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北的幻境是一个小小的村庄。夕阳挂在天边,和煦的余阳照射在人们脸上,映出欢悦的笑脸;那成片的麦田,随着微风吹拂,跳起了欢快的舞蹈。光北走在田间小道上,环顾四周,面上露出惊异的表情,喃喃的道:“这里是……”忽听一个女人声道:“臭小子,你给我站住!”光北循声看去,只见两个人追逐着。一个小男孩摸约十一、二岁的年纪,手中拿着一撮麦子,嘻嘻哈哈的跑在前面;小孩身后是一个中等身材的中年农妇,口中虽然骂着小男孩,但脸上表情却没有看到愤怒,反倒是有一些愉快。
只听小男孩边跑边笑道:“来呀来呀,来追我呀,你从来就抓不到我。”农妇道:“今天我就抓到给你看看!”口中虽然如此说,但这小男孩的动作异常敏捷。农妇本来就要追上,小男孩一跳,手脚并用扒在一棵不大不小的树身上,然后如猴子一般爬上树去。农妇站在树下,抬头看着小男孩,道:“行了行了,我又输了,你下来吧,树上危险。”小男孩嘻嘻一笑,道:“你输了就要做麦粥给我喝。”农妇笑着叹口气,道:“是是是,陈家小少爷,我就用你手中的麦子做粥,行了吧?”小男孩这才从树上跳了下来,将手中麦子递给农妇,农妇接在手中,抚着小男孩的头,两人一起往回向走。
光北清楚的记得,那个农妇是自己村里对人十分和善的赵婶,自己小的时候常常去找赵婶玩,赵婶没有一次能赢过自己,每一次自己都能赢得奖品:赵婶做的麦粥。而那个小男孩,俨然就是小时候的自己。光北见到这个情形,心中一阵感叹,跟着二人走了过去。
一路上光北都仔细的看着四周,一切如昔,似乎这些年来的时光从未流逝过一般。赵婶发觉有人跟在后面,转过头来见到光北,先是一楞,然后笑道:“陈家少爷,你回来了?”光北一怔,道:“赵婶,您认得我?”赵婶闻言也是一怔,道:“你说什么胡话?你是我从小看到大的呀。”光北心中疑惑,暗道:“不对,赵婶不是已经……这定是异境中的幻象。”刚想到此,赵婶一只手伸了过来,在光北脸上一抚,笑道:“许多年没见了,瞧你都长这么大了。”这一抚的触感是如此的真实,光北险些就认为一切都是真实,但光北并没有被迷惑住,因为他发现刚才那个小时候的自己此时已经不见了,而且赵婶早在多年前就已经不在人世,此时怎么会出现在自己面前?
虽然知道是幻象,但光北还是感觉到了久违的温存,自己埋藏在心中多年的那段记忆悄悄的复苏。赵婶又道:“这次回来准备呆多久?”光北道:“应该呆不了多久。”赵婶叹了口气,道:“是么?那真是可惜了。”顿了一顿,又道:“你先回家去看看吧,你爹娘都想念你得紧。”光北闻言一惊,道:“我爹娘也在?”赵婶点点头,光北向赵婶鞠了一躬,算是告别,往自己家的方向走去。
光北的家在村子里算是望族,虽然有钱却从不摆谱,父母常做善事,是村里村外有名的大善人。光北跨进家门,见一个下人正在打扫院子,光北心中一阵激动,叫道:“安叔。”那人抬起头来一看,脸上一阵惊奇,道:“少爷,您回来了!”然后高声大叫道:“老爷,夫人,少爷回来了!”话音一落,只见许多人从各处走向院中,围着光北问长问短,光北虽知是幻象,但这些人全是自己记忆深处难以忘怀的人;虽然全是妖怪制造出来的幻象,但却没有一丝妖气,反而是活生生的人的气息,有那么一刹那,光北真的认为自己回到了家中。
忽然一个声音响起:“琪儿!”光北转头一看,只见一位面目和善的老人站在台阶上,旁边站着一位颇有气质的中年妇女,不是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光北穿过众人,走向父母,父母也从台阶上迎了下来,光北在父母面前跪下一拜,道:“孩儿见过爹娘。”父亲笑着将光北扶了起来,突然脸色一变,喝道:“你回来做什么?”光北一怔,还未来得及答话,父亲又道:“你为什么不给我们报仇?”光北大惊,道:“这,这……”
