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群野兽,带着天孤子和夏侯雷一行人穿越迷雾森林,那已经是三天后的事情。
当第一眼看到传说中的无名宫,易江陵的心情的确跳个不停,这的确是一个充满传奇的地方。传说中的宫殿都是朱墙壁瓦,但无名宫却是一座几乎全是水晶妆就的城。巍峨的殿宇上镶嵌着高贵的水晶蓝色,像一座晶莹剔透的龙宫。易江陵带着好奇走进了这座城,他就一声不响却大摇大摆地跟在风雨楼队伍的后面。
按理说,这些人武功个个高强,警觉度也绝对不是一般人可比,为什么却装作没发现自己。不过当然看到陈紫雨被天狐子挟持的时候,他本来是痛恨陈紫雨残忍的,但现在内心里也确实有些不是滋味。
他想,夏侯雷这老贼原来竟是这般邪恶,为了夺得一把绝情剑,竟然欺骗天狐子姑姑的感情,还下毒手杀害她。但天狐子姑姑却如此痴心不悔,真不知人世间所谓情者究为何物?
尽管陈紫雨被天狐子勒逼着走路,但易江陵忽然发现,陈紫雨的眼光在时不时地注意着他。她的眼光穿过人群,就落在了他身上,这让他又想起了三天前陈紫雨看他的奇特表情。
这女人究竟是什么意思?他猜不懂,却不由得要跟着队伍向前去。整整三天,队伍就围着天狐子、陈紫雨和夏侯雷这三人休息。
天狐子的表情看起来有些愁眉不展,有时却又有些喜逐颜开。这种表情是在他看见了夏侯雷后就一直保持下来的。
现在他们就顺利地走进了无名宫的城门,因为城门口是大开着的,好像根本就没有设门户一样。
天狐子静静地伫立在城门口,良久良久,终于对夏侯雷道:“你要找的人就在这座城里面。”
夏侯雷道:“那么你是提醒我叫我杀了你?”
天狐子自伤自怜地道:“我这一辈子做了太多的错事,我不该爱上你却偏偏爱上了你;不该背叛爹,却故意欺骗了他。现在又成了风雨楼的公敌,能够死在你的剑下,我已经感到很满足了。”
夏侯雷想了想,似乎略带鼓励地道:“难道你就不能再为自己找一点存在的价值?”
天狐子道:“有。”
夏侯雷道:“什么?”
“我可以最后告诉你找到仇人的方法。”
“什么方法?”
“杀了我,留下陈紫雨,还有跟踪在后面的那个小子,“后面一句,她说得极其郑重,因此有意提高了音调,“然后耐心地等,一切顺其自然……”
易江陵本来也在队伍之后,他耳朵灵利,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却突然感到一切越来越诡异,他突然大声吆喝道:“为什么要留着我?这件事跟我有什么干系?”
但没有人回到他,就连身前的几千人也没有理他,似乎他的存在就是空气一般无所谓。
夏侯雷不杀他,这似乎对夏侯雷来说不太可能,易江陵想,所以要保证自己的安全,还是少惹他的好。
夏侯雷轻描淡写地道:“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他又略显慈悲地道:“别无他法了么?按照江湖规矩,怎么说我也应该留你活口的。”
天狐子摇摇头,道:“雷哥,为了你我可以牺牲一切,我的命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能够快乐,如果得报此仇能让你快乐的话。”她的声音极其温柔。
时隔多年,夏侯雷再一次听到那一声“雷哥”,他突然感觉自己太绝情,但回思天狐子的这句话,仿佛又是对自己最大的否定和讽刺,所以他忍不住要杀了她。
所以他说:“那么,我谢谢你。”只一剑,便刺穿了天狐子的喉咙。
不远处的迷雾盛林中,还有狼在哀哀的皋鸣,声音凄绝,仿佛在位天狐子唱宿命的悲歌。
天狐子的眼神就像宿命中应有的那种逆来顺受一样平静,她的眼中无泪,只是傻傻地仿佛充满愁思。她终于如愿以偿地为他做好了最后一件事,然后她再无遗憾。
夏侯雷绝对相信她的话,因为他知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所以他并没有杀掉陈紫雨,陈紫雨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愤怒,背叛她的人死了,却是心甘情愿而死,但对她来说,那是执迷不悟;自己本是堂堂风雨楼的楼主,现在却要成为别人的人质。
夏侯雷说:“能够成为我的人质,那也算你的骄傲,因为不久你就会看到,我就是天下无敌的剑客!”
陈紫雨不说话,只是冷哼了两声,因为她的穴道被点,根本毫无反抗的能力。但她有资格这么做,而且这样做无疑可收到最大的讽刺效果。
“你是觉得我破不了你的速度和你架开我那一剑的钩法?”
陈紫雨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但这无疑是在表达绝对的肯定。
“你错了,既然你都可以用巧,那么我为什么不可以。你以为天狐妹子背叛你我会感到意外么?”
“是我很意外……”陈紫雨像斗败的公鸡一样,终于说出这句话来。
原来这世界上的输赢并不都是依能力而定的…她忽然领悟了这句话。
是啊,许多事情,多不是想象的那么简单,能够真正主宰沉浮的人,永远不是单单有匹夫之勇的人,他还必须考虑许多种可能发生的意外,而这些意外中,有一种无疑是致命的。
那就是人情,人情的反复,又有几人能真正琢磨透彻?
