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次看见这个城市,感觉非常不一样。一是因为景色变化太大了,二是因为,她现在有心情去欣赏风景了。
门外,是繁忙的街道,高楼大厦,匆匆走过的行人,但不一样的是,四周多了很多绿色植物。灰色的水泥墙森林里,长出自然界的奇迹。
她走出机场的大门,一辆蓝黑色的出租车缓缓驶来,停在她的面前。那是排在机场外面等候客人的出租车,她看见司机有只机械手臂,嘴角浮上一抹微笑。
上车之后,司机回头:“小姐,请问要去哪里?”
“机器人坟场。”她说。
“没问题。”司机开朗地说,一踩油门,车子快速冲出去。
路上遇到了塞车,不知道为什么,路边出现了几个警察在进行交通管制,一场串的车队停在原地,动弹不得。
司机搔搔头,用带点歉意的语气说:“小姐,不好意思,今天下午新伊市的主要干道上好像有游行,所以在进行交通管制。”
“什么样的游行?”
“是工会的机器人,他们抗议人类雇主在裁员时并没有给员工法定的遣散费。”
“原来是这样。”
车子在长长的车队中缓慢地移动着,但大家似乎都显得挺有耐心。
“这里常常有这种事情吗?”她问。
“其实也还好,不过毕竟这个星球是机器人自主权革命的发起地,这里机器人的观念比较进步,难免会有比较多的状况出现。”司机咧嘴笑笑。
他透过照后镜看着后座的女客人。金色长发,完美比例的五官,“小姐,你也是机器人吧!”
“是的,我是比较旧型的赏玩型机器人。”她毫不避讳地回答。
“那,你是自由机器人吗?”
她点头:“我跟我的雇主住在地球,这一阵子我放假,就决定来这个星球看看。”
“那你要去机器人坟场做什么?”司机大概是觉得自己问太多了,又有些不好意思地辩解:“小姐,你不要误会,我只是有点好奇,因为我也是个自由机器人嘛!”
“没关系。”她谅解似地笑了:“我去机器人坟场,是想去见一个老朋友。”
“老朋友?”
“对,一个一百年没见的老朋友。”
“一百年呀!”司机像是很感叹地点点头:“真是难得呢!这一百年也发生了不少事情。”
“这个星球的变化也很大呀!一百年前,我第一次来的时候,除了城市以外的一切,全部都是沙漠呢!现在听说已经灌溉出草原,田地了,连城市都绿化这么多。”
“你看过这个星球还是沙漠的样子呀!”司机有点惊讶:“我五十年前才来到这个星球,因为被以前的主人虐待得受不了,才逃过来的。我可是忍耐了十年,才拿到自由机器人的证明的呢!”
“虽然说机器人自主权运动,已经推行一百年了,但不信任我们的人类还是很多,不过跟其他地方比起来,这里已经好多了。至少这个地方还有纽顿(Newton)先生跟他的机器人坟场在。”
“这位纽顿先生,近几年来倒是做了很多事。”她陷入了沈思,他把名字改成纽顿,或许是表示一个全新的开始吧!
“是呀是呀!”司机猛点头:“说来纽顿先生也是个传奇人物,没有人知道他真正的背景,只知道他是个冒险家,慈善家,企业家,机器人自主权运动的推行者,总之他做过的事情太多了,传说也很多,只是不知道那些是真的还是假的。”
半真半假吧!一个人若是有了名气,各式各样的流言就会如影随形,不过他却是从来也没有澄清过,只是默默地做着自己想做的事情。她开始想象,一百年未见的他,现在已经变成什么样子。
“听说他是因为从事宇宙开拓冒险而发财的,然后四十年前,纽顿先生买下机器人坟场这块地,现在已经是一个横跨宇宙的企业集团了,这个城市里大概有一半的人类跟机器人,都是他的员工吧!”司机继续说道。
他把名字都改了,却没有改“机器人坟场”这个听来有点不吉利的名字,或许是为了纪念什么吧!他的第一步,也是她的第一步。
“小姐,你有没有听说过,身为人类的纽顿先生,为什么要为机器人做这么多事呢?”司机忽然问了。
“很多人类也都对机器人很友善呀!”
“但纽顿先生不一样,他热心得就像自己也是机器人一样。”司机摇摇头:“有人说是因为他是被机器人养大的,也有人说他年轻时曾接受过机器人的帮助,还有人说他是因为曾经爱上一个机器人,但是当时的机器人还没有真正的感情,所以让他很失望…”
她忍不住发出笑声,真是什么样的谣言都有。司机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再度摸摸头:“抱歉,小姐,我是不是说太多了?”
“没有,我不是这个意思。”她说:“我只是觉得,传言有时候可能会比真实流传得更广。”
“啊?”司机丈二金刚摸不着头,只好转移话题:“小姐,你在机器人坟场的朋友是…”
“一位已经失去联络的朋友,不,应该说,我忘了该怎么跟他联络吧!”她恍惚的表情像是陷入了回忆中:“一直到前一阵子,我遇见了两个很久不见的朋友,他们告诉我这个人的消息,我才决定这次休假过来见他的。”
“忘了?为什么?”他还没听过机器人也会“忘记”事情的。
“这个,有很多原因的。”
好奇的司机想再继续追问,但目的地却快要到达了。车子经过一道白色的围墙前停下来,围墙延伸得很长,墙上爬满了绿色植物。这个地带离市区有一点远,没有高楼大厦,车辆与行人也比较少,使得四周环境比较安静,清幽。
他们在黑色的大门前停下来,她付钱,下车。临去前司机从车窗探出头来,对她说:“小姐,很荣幸认识你,希望你离开迪萨特星时还是由我为你服务。”
他说完摆出一个夸张的敬礼手势,模样甚是滑稽。她轻笑,对司机挥挥手:“谢谢你!”
大门前有一个无人的警卫处,她走上前去,站在屏幕跟对讲机面前。
“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吗?小姐。”里头传出一个声音。
“我要找纽顿先生。”她说。
“请问有预约吗?您大名是…”
“我的名字是彩虹。”
两分钟后,大门打开了。“彩虹小姐,请进,纽顿先生跟他的朋友正在等你。”对讲机里的声音说。
她跨进门里,里面的景象吸引了她的注意。那是一个人间天堂,绿色的丘陵绵延到天边,远方有森林,各种品种,颜色的花朵绽放,白色的,蓝色的建筑物散落地林立,机器人,人类肩并肩地走在路上。
她向前走,感觉心里涌起一阵激动。接着,眼前出现了一片亮亮蓝蓝的东西,清澈,透明,从地底下自然涌出的甘美,聚集成一块晶莹的蓝宝石,镶嵌在大地上,那是天赐的礼物。
她眨着眼睛,因蓝色的反光刺激而落下泪水。她知道,她看见海。
每逢云彩从帐幕收上去,以色列人就启程前往。云彩若不收上去,他们就不启程,直到云彩收上去。日间耶和华的云彩,是在帐幕以上,夜间云中有光,在以色列全家的眼前,在他们所行的路上,都是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