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后,易江陵的病好转了一些,这三天中夏侯雷多次来探望过他,夏侯雷坐在床沿,握着易江陵的手,又摸摸他的额头,叹了口气,歉仄地道:“江陵,不是师父故意要伤你,师父确实有苦衷。”易江陵冷笑一声,跟着便咳嗽起来,夏侯雷来扶,却被他拒绝。
他道:“师父,既然你有不得已的苦衷,那你打死徒儿也是应该的了,是徒儿不自量力,总想着要挣这一口气。”夏侯雷无奈,笑又不是愠又不是,只得叹息一声出去,临末道:“你和惊雷毕竟都是兄弟,老爷说他那里有上好的金疮药,一会便托惊雷给你送过来……”易江陵狠狠地道:“我不要他在我面前假惺惺!”
于是,夏侯雷一出雄风阁,脸上苦涩的表情突然消失,又急急赶往易专城所在的正气堂。
威严的正气堂上,正中央坐着一位精瘦的中年人,只见他额头上青筋凸起,有一股说不出的堂堂傲气。堂下都是些剽悍的家丁,夏侯雷刚一进来,易专城就像撤席一样撤走了多余的人,仿佛去掉了屋子里多余的装饰一般。在他的身边,就只站着一个冷若冰霜的少年,那正是夏侯雷,也只有他才有资格站在那个位置。
夏侯雷端步入堂,抱拳道:“禀易老爷……”
易专城眉目微动,道:“今天的事情,惊雷都跟我说过了。”
夏侯雷道:“都是我教导不严,惹得徒儿犯下不容之罪,在下听凭责罚。”
易专城一首微抬道:“这些都不怪你,有空我会教导他,我现在想休息一下,你跟惊雷都出去吧。”
易惊雷向夏侯雷望了一眼,两人会意,慢慢地推出堂来。两人并肩而走,就像最亲密的父子一般。他们折过几个院子,向西边的一座亭子走去。
亭子上龙飞凤舞题着“雄天阁”,这里绿树丛生,杂花相映,也是整个易府中最幽静的一个去处。夏侯雷和易惊雷就时常在这里私下见面。
谁也看不出原本是怒目相向的两个人关系竟如此相能。
夏侯雷坐了下来,略带深沉的口气道:“陵儿府中的那个丫头,身份好像不简单。”
易惊雷面色微变,却并不说话。夏侯雷道:“我派铁血门的弟子打听过她的身世,得到的消息是,他是被人贩子拐卖进易府的,但不知为何,最近总有一些人神秘的人在雄风阁出没?”
易惊雷道:“那你打听到这些人的身份没有。”
夏侯雷道:“这些人的轻功极是了得,我门下的弟子都拿他没办法,我怀疑他们便是无名宫的人。”
易惊雷仿佛听了一个天大的谎言一般,嘴里不断地吟咀“无名宫”三个字,这是个陌生又熟悉的名次。
夏侯雷解释道:“江湖上传闻,无名宫在一个不知名的所在。而在那里,藏有一把绝世无双的宝剑。”
微一沉吟,道:“你是说绝情剑?”
“绝情宝剑,一剑绝情,天下无敌。”夏侯雷拍了拍易江陵的肩膀,“我今天叫你来的意思,就是要叫你和我一起合作,捉一个无名宫的人。”易江陵道:“恐怕还不止这些。”
夏侯雷道:“哦?”
易惊雷道:“你还想想让我帮你夺得这把剑。”
“很对。”
“那我凭什么为你夺?”
“就凭你现在想当易专城的接班人还名不正言不顺。俗话说名不正,则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
“可是易专城至少以对我非常信任,你认为还有传位与易江陵那小子的意思?”
“不过,他要传位给你,也需要名正言顺,因为你并不是他的亲生儿子。”易惊雷默然。夏侯雷道:“如果你搞污易江陵那小子的名声,那么就算易专城以后想要反悔也已不能了,“干笑两声道,“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易惊雷闭紧了双唇,眼睛仿佛看到了自己凌驾易府众人的时候,那时的自己仪表堂堂,八面凌风,独居至高无上的地位,仿佛已经近在眼前。
良久,夏侯雷终于道:“况且,我要你做的事情也很简单,我敢保证那绝对是你想要看到的结果。”
“你要我怎样做?”