这么巨大而隐蔽的一座城,居然向他们敞开着城门,这无疑有些诡异莫测。城里有街道、有花有树,也有人,城里的人也说话,说着跟红尘中一样的语言。
桌子上早已安排好吃的,精致的细点,素雅的菜肴:一盘红烧鳊鱼、一份土豆饼、一碟麻婆豆腐、还有一锅羊楠煲,还有鸡蛋饼、糯米腊肉卷、老坛子凤爪,这无疑让人一里之外就会不由自主转到这里来。易江陵独自一人,几乎就是凭这股香气的吸引找到这里来的。他是最后走进这间应该算是客栈的屋子的最后一个人,匾额上写着“无名坊。”。这屋子太华丽,就连地上的地毯也是珍贵的兽皮铺成。可这屋子是横竖几十条大街上唯一一家开着门的,而且是对着街口大大敞开。仿佛知道有人要来,早就准备好迎接客人。
屋子挺宽,足够迎接这莫名其妙闯进来的几千人,而且人人都有酒食,足够丰盛,足够犒劳这些究竟风尘的过客。可屋子里并没有有其他客人,除了这几千人外,就连基本的掌柜、茶博士、、火工、掌厨和小二都没有一个。
街上有人,却不是市民,是些走来走去的士兵。士兵们似乎不是来巡逻的,从城门口道街心的几十条大道中,庞大的风雨楼队伍根本没有引起任何士兵的注意。
城里的民居还是民居的样子,不过所有人家都是关着门,偶尔有一张惊慌而好奇的面孔出现在窗户里。也只是透出半页或一条缝隙而已,难道是全城戒严?
但易江陵眼睛尖利,他发现了一个巨大的秘密…城里的居民都是些年老体衰的鳏寡孤独,他们看人的眼神像受了惊得兔子一样利索而警觉。
他想,这些人或许就是因为一辈子不能谈恋爱才得以生活在无名宫的城里吧。人世间失去的真情,对面不能相见,只当自己孤独难免的时候,那又如何呢?这样的人生真正是快乐的么?
他想都没想,接着就抓起一杯酒,咕咚灌了下去。
然后他发觉对面先进来的夏侯雷正仔细地注意着他,陈紫雨像雕塑一般背对着他坐在椅子上,他们那桌只有两个人。每张桌子八人,而自己的这张桌子,确实刚才进来,等到所有的人恰好坐满后留下的唯一一张桌子。
桌子虽然很普通,但处处透露着诡异?等到他一坐下来,大厅中就恰好不剩一张,而且这张桌子所配的凳子也只有一条…这样的搭配不得不让人佩服安排者的精心设计。
但易江陵并没有多想,他喝了一杯酒,又夹了一夹菜放进嘴里,也迎着夏侯雷的目光望着他,然后有些唐突却显从容地“嘿嘿”一笑,道:“这酒这菜似乎没毒,不信你们都尝尝。”
所有的风雨楼弟子似乎都无心吃饭,她们好像也警戒了很久。但一个人在饥饿了三四天后,能够在眼前看到如此丰盛的菜,似乎没有那个凡人能抵挡得住食物的诱惑。
况且她们都是凡人,这里每一个都是凡人。
“所以凡人是要吃饭的,反正我就是凡人,你们都是神仙!”他居然扔掉了饿筷子,大摇大摆抓起一个凤爪塞进嘴里。
夏侯雷阴沉地看着他,然后突然飞起,像一只兀鹰抓小鸡一般把他抓了过去,放在桌边,按着他的头道:“那么你先尝尝!”
易江陵突然感觉自己的自尊受损,像他这种血气方刚的少年,肯定是不能受任何人的威胁,他的脾气简直跟牛一样倔强。
“要是我说不尝呢?”他忽然很自信地顶撞道。突然左手后勾,疾点夏侯雷腰下大穴。
夏侯雷左手手肘一拐,绞住了他的左手,手臂立刻格格作响,易江陵突然杀猪一般大叫起来。
夏侯雷阴测测地道:“你不尝,我就让你去当阎王爷的女婿!”
陈紫雨突然喝道:“夏侯雷,你有本事就杀了他。”
易江陵一听陈紫雨怂恿夏侯雷杀了自己,登时气往上冲,骂道:“杀人魔,老乞婆,我死了也不会放过你!”
但她并没有发觉,陈紫雨的眼睛正在关切地望着她。
噌噌噌,噌噌噌,几千把护手钩突然应声抓起,所有紫衣人都豁然站起,冷冷地看着夏侯雷。
夏侯雷的脾气也很倔强,他骄傲的表情竟然根本瞟都没瞟一眼周遭情况,他右手钳紧易江陵的脖子,易江陵直感觉两眼金星乱冒,被他捏的快要透不过气来。夏侯雷也以同样冷酷的表情道:“你以为我不敢杀了这小子?”
易江陵突然灵机一动,想起了方才天狐子说的话,愤愤地道:“杀了我,我求你立刻杀了我,杀了我你就别想见到你的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