光北转首四望,发现所有的人都用怨恨的目光看着光北,然后诡异的白烟从各处冒起,渐渐凝聚成人形。那些人光北再熟悉不过了,全部是村子里与自己相熟的人,包括刚刚和蔼抚摸自己的赵婶。面对大家的目光,光北惊慌不已,道:“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话音刚落,画面突然一转,自己身处村庄麦田间,天空一片黑暗,一双火红的目光在半空中出现,光北向空中看去,又惊又怒,道:“你!你!你!”“轰隆”一声雷响,闪电照亮了天空,光北也看清楚了空中那东西的模样:鹿角狮身,虎爪蝎尾,双目射出夺目红光。这妖物一声大吼,吼声震荡天空,满嘴的獠牙滴下乳白色的液体,异常凶狠。这妖物正是远古魔兽,魔界之王嗔吾的坐骑,名叫嗜狱。
光北见到嗜狱,脸上的表情是从来未有的恐惧,只见嗜狱猛的从空中扑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安叔一抓撕碎,血肉模糊,光北见状,心中惊恐万分,想大叫却无法发声。嗜狱身形极快,转身又向其他人扑去,众人大叫着四处逃命,但脚步怎及得上嗜狱的身形?未跑五步,已被嗜狱残忍杀害,嗜狱的表情凶狠中带着愉悦,似乎是以杀人为享乐一般,杀了一个又一个,只听整个村子中呼天抢地,充满了惨叫声,本来安详的村庄一片血腥。光北再也按耐不住,大叫道:“住手!”但嗜狱仿佛没有听到,仍然继续着它的屠杀,光北又叫道:“住手啊!”长剑一出,飞身攻向嗜狱。剑锋正要刺到嗜狱身上,画面突然一转,嗜狱已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条弯弯曲曲的山路,山路上有三个人匆匆忙忙的跑着,光北仔细一看,竟然是父母和小时候的自己!
三人跑得气喘吁吁,看起来非常的累,但并没有停下脚步,因为他们正在逃命!就在这时,嗜狱破山而出,追到了三人身后,光北父亲将母女二人护在身后,道:“你们快跑!”光北母亲眼中虽有万般不舍,但性命攸关的时候哪容得下有丝毫的犹豫?带着小时候的光北便跑,嗜狱巨爪一挥,将光北父亲轻松拍下山崖,惨叫声回荡在山谷中。光北见状,哀声叫道:“爹!”嗜狱大吼一声,又向母女二人追去,光北哪容得下嗜狱再继续作恶?长剑猛的一挥,一道剑气直攻向嗜狱,但剑气竟然从嗜狱身上穿过,轰在山崖上,根本没有影响到嗜狱的行动。就这一瞬间,嗜狱已经张开它的血盆大口,将光北的母亲活生生的吃下肚中,光北见状,高声惨叫道:“娘!”嗜狱享用完它的美餐,向四周看了看,满足的仰天一吼,向远处飞去。
过了许久,一个哭泣声从山腰间传来,小时候的光北从一个坑中爬了出来,原来光北母亲在最紧要的关头将光北藏在坑中,以沙石树木掩埋,不知道嗜狱是满足了还是什么,竟然没有发现,光北奇迹般的活了下来。小光北慢慢的往回走,通过刚才嗜狱撞出来的缺口远远的看到,自己的村子正在燃烧,小光北停止了哭泣,黑夜中一片寂静。光北紧紧握住长剑,全身不住的颤抖。这一幕,是光北埋藏心中已经多年的记忆,幼时的他本来有美满的生活,突然有一天嗜狱来了,撕碎了他的生活,在他心中留下了永远不可能被抹去的这一段惨痛记忆。从此光北就变了,变得沉默寡言,数十年来,无一日不想着将这可恶的魔兽千刀万剐。
光北大吼一声,道:“嗜狱!滚出来!”一个身影应声而出,正是光北痛恨万分的嗜狱,嗜狱狞笑的看着光北,光北怒火似乎就要从眼中喷出来,大叫一声,已是一剑刺向嗜狱,嗜狱左爪抓住剑刃,笑道:“你恨我?”光北被嗜狱这么一抓,竟然挣脱不得,心中惊异,口中却道:“我恨不得将你碎尸万段,为我的家人和村子里的人报仇!”嗜狱将爪子放开,光北太过用力,重心不稳,向前跌了两步。还不等光北反应,嗜狱右爪一挥,扫在光北身上,光北只觉一股惊天重力向自己涌来,闷哼一声,向后快速飞去。亏得光北有玄阳劲护身,否则定被这一爪撕碎,纵然如此,光北的胸口仍然被开了一条骇人的口子。
嗜狱道:“报仇?你一介凡人,任凭你再怎么修炼,也不可能是我的对手。”光北以长剑撑地,缓缓站起身来,道:“那又如何?”嗜狱冷笑道:“既然不是我的对手,那就不要想着报仇吧。你好不容易活下来,何不珍惜自己的性命?”光北心中一震,颤抖着身体,怒道:“住口!你怎么可能知道我的感受!所有人都死了,只有我一个人活了下来,但是却因为久久寻不道你这魔兽,无法报仇,这是我一生最大的遗憾。此刻你就在我的面前,如果我不为村人报仇,我一辈子也不会原谅自己!”嗜狱摇了摇头,道:“痴儿,痴儿。”光北大喝一声,道:“少废话!接招!”