夏侯雷小心翼翼从袖口里掏出一个盒子,盒子很小,但却镶嵌得很精致,易惊雷打开盒子,只见里面有一颗红彤彤的药丸和一张旧巴巴的黄纸,他拿起药丸,夏侯雷已道:“你只须把这个给你的堂弟送去。”然后他展开黄纸,只见上面画着一幅幅怪异的线条和一些城镇,其中粗重的线条大都模糊不清,却有一条细长的线条格外的分明,但线条不断延伸,却莫名其妙地不知所终。易江陵指着那条线,问:“这是?”
夏侯雷道:“这是通往无名宫外围所在的地图。”
窗外的木槿花依旧飘香,红白相间的花朵开得分外灿烂。花香飘进来,沁人心脾。
易江陵开眼睛,阿巧恰巧在给他额头上敷热帕子。
“少爷,你终于醒过来了,你伤口还疼么?”阿巧关切地问道。
易江陵又一次抓住她的手,左手按在胸口上,道:“伤口不疼,心疼。”
阿巧朦胧的眼波中又显出一丝悲哀的神情,然后悠悠地道:“师父打得你晕了过去,这也不能全怪他的……”
易江陵一听这话,心里就有气,愤愤地道:“师父没错,难道我就有错?我帮他挣回面子,难道这也错了?”
阿巧转身端起桌几上的汤药,吹了几口,递到他嘴边,易江陵微微地啜了一口。阿巧道:“你替师父挣回面子,那当然没错。可是你不能说……”
易江陵知道她要说“师父的功夫就比老爷好”,抢先道:“可是我只是说了师父的武功不一定比爹爹差,这已经是很客气的说法了!”
阿巧伤心地看着他,在她的内心里,早已经把易江陵当做了她最亲的人,她道:“老爷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啊。”压低了声音,嘀咕:“在易府里,上下都知道,老爷其人正如其名一样霸道自负,他不准别人说他的武功比别人差。那好像是从前妻王夫人故去以后就这样了,要是被他听到,那不论是谁,都会死无葬身之地的。”
易江陵急欲拍案而起,愤然道:“阿巧,这些事情我怎么没听过?”阿巧小脸一红,警惕地审视左右,屋中并无他人才悄悄地道:“少爷,你还记得你的前一任武师叶笑么?”易江陵道:“听爹爹说,他自愧武功不够高强,因为引咎辞退了。然后爹爹支给了他一笔银子,已经出府三年了吧。”
阿巧却道:“但李姥姥说,他领到资费后,出易府的第三天就已经死了。”
易江陵啊了一声,道:“死了?怎么死的?”
阿巧道:“听说他当时便是因为遇到类似的事情而被老爷派人暗杀的,在他的尸体上找不到任何刀痕,经衙门验尸,也毫无中毒的迹象。”
易江陵道:“我想起来了,当时我不专心练武功,叶师父因为看到我被易惊雷欺负而毫无还手之力,他鼓励我,说如果我专心练他家传的叶家狂人刀,就可以打败易惊雷。想不到他竟……”说着,眼泪就跟着淌了下来。
他想,即使是夏侯雷对他有些偏激了,但自始至终都比父亲好。他真的想不通父亲为什么要像一个陌生人一般对待他。
阿巧的手也下意识地紧紧抓住了他的手,她没有说话,却跟着他一齐掉泪,易江陵将手贴到阿巧的手上,感到内心一阵莫名的温暖。
他挣扎着坐起来,阿巧来不及擦泪就连忙将他扶起,易江陵道:“原来爹爹连这种比试,都不准别人的徒儿胜过他教的徒儿,爹爹为什么是这种人?”一动气,胸口又一阵钻心的剧痛。
阿巧赶忙劝住,喂他喝完了药,然后嘱咐他好好休息,细细地给他打点好被子便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