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三桂怀抱着陈圆圆,大步登上楼阁,双双扑倒在锦床之上。倘若是前几日,陈圆圆早已嘤咛一声,双手圈住吴三桂的脖子,温柔逢迎。但是今天,不知为什么,陈圆圆却了无心情。吴三桂将她推开,淡淡地道:“圆圆,你是否还在想那姓冒的?”陈圆圆垂首道:“将军,妾身并没有”
“不,你瞒不过三桂,前几日,你我在一起时是何等欢愉,而今天,你显然心不在焉。”
“将军,虽然当日冒公子对圆圆无情在先,但他既然不远千里北上,足见心中还是有圆圆的,圆圆”
“难道你还想和他重归于好不成?”
“不,不是的,圆圆既已身心相许将军,便不会再做出对不起将军的事来,只是只是心中总是放心不下,冒公子乃一文弱书生,只身前来京师,又见圆圆已成为将军妾室,怕会借酒浇愁,惹出事来。”
“哼,圆圆,看来你还是对姓冒的旧情难忘。”
“将军息怒,圆圆不想他就是了。”
陈圆圆猜测的不错。在京师紫禁城的西华门和外城西直门之间,有一个贵客来酒楼,算是西城较为繁华的去处。此时,冒襄正在上面借酒浇愁。
很多时候,人们会把酒当成异类知己。喜也饮酒,悲也饮酒。冒襄坐在贵客来酒楼上,一杯杯地将酒倒进肚子里。他想不出为什么陈圆圆会离开自己,为什么会喜新厌旧。正当冒襄以酒浇愁时,旁边有一位头顶微秃的青年书生注意上他。那书生手摇骨扇,微笑着道:“这位兄台,看你文质彬彬,想是饱读经书之人,有什么事看不开呢?”冒襄看了书生一眼,苦笑一下,没有说话。书生走了过来,按住冒襄的手道:“兄台,有道是借酒浇愁愁更愁啊,看兄台的样子,似乎是为情所困吧。”冒襄抬头道:“兄台何以知晓?”书生笑道:“你我均是孔门中人,想必兄台也是清高之辈,像我等类人,绝不会为金钱和权贵折腰,惟有仕途和女色无法释怀,现在已非大考之际,兄台自是为情所困了。”冒襄抱手道:“不知兄台高姓大名?”书生抱手道:“区区董养性,朋友送了一个雅号,曰‘董秃子。’冒襄惊道:“兄台是有江北第一才子之称的董先生?”书生笑道:“正是董某,兄台是?”冒襄道:“区区冒襄。”董养性哎呀一声,道:“原来是江南‘四公子’之一的冒兄。”两人虽未相识,却均知对方名号已久,今番得遇,自然感慨万分。董养性道:“不知冒兄因何事烦恼?”冒襄将陈圆圆移情别恋的事说了一遍。董养性笑道:“俗话道天涯何处无芳草,冒兄乃当代少有的才子,怎会无佳人倾慕?既然陈圆圆已心有他许,就放下吧。”冒襄苦笑道:“董兄说的轻巧,圆圆实乃人间绝色,天下罕见,真要是放下他,怕是再也找不出第二个可以替代的女子来了。”董养性哦了一声,道:“陈姑娘果真是人间绝色?”冒襄点了点头,道:“是啊,圆圆国色天香,名满秦淮,若非如此,贵为皇戚的田弘遇怎会不远千里,从苏州把她带进京城。”董养性为冒襄倒了杯酒,然后自己也倒了一杯,道:“红颜知己,才子佳人,来,董某祝愿你和陈姑娘能重归于好。”冒襄叹道:“圆圆已投入吴三桂的怀抱,冒某只是一文弱书生,又怎能将圆圆抢回?”董养性道:“以董某看,你纵便抢回她的人,也未必抢回她的心,最主要的还是要看看她心里是否有你,这样吧,你今日且在对面的客店住下,晚上董某去见见陈姑娘,如果她对你旧情不忘,咱们再想法子。”冒襄抱手道:“如此多谢董兄了。”
夜幕徐徐拉上,陈圆圆伫立在阁楼上。头顶之上,大红的宫灯放射出柔和的烛光,映在圆圆皎洁的脸上,空气中飘散着淡淡的香气,说不出是桃花的香气还是圆圆的体香。
晚饭之后,兵部尚书陈新甲来到吴府,此时,正在客厅里与吴三桂说话。自从见到冒襄后,陈圆圆的心湖中仿佛被谁投进一块石头,荡起了阵阵涟漪。
蓦地,一道黑影出现在身边,人影现出,正是董养性。董养性借着灯光仔细打量着面前的女子,只见她十六七岁,秀发如墨,云鬓高挽,肌肤如玉,欺霜压雪,一对星目,两道黛眉,白衣飘飘,仿佛月宫仙子降临人间。董养性怦然心跳,暗道:怪不得冒襄痴迷如斯,陈圆圆当真是国色天香的美人。
“陈姑娘,是不是在想冒公子啊?”董养性抱抱手,微笑道。陈圆圆听到身边有人出声,吓得花容惨变,忙向后倒退几步,转过头来,上下打量着董养性。董养性手摇骨扇,微笑道:“陈姑娘不要害怕,区区董养性,乃冒公子的朋友,今夜冒昧前来,是有一事欲问。”陈圆圆见他一派斯文,像是个读书之人,又听他是冒襄的朋友,松了口气,问道:“先生要问什么?”
