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侯雷这样的说法无疑更加重了公输芒对李少心的误会。在夏侯雷的令声中,几十人率先拥进了李少心的帐篷,夏侯雷指着李少心,道:“叛徒李少心意欲谋反,贼党聚在,就地正法!”李少心不及细想,本能地便要夺路外闯。
夏侯雷本来不想涉足其中,身后的易天下悄悄地在他耳边道:“一会城外闹得大乱的时候我们便秘密进城,这样不会被易专城抢先,你可以活着见到冷笑天……”夏侯雷微微颔首,为了保存精力,他只是运了一分真力,绝情剑一长,劲光猛吐,唰唰唰扫翻数人。
李少心大踏步走,抢到门口,却见剑光一寒,公输芒的贴手金刚剑堪堪刺到,嘴里叫道:“哪里走?”李少心身形一掠,手聚念力,想要召唤殷琴替战,却无济于事。公输芒知他“控尸术”厉害,一见他动作成形,本来害怕,岂知他念了两句不起作用,嗤之以鼻,道:“你那破玩意不起作用了!”李少心大怒,撩起五尺雕弓,尾翼旋转,直向李少心上下盘游离戳来,势劲力狠,嘴里道:“我本无反心,是你逼我的!”
堪堪拆了三四十招,公输芒一步步退到门外,却始终把李少心逼在帐篷之内,寻隙间逼开李少心,向众兵士打了个暗号,一切按计划好的进行。
围在周围的十几个士兵领命,十几朵火把呼呼在夜空中划过弧线,丢在了帐篷之上,烈火与干布,不一会儿就熊熊窜遍了整个大帐。李少心暗叫不妙,心里此刻竟担心起了身后的夏侯雷,转过头来喝一声:“快逃!”却发现帐篷中是躺了一地的无声无息的尸体,夏侯雷已不知去向。就是他这一回头之际,本来刚已经抢出帐篷外一步的,却瞬间又被逼退了几步。李少心心下大急,此时帐篷之中吡啵声响,一根根架子如火蛇一般跌落下来,有好几根都差点压在了他身上,幸亏李少心反应灵敏迅速躲过。那帐篷上的火头迅速蔓延,不一会儿,顺着雪风的吹拂跟着窜向了近旁的几十个帐篷,四下里梆子响个不停,周围的士兵几乎全都是李少心的部队,大家救火不急,有的尚在睡梦之中,有的尚在穿衣,却已见户外公输芒的士兵冲了进来,一阵砍杀之后,大火连天,整个部落里面几乎快变成了一片火海。
公输芒的贴手剑一变再变,穷尽了公输家的机关种种变化,李少心本来功夫要略胜他一筹,但由于他身处险境,心境慌乱,再加上对公输芒的贴手剑变化无法猜透,几十招后仍是不能逆转局势。公输芒道:“嘿嘿,小子,你早点认栽吧,念在你是易家女婿的份上,我想易将军必会从轻论罪的。”
与此同时,公输芒的部下已经到处点火,几乎烧遍了周围的所有帐篷。火光耀眼的白雪地里,有的士兵正在向大本营突来,大家互呼救火,突围进来的士兵都挂着随身携带的器皿,凑近火源,铲些白雪泼到火上,但火势之大,那一点血水只能算杯水车薪。血光生中,仍有无数的士兵被暗杀或者压了回去,可见公输芒的这次计划是早就蓄谋已久,只待一个出师的借口罢了。
李少心的帐篷里早已经火舌乱窜,烈火熊熊,冲上了两丈高的天空。他道奋起余力,犹作困兽之斗,心念斗转,大门不通,何不夺其他的路走。雕弓猛起一翻,只见公输芒的贴手剑一把搭在弓弩上,不知怎么的,剑尖一弯,竟变成了一把钩子,公输芒道:“撒手!”运劲一带,用力回夺。李少心只感觉虎口一震,右手一松,雕弓差点飞了出去。然而一招不成,公输芒的第二招已经使到,只见他左手从弓圈中倏地一穿,五指戟张,劲风压面,直向脸部推来。李少心本处下风,若是这一招不躲,必然脸部要被打他并推入火窟中。正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李少心不及多想,坚定了自己要发箭的狠心,他仰面一翻,那一掌堪堪推过,腹部一下跟着前倾,身后的一片火窟中喀喇喇几响,几十跟火柱子飞起,帐篷也跟着他了半边李少心整个人也跟着摔倒。公输芒喜形于色,岂知就在李少心倒下的瞬间,他的左手早已平贴箭弦,盈盈挂满,搭好了钢箭,嗖的一声,这一手出手之快,令人猝不及防。但出手虽快,毕竟没有力道可言,只能靠着近身搏斗取胜,却不知公输芒这一招过后还有后招,脚尖砸地,尘头起处,一腿飞撩,那一箭则签好射在他的腿弯里。
