嚯啦啦…!
巨响声发自倒塌的墙角,尘头大起,砖块漫天震开,打向街巷中紫衣弟子们,众弟子挥钩力抗。一个满身灰土血染盔甲的少女重新站了起来,她的步履依然轻健,瞳孔依然如地狱之火一般令人不寒而栗。她手里托着黑鞭,一步一步朝陈紫雨靠过来。此人正是易玲玲。
薛剑道:“楼主当心!”众紫衣弟子迅速为了过去,只见易玲玲长鞭咻咻破空,近身的几十个弟子跟着双手勒住脖子眼睛死凸,跟着便暴飞了起来,砰砰砰在人群中乱撞。紫衣弟子阵形登时大乱,首尾难顾。那鞭梢倏忽就蹿到了陈紫雨的钩子上,陈紫雨顿觉钩上一股难以置信的爆发力传过来,似乎磅礴欲喷的火山一样狂谑,要不是她反映迅速,险些就护手钩脱手飞了出去。
这根本就不是易玲玲的真正力量,这股力量大得简直惊人。一根长鞭横亘夜空,两股力量你退我进如潮水一般汹涌动着,表面上看不出来,其实陈紫雨的手心早已湿透,背心里热气正在悠悠升腾。
此时的薛剑正和杀得眼红的易江陵缠斗不休,易江陵宝剑在手,一套“游龙剑法”发挥得淋漓尽致,满场只听得隐隐有龙吟之声,他任意挥就,剑影过处,紫衣弟子根本无法招架,一旦中剑便即倒下,就如风吹败草一般势不可挡。薛剑见自己无论如何好说歹说都劝不住易江陵,心下甚是焦心。
夏侯雷在一旁紧紧盯着,不禁轻松拍手,道:“徒弟果然好慧力,这“游龙剑法”的第三成境界一下子就顿悟了,想老夫我当年领悟这第三境的时候勤学苦练,那也花了八年的光阴,真正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辈新人换救人呐!”他越说这话,易江陵的动作便越显狂暴,简直像野兽一般炽烈。
原来此时的易江陵眼见阿巧被众紫衣弟子击中,倒下,临终时易江陵问及孩子下落,又见她实指陈紫雨,这更让易江陵误以为孩子便是被风雨楼的人掳去了。他本属性格沉静之人,但方遇此种悲恸伤心之事,心中的苦闷和绝望更是无处宣泄,此时感觉风雨楼素来在她心目中的好印象轰然倒塌,一股仇恨力量郁积成疾,甫一施展“游龙剑法”便浑然忘了章法,只顾狂飙乱舞,剑随意动,意逐剑生,心中仇恨全都散发到剑上,竟让一把寻常的宝剑都浸上了紫色而耀目的光华,那紫色显得那样诡异而桀骜,漫天扑腾,充溢了整个剑身。
这正是达到了“游龙剑法”的第三境,这比夏侯雷的第三境不知强大多少倍,更不知邪恶了多少倍!
“我感觉得出,这一切都是仇恨的结果。”夏侯雷正密切关注着易江陵的厮杀在泛滥。
“孩子……”
“孩子你醒醒吧,你不能再这样毫无人性了……”
孩子?谁是孩子?易江陵已经不再是孩子,至少处于这种狂暴状态让他感觉自己已不再是幼稚被欺负的童年世代,他感到宣泄仇恨的痛快和暂时的解脱,尽管他也知道:“冤冤相报何时了”的道理。
他望了望人群,那个紫衣服的楼主,飞舞的身影,那个曾经对她迁就和慈爱的人,那个陈紫雨,她正在黑蜘蛛网一般诡异的鞭影中断断续续跟他说话,而他熟悉的另一个满身血污的穿着鲜花盔甲的女子也正在不言不语视死如归地朝陈紫雨逼过去。
“堂妹……不要逞能了,你斗不过她的,他是个杀人魔头。”他轻轻地说。
易玲玲没有理会他,她的眼神显得那么落寂,仿佛早就是棵没有七情六欲的树。
然后,他仿佛听到了有人掉泪的声音……
的确有人在掉泪,就连掉泪这么细微的响动他都能听到,他几乎不敢相信,但就在他的眼神穿过人群的瞬间,他的确看见了有一个满身盔甲,手指镔铁巨弓的人正站在角落里。他看不清他的面目,但他可以可定这个人是个男的,而且是一个他认识的人,这个人在为堂妹掉眼泪,也在为自己的身不由己掉眼泪。
他的手并没有落在那张自信的弓上,他的手指倒扣在胸前,纠结成一团;他的嘴唇翕动,絮絮叨叨念着不知名的咒语;他的眼睛紧逼,仿佛不愿看见整个世界的无奈,但似乎又毕竟知道眼前正在发生的一切,所以他的眼角在掉泪。他的嘴唇仍在不停地翕动着,念力在凝聚,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念些什么,他只知道自己在出卖灵魂,心在滴血。
因为他正在操控自己的妻子,一次一次让她死而复活,并顽强战斗,他就是李少心,李家“控尸术”的唯一传人,既伟大又卑鄙的传人!
