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天,我发现婷姐又从外面带回来了一个年轻的姑娘,看到她微笑时,我仿佛看到了刚进来时的自己,年轻,漂亮,骄傲。我想,这是第几个妹妹呀,而婷姐,从我身边路过,招呼也没有打一个,甚至瞥都不瞥我一晚。没有人能感受到我内心的落魄。
因为我身体渐渐衰弱,我很恨我自己,我才十八岁,我又心疼我自己,我十八岁了。
我渐渐没有了地位,见到婷姐我都觉得恶心,于是我递上了辞职信,婷姐很大方地批准了,好像看也没看的样子。
我收拾好行李,其实我没有什么好收拾的,我本来就是空手来的就不打算带走什么,而且那些本来就不是我的,可是我却失去了很多,我最珍贵的,我的青春,我的情怀。
从婷姐面前走过的时候,我突然想起她跟我说过的妹妹,如果我是她妹妹,她一定会义无反顾地拉住我吧。但是,我不会走她妹妹的路。可是,根本就没有妹妹。
我顿时想起婷姐初次讲起妹妹时,婷姐的眼泪,流得那么自然,流得那么真诚,她的眼神,那么逼真。我突然不觉得自己可怜,婷姐才是最可怜的人,当她不停地在那些美丽的姑娘面前摇她的老尾巴的时候。
后来,我一个人出来了,看着湛蓝的天空的时候,我才感觉到天大地大,居然没有我林琳的容身之处,我好像一个晚上之间长大了,一个晚上之间领悟到了什么。
我想过回家,可是想到回去之后该怎么面对时,我又胆怯成了一个孩子,随处流浪的游子。
我还年轻,我还有时间,经历过了风雨,就要学着自己去寻找太阳,避免身体在时间的洪流里慢慢发霉,防止心情沦落下去。
毕竟我在酒吧里有经验,我到一家酒店去应聘做服务员,笔试面试都很顺利,然后我在附近租了一件三十多平米的房子,买来了柴米油盐酱醋茶,连我自己都不知道,我除了炒青菜和煎鸡蛋,什么菜都不会做,我想到姐姐有一手很好的厨艺,心里也满满的自豪,离家出走以前应该好好像你学习,刚开始就不用整天吃些难吃的饭菜了。
不过,后来,我从书上学习,慢慢厨艺进步了,发现自己又长大了一点点。可是,我多么怀念家里饭菜的味道。
刚开始的时候,大多数人都说我年轻漂亮又能干,和厨房里的大哥小哥接触多了,他们身边的妻子女朋友就开始排斥我,背后里说我勾搭她们的男人,她们甚至形成了一个阵容,我实在想不明白,我林琳用得着勾搭其他女人的男人,这些女人真是奇怪。
一切事情都是那些女人搞起来的,内部不和的事传到了经理耳里,有一次开会,经理就说,有些人不要以为自己长得好看就可以胡作非为,不要非得把我们内部搞得不和才善罢甘休。不过也是,我们经理是一个长得不那么好看的女人,至少没有我好看。
林琳开了这样的一点玩笑,可是林雪只是笑了一下下,看起来像苦笑。
经理是个女的,和我们老板有关系,听说是一个表妹,刚大学毕业出来,没有找到合适的工作,家人强烈请求,于是才让她在酒店做事。
而老板,多次夸我年轻有活力,懂规矩机灵。我真觉得我们老板是一个好的老板,但是经理绝对不是好的经理。
后来……
酒店也是一个小小的社会,事情总是变化得,之后,酒店里的人都针对我,但是只有一个人不是这样的。他叫叶忆。
叶忆,是一个外来打工者,在这座城市已经待了有好些年了,但年龄只比林琳大三岁,看起来比林琳年长很多,皮肤黝黑黝黑的,留一个清爽的平头,双臂看起来格外地健壮。
厨房里大多都是中年男子,叶忆是唯一一个年轻人,他嘴皮子好,一进来就大叔大哥地称呼,对女服务员也是,彬彬有礼的,一点都不敢懈怠。
听到妹妹讲到这里的时候,林雪紧紧皱起来的眉头还是没有舒展下来,一切似乎都回归了平静,在经历了风雨之后虽然没有那么快见到彩虹,但至少风雨已经过了,不是吗。
林雪只是很安静,像是在听一个陌生的故事,一个冒险的故事,一个从来没有听过的事故,但是却是发生在自己最亲爱的人身上的故事,也许你看到的是不动容,但是要知道,人都是在无声中慢慢领悟的,然后就渐渐听见骨节生长的声音。
有些人是通过经历故事而成长起来的,而有些人是因为听故事时能感同身受而成长起来的,这么说的话,林琳是前者,林雪就是后者了。