公输芒怪叫一声,道:“小子耍诈,叫你死无葬身之地!”也不顾腿上鲜血汩汩,另一条前跨三步,砰砰砰连响,地上竟连连踩了三个大坑。众兵士大呼小心,此时帐篷中火焰冲天,就算跨进一步都由性命之虞,那李少心倒下呼呼滚进火窟,避开几处大火,眼见火光中公输芒的黑影压到,猛然弹起,不敢怠慢,他受伤既深,便只能趁着公输芒烟熏火燎之际斗然发难,抢得机先。
公输芒尚在拨火,四下张望,大叫:“小子烧死没有,没死就给我滚出来!”李少心抓起雕弓,裹着一团浓烟呼声几划,尽是虚招,公输芒跟着贴手剑一探,李少心眼见此计得售,身影一晃,七八招绝杀竟是侧面攻击。公输芒嘿嘿冷笑,门外一个沙哑而冰冷的声音道:“小子,你中招了!”与此同时,公输芒的贴手剑本来已探出,跟着一个“细胸巧翻云”,两股金丝猛从手套中吐出,不偏不倚,恰好缠在李少心的两只手上,丝线扣入肉里,鲜血直流,弓箭也拿捏不稳,掉在地上。
李少心待要挣扎,哪知方才受挫,一时气阻使不出力,公输芒往死里一扯,李少心的双手生生快要被卸了下来一般。公输芒形如鬼魅一般,面目狰狞窥视着缚手缚脚的李少心道:“废了你这双手,你就再也不能控尸了,那也是……”他本欲说“那也是为人间除了一大害”,岂知话未说完,只见天上一根火柱直勾勾栽了下来,公输芒的话音突然戛然而止,火柱打上他头顶的瞬间,李少心只感觉到他体内一股内力迅速向四周扩散,连周围三尺之内的火都被吹灭了,李少心感到呼吸困难,却只见公输芒呆若木鸡地立在当地,不声不响,不流血也不说话,只有骨骼之中,仿佛被拆裂的房屋一般格格响个不停。末了,便白眼一番,死不瞑目。
李少心死里逃生,忍着肉体的疼痛,拆开缠在手上的金丝线,一步一步走出帐篷,此时的帐篷早就被烧垮了,他看看自己的衣服,已不知被烙穿了好多个破洞。帐篷外的每一个士兵都像嘴里含了一个臭鸭蛋般瞠目结舌。
也不知什么时候,只见一个身影突然落在场心,众兵士一见凭空多冒出一个人,个个都相顾失色,连连后退。那人胸前几条麻绳绞缚在胸前,背上还背着一个,正是夏侯雷。
“是……你……”
“是的,是他,不是他的话,你这条命已经丢了。”这正是易天下的声音,他正在说夏侯雷。夏侯雷道:“怎么样?决定了跟我们合作么?”李少心呼呼喘气,眼望着火光下虎视眈眈的铁甲兵,知道那些都是公输芒的人。西边的喊杀声中,尚有零星的几百人杀出重围个个衣带不整,鲜血满身前来报到。一个满脸刀痕的牙将跪下,两眼含泪,对李少心道:“李将军,我们的部队中尚有无数叛徒,我们远从西四十七营赶过来,我们有好多兄弟都在睡梦中就被暗算了,还有好几千人都投降了……”李少心深蹙眉头,道:“剩下的人还有多少?”牙将如数禀报,并苦苦申诉要为众兄弟报仇。原来驻扎在无名宫城外的士兵十万人中,李少心真正的军队只有五千人,其余九万五千人中有三万都听公输芒调遣,其余的则另派了易专城的心腹之人统领。此次公输芒受了易专城的暗中嘱咐要严格监视李少心的一举一动,必要时便铲除异己。岂知公输芒急功近利,想要把事情弄大,然后想自己一人兜揽立功,却不知一失足成千古恨,自己功未立成,身先西去,落得人财两空,只是造弄之故也!