“玲玲,我不该这样对你,但我也是被逼无奈……”他想要忏悔的很多,但终于还是化作无声的哽咽。他听着近耳撕心裂肺的厮杀声,他明明知道陈紫雨是多么强大的高手,但她必须操纵自己的妻子去惨败,一定要她败得惨不忍睹,面目全非,甚至直到挫骨扬灰为止……
虽然隔得很远,但易江陵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看到李少心的,反正所有人都没有注意到这个人,但却只有他一个看到了这一切。
……或许,也就是因为只有他一个人,才听的见掉泪的声音。他这样想,渐渐陷入不知所措的神思中。
他的剑还在漫天织成剑网狂飙一般纵横着,仿佛要捅破整个世界,捅破整个黑夜,捅破所有风雨楼弟子的胸腔。
而眼前,则是躲避的钩影,交错的身影,暴走的身影,巍峨的阵形,呼喝的声音……
“孩子……你还是醒过来吧,你不应该……”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叫我孩子?”易江陵反复迷惘着,猜不准陈紫雨话里的意思,他突然横了横眼睛,道:“你是陈紫雨,我要杀了你!”
他忘了自己身在何方,只记得所到之处所向披靡,紫色的剑气舞成了一圈圈污浊的涟漪。
他充耳不闻一切声音,只感觉一切像在做梦,做噩梦……
“易专城!有种的你就出来,何必掩掩藏藏,请你不要再折磨我的孩子了!”陈紫雨在易玲玲的鞭影压迫下已没有了先前的灵活反映,即使是机器也要有休息的时候,毕竟她不是机器。但易玲玲是,她只是一台杀人机器。
她不能再忍受易江陵在这样疯狂下去,毕竟他杀的都是风雨楼的人,这风风雨雨的十七年来,那些弟子个个都是与她同生共死,怀着相同仇怨的女人,在她们的身上依然有最美的人性和最难忘的仇恨存在,所以每一个都有和她一样活下去的权力。
或许夏侯雷杀她的人,亦或许换做易专城,那只会增加她复仇的欲火,但对易江陵她不能,即使易江陵杀了她,她也不能,可她却再也不忍心看易江陵残杀风雨楼的人。
再也……不能……
“嘿嘿,你是不是很急着摆脱眼前这不死尸的困扰?”说话的居然又是一个人,一个既陌生又熟悉的声音。但陈紫雨就一瞥眼间已经观遍了全场,居然没有发觉任何一个多增加的人。
“易专城!”
一阵桀桀怪笑代替了回答。
“好像又来了一个。”易天下内心腾起一股杀气,感觉到另一股杀气正在逼近,忍不住道。
“而且这位还是我以前的老主顾。”夏侯雷补充道,“我们相处很和谐,我的铁血门还是顺利依赖了他才建立起来的。”
想不到多年不见,他的功力越来越强了,可能今天的我依然不及,易天下想。他双手背在背后,持重地道:“看来今天的戏势必有一出要上演狭路相逢了……”
夏侯雷不语。
陈紫雨已是第二十一次将易玲玲打倒在地,这一次她手里的护手钩被一鞭击断,眼见易玲玲越斗越勇,后劲源源不断丝毫不见衰退,她的心里也越来越没有底气,但她还是稳稳支持着,像一根立在北风中不倒的标杆一样,壮烈地迎着北风,即使战到吐血也不能倒下。易玲玲就像一只布囊,就算被捅得千疮百孔也仍然是一只没有生命的布囊。而她的身上已经不知累上多少道鞭痕,尽管她早已下命令所有弟子都“不得插手,违令者杀”的严令,但还是有弟子源源不断来替她解围。
血的见证显得那样分明,易玲玲像一头凶恶的母狼,而紫衣弟子们再强大的阵形,那也只是一群兔子,所以没有一个人能豁免能生存下来。陈紫雨狂怒了,她的爆发力也不知道透支过多少次,她的身上也不知被黑鞭累了多少伤,伤口发出阵阵隐痛和中人欲呕的腥味,她渐渐担心,直到这一次……
易专城终于出现了,至少他的声音已经被陈紫雨听到了……
“你是不是很想摆脱她,你是不是很想阻止我儿子残杀你风雨楼的人?”易专城道。
“易专城,我不是你儿子,自从你射我那一箭的时候,我们就断绝了父子关系!”易江陵听出了萦绕在耳旁的声音是易专城,他的剑法夺魄得更加凌厉,仿佛剑也在发怒!
“不孝子,你可知一日为师,终身尚为父,况且我一直都是你老子,就算天塌了也不能改变!”
“你根本不配做爹!你阻止我寻找我娘,我娘到底犯了什么错误,你一直都不说,你为什么不让我见她?”易江陵恶狠狠地质问道。
易专城放声大笑,道:“不错,我的确不配做你爹,因为我根本就不是你爹!夫人当时把你抛给我的时候我就知道你不是,因为我夫人本就失育,怎么就平白无故就能迸出给毛头小子来?不过老子养了你十八年,你至少也应该有点像感激老子一样的孝心!”
易江陵顺口就呸了一声,道:“难怪,那时候你总是像外人一样地对我,而对易惊雷却始终百般呵护,原来他才是你儿子。”
“他也不是我儿子,我大哥死得早,我觉得他可怜,所以收养了他,只为了能对得起大哥的在天之灵。”
“恐怕你是内心有愧,觉得对不起兄长,内心难安,怕遭报应,所以才细心收养的他吧!”说话的正是易天下,他一身无名宫侍卫的装束,令人猜不透他的身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