光北剑花一舞,六道剑影浮现在空中,然后长剑一指,这六道剑影一齐刺向嗜狱。嗜狱右爪往地上一拍,一道气墙从地下冒出,挡在面前,将六道剑影全数拦住。光北身形极快,剑影方被拦下,已飞奔至嗜狱面前,将玄阳劲灌注剑身,猛的一剑斩下。嗜狱气墙禁受不住这一剑,消散开去,而嗜狱的肩膀也被这一剑斩中,光北见状,脸上浮现出笑容。但嗜狱似乎毫不知痛,右爪又是一挥,将光北击退。光北站定身形,感到不可思议,向嗜狱看去,却见嗜狱中剑处竟然没有一丝伤痕。嗜狱道:“我已说过,凡人无论怎么修炼也不可能是我的对手。”光北忽然发现,自己的内心对嗜狱无比的恐惧。不错,光北确实想将嗜狱千刀万剐,但嗜狱屠村的那一幕,烙印在光北的心中,成了他的恶梦,所以现在光北的愤怒中还夹杂着对嗜狱的巨大恐惧感。
光北闭上了双眼,深深呼吸,嗜狱见状,笑道:“放弃了么?”光北暗暗想道:“我的身体为什么会颤抖?难道我是在害怕吗?现在嗜狱就在我的面前,我报仇的时候到了!为什么我畏首畏尾?为什么我不敢全力进攻?难道我就这样被恐惧所压倒?”
过了许久,光北突然睁开双眼,一声暴喝,运起第二重玄阳劲,一枚灵剑波射向嗜狱,嗜狱两只前爪交叉挡住,“轰”的一声,嗜狱被击退了数步,嗜狱一惊,道:“怎么会?”光北身形一闪,闪到嗜狱面前,长剑一挺,连连攻向嗜狱,嗜狱举爪相迎。奇怪的是,这一次嗜狱不仅没有挡下光北的攻击,反而被光北的剑刺伤。嗜狱大吼一声,一爪拍向光北,光北长剑一挥,竟然轻松拦下嗜狱的攻势,然后剑势如风,杀得嗜狱节节败退。
一轮攻势下来,嗜狱已经是遍体鳞伤,光北站在嗜狱的面前,用长剑指着嗜狱的脑门,道:“你根本不是嗜狱。”嗜狱兽脸上满是惊异的表情,直直看着光北。光北重重哼了一声,又道:“你不过是异境中的幻象而已!不错,嗜狱是我心中最恐怖的存在。多年来我虽然一直想找嗜狱报仇,但心中对嗜狱的那份恐惧久久不能挥去,当我真正面对嗜狱的时候我是否能战胜这魔兽,甚至能不能与之动手,我一直不知道。”光北转过身去,道:“不过今天,你让我正视自己心中的恐惧,如果有一天我遇到了嗜狱,我将不会被心中的恐惧所压倒,这我倒是得谢谢你。”
这个嗜狱本来就是光北心中最恐惧的事物,光北先前不敌,完全是因为自己惧怕嗜狱;后来光北闭目冥思,压制住心中恐惧后进攻,打得嗜狱毫无还手之力,光北这才发觉一切都是自己的心在作祟:直视自己内心的恐惧,这个嗜狱不堪一击;倘若自己无法面对,那只能永远的困在异境之中。
嗜狱的身体渐渐消散,四周也慢慢恢复了本来面貌,光北将长剑一甩,然后收剑入鞘。心道:“好一个异境,究竟是在帮我,还是在害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