林琳是一个有故事的人,作为守望者,林雪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之后有一次,已经下班了,林琳正准备把收拾好的餐盘端到厨房,突然背后窜出三几双手,夺过林琳手里的东西,恶狠狠地把林琳推到楼梯的一个小角落。
林琳被突然的惊吓吓得面如土色的,然后便意识到眼前几个酒店里的其他女服务员。
你说你小姑娘长得那么好看,就偏偏要破坏别人家的家庭呢。其中一个看起来像是大姐大的女人首先发了话。咬牙切齿的模样,好像林琳是一个很可口的羔羊,自己就是那只要吃肚子饿得不得了的大灰狼。
你说如果我在你脸上划几刀,让你今后都见不得人的话,那会怎样呢。第二个女人接着煽风点火,虽然她们手里没有刀,但是她们豺狼虎豹似的的神态真叫人胆战心惊的。
你们给我过来。林琳恶狠狠地回了她们所有人一句,试图挣扎,可是被逼得紧紧的,根本无法用力。
是你们自己不懂得抓住男人的心,而且,你们老公也犯贱,我都不知道这些臭男人多么恶心,恨不得离你们远点……
林琳心里也是委屈跟愤怒得很,毕竟她什么都没有做,根本就没有错。可是,在一个陌生的城市,注定是什么人都会遇上的,就像婷姐一样。有些东西,有些事情,有些人,遇见了就是遇见了,没有为什么。
林琳的话还没说完,一个女人的巴掌就打在了林琳的小脸上,吧的一声,这一巴掌打得真不轻,林琳顿时头昏脑胀的,脸上霎时一个大大的红色手掌印,看了怪可怜的。
林琳没有还手的能力,万分挣扎。
接着又一巴掌,不知道是几只手开始抓林琳的头发,林琳疼得喊不要,一片哭腔。
干什么呢!
突然一个有力的声音从后面汹涌地传过来。几个女人相继回头,从缝隙里露出林琳狼狈的样子。
原来是叶忆。
叶忆马上跑了过去,一个一个推开那些粗鲁无知的女人。微微张开手臂表示保护林琳。
你们再不走的话,我把这事上报给老板,我看你们一个个都得收拾报复走人。叶忆说话时的脸肯定是愤怒的,因为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带着一腔热火,足矣烧死人的样子。
几个女人毕竟是女人,被血气方刚的叶忆吓得屁滚尿流地走开了。
你没事吧。叶忆蹲下身子去看可怜兮兮的林琳,林琳像是经历了一场盛大的战役的样子,头发衣服整个人都很凌乱。
谢谢。林琳有气无力地吐出两个字以后就晕过去了,什么都不知道了。
不知道为什么,夜晚总是很快得来临,而且是越来越快,还没从白日里的故事醒过来,黑暗就席卷而来,真是奇怪。
独自一人走回自己房间,林雪突然想到以前一家人很喜欢到庭院里的那颗大树下乘凉,高大的树下,外面的灯光这能透过来一些,投下稀稀疏疏的星星点点,一家人其乐融融,说笑,讲故事,聊家常。
可是今天,林雪选择独自一人重新来到这个地方,不知是突然喜欢一个人了,还是以往的时光破碎了就再也拼接不起来了的原因,即使拼接起来了,也不是过往的人和事了,因为有了裂痕。
只身站在树下,看不到任何烦躁的东西,眼前只有模糊的漆黑一片,一个人慢慢地踱步,感受一份难得的宁静,静下心来,仿佛就听得到鸟儿归巢的声音。张开双臂,任凭凉凉的雾水打下来,无论是什么季节,都愿意这样做,因为这样才能洗去白天的污妆,重新回到洁净的内心深处,找到最初的模样。
青春里的孩子都很勇敢无畏,喜欢花开,也习惯花落,总要一睹她的风采,为青春作上一些独特的标记。
林雪总把林琳当做一个长不大的孩子,竟不知道有一天,林琳会长得比自己还高,渴望比自己还强烈,做的很多事比自己做的都冒险。
也许你还清楚地记得那个人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你也许会在夜半时分为那个人而悄然流泪。爱是不能忘记的,即使忘记了,爱的痕迹还在,就像拼接起来的破碎过的时光一样,在转换角度的时候,能看到不一样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