李少心一副大势已去的无奈表情,他的手剧烈发抖,额头上更是青筋暴起,咬牙切齿,不知如何是好。那围在四周的铁甲军虽已折了主将,但依然有条不紊执行公输芒遗留的命令,大火飞窜之中,有的崇尚前来打头阵,有的则躲在浓烟之处大放暗箭。那夏侯雷道:“易专城既已如此对你,你对他尚且仁至义尽,但他给你的待遇,你也应该尝够了吧,你还有什么犹豫的?”李少心不及细想,左臂一长,抓下七八支飞矢,大喊:“兄弟们看紧了,杀出去!”众士兵兴奋不已,跟定了李少心,艰难向东迤逦前行。
火光冲天,一片连营一夜之间顿成火海,无名宫外形成一片混战,大军之中要诛灭李少心,但混乱之中也难免会有许多误伤。天惨地变北风猎猎而作,按易天下的意思,李少心命令众士兵分布各处,高纵火头,要将整片营地烧成白地。而夏侯雷和易天下则在一旁,一边乐此不疲制造着混乱,一面则暗地里商量着如何秘密进宫去见冷笑天,而不被易专城的眼线发觉。
下半夜,月明星稀,从无名坊向西望去,一片红彤彤的丹霞染红了黑夜。经过了三个时辰的跋涉,直到第二天早晨,负责报讯的通讯兵才快马加鞭赶到无名坊前来报讯。易专城闻讯,面目表情显得很镇定,但他放在桌子上的手,却将整个桌子捶得粉碎。
这一次,尽管第一时间赶到,但一切已经不可挽回。十万大军,陷入混乱,被烈火吞灭的,就足足超过一半,包括踩踏,包括误杀,包括内部矛盾,这一次他才真正意识到,原来自己的军队中存在着这样多他看不到的弊病。
李少心叛乱,单是李少心的五千人能成的了什么气候?那李少心根本就是个受过伤的可怜虫,他手拄着五尺雕弓,但身体却随时都可能倒下。易专城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通信兵报告的情况是李少心造反,但按照李少心的实力来讲,在那九万五千的兵力强压下,就算是神仙,也不可能活到现在。
易专城密切注视着李少心在沙场中的扬威立马,然而汹涌的人群中,只有他一个孤单的身影尚在支持,他的那些兄弟们,早已经被烈火焚身!
“莫浪愁,你去把他给我捉过来。”莫浪愁领命而去。千万之中,血战了一夜的李少心忽然发觉易专城的影子出现在了人群中。他二话不说,从箭壶里抽出了唯一一支钢箭,奋力想易专城的左眼珠射去。这一箭,百步穿杨,是他考虑好了一切状况后才决心要发的最后一箭。这一箭,包含了他对易玲玲的道歉,对易专城的仇恨,却没有能如愿以偿……
他根本无力冲过去了,所以才放了那一箭,然而这一箭本就是易专城交给他的绝学,就算再准,也没有易专城的道行深湛,这一箭尚在半空中