。”
稍时,彩云将酒菜端上。李准刚抓起酒坛子,马五按在他的手腕上,低声道:“李将军,金将军可是刚颁布了‘三不准’啊。”李准微一沉吟。彩云捧起酒坛,为李准倒了一碗酒,柔声道:“李将军为保松山城,连性命都豁出去了,还喝不得几碗酒吗?金将军是不是太严厉了些。”马五道:“彩云姑娘,军人有军人的纪律,李将军是副将,更应该给兵士们做表率。”彩云笑道:“不就是一碗酒吗,你不说,谁知道李将军喝过了?”说着,彩云将碗捧起,递到李准手里,轻声道:“李将军,你是大英雄,来,彩云敬你。”李准看看彩云,将酒接过,一仰脖子,干了,然后一抹嘴巴,道:“彩云姑娘,再倒。”马五忙道:“将军,你不能再喝了。”彩云笑道:“一碗是喝,两碗也是喝,何况李将军是海量,还在乎多喝一碗酒吗?”
马五一皱眉,将手按在酒坛上。
李准喝道:“彩云姑娘,倒。”彩云掰开马五的手指,吃吃一笑,又给李准倒了一碗。李准毫不犹豫地喝了。
彩云姑娘一见,忍不住赞道:“李将军真海量,彩云开店多日,还没见过如此豪饮的将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