“陈姑娘,董某想知道你进入吴府,是被迫,还是自愿?”
“这”
陈圆圆略一沉吟,突然以手揉目,抽泣道:“圆圆乃柔弱女子,又出身歌伶,只盼能找一个可靠的男人,还能有什么想法?”
“这么说,你是自愿的了?冒公子想得你好苦啊。”
“是冒公子负圆圆在前,圆圆无奈,只能顺从命运的安排。”
“什么,你说是冒兄先负了你,董某怎么没听他说过?”
“算了,圆圆虽然年少,却也是见过世面的人,你们男人心里想什么,圆圆心里清楚的很。”
“董某觉得冒公子对陈姑娘是真心的,如果陈姑娘”
“董先生不要说了,圆圆已许吴将军,怎能再易弦改辙?请董先生回去告诉冒公子,圆圆不值得他记挂,让他回去好好读书,男人要以功名为重。”
董养性冷笑道:“在陈姑娘眼里,似乎我等男人多是忘恩负义之辈,难道陈姑娘就不是贪图荣华富贵、见异思迁的人?”陈圆圆娇躯一震,美目潮湿,道:“圆圆说过,是冒公子先负我,又怎怪我无情?”
董养性正待问个明白,突然一声暴喝传来,只见桃林中有个高大的人影大步跨来,转眼间来到楼下,飞身而起,如巨鸟般扑向董养性。董养性不想惹出太多的麻烦,长笑一声,晃身从阁楼的一角跳下。
那身材高大的人正是吴三桂,吴三桂关心陈圆圆的安危,没有追赶,他搀住陈圆圆,问道:“圆圆,刚才那贼没欺负你吧?”陈圆圆摇头道:“妾身没事。”吴三桂注视着陈圆圆的脸,道:“吴某听你刚才说及姓冒的,那人是不是冒襄的人?”
“他他是冒公子的朋友。”
“他来做什么?是不是想加害于你?”
“将军不要担心,冒公子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只是问一些旧事。”陈圆圆吞吐道。
“到底是什么事?”吴三桂啪地一掌拍在栏杆上。陈圆圆低声道:“他差人问我,为什么负他?”
“为什么负他?他算什么东西?难道你非要做他的小妾不成?天下之间除了吴某,谁配做你的男人?告诉我,刚才那人还说些什么?”
“没有了,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哼,姓冒的,看来这世上留你不得。”
陈圆圆大惊,道:“将军,你你不要伤害他。”吴三桂怒道:“为什么不能,你是我的爱妾,任何人都不能染指,想想也不行。”说着,吴三桂大步走下阁楼。陈圆圆知道吴三桂是敢说敢做的人,她暗自为冒襄担心,急忙随后跟去。
陈圆圆刚来到大门口,便被吴成拦住了。吴成道:“小夫人,将军有令,今晚任何人都不能出府。”陈圆圆急道:“吴管家,求求你让圆圆去看看吧,万一惹出人命官司来,对将军也不好。”吴成一呆,问道:“小夫人,你说什么,难道将军是去杀人吗?”陈圆圆道:“是啊,眼看将军就要走马上任,老将军也要被释放出来了,这时候怎么能出事呢。”吴成道:“小夫人,小的陪你去吧,万一你有个好歹,小的也担待不起。”陈圆圆点点头,道:“吴管家,你家将军去了哪个方向?”吴成道:“将军在墙边蹲了一会儿,似乎查看那夜闯府宅的贼人足迹,刚刚朝西去了。”陈圆圆听后赶紧朝西追去。
两人追了一阵,突然听到前面传来打斗之声。陈圆圆心急如焚,来到近前一看,只见吴三桂与董养性斗在一处,而冒襄站在一家客店门口,正在焦急地观望着。吴三桂武艺绝伦,在京师少有对手,一口宽背腰刀抡圆了呼呼带风,气势惊人。但是,他将三十六路刀法从头至尾施了一遍,居然没有伤到董养性丝毫。再见董养性,手中骨扇左拨右点,身子如灵蛇一般,看看一刀砍在他的身上,偏偏又被他躲了过去。董养性的骨扇力道不足,几乎完全被吴三桂的刀风压住,三十六招下来,七分防守,三分攻势。虽然如此,吴三桂却也难在几十招内击败董养性。吴三桂自负刀法绝伦,罕有匹敌,没想到被一个文弱书生缠住,怒火渐盛,咆哮着,刀势更加威猛了。董养性暗暗着急,因为打斗了片刻,他已经气力渐弱,而见吴三桂像牛犊子一样,不但气力毫不减弱,相反大增。幸好,他已对吴三桂的刀路熟悉一二,闪避起来已容易了许多,但要取胜却是不能。冒襄见董养性左躲右闪,已经毫无还手之力,不禁为他着急,叫道:“董兄,冒某的事与你无关,你退下吧,就让冒某自己来面对一切。”说着,冒襄朝吴三桂走去。董养性见状急道:“冒兄不可,吴三桂盛怒而来,决不会轻易放过你。”董养性一开口,手上骨扇挥动略慢,连遇险招。眼看董养性就要丧命于吴三桂的刀下,冒襄快步向前,抱手道:“吴将军,恩怨自你我而起,与董兄无关,请放过他吧。”吴三桂喝了一声“好”,一步跨到冒襄身边,手中短刀一挥,朝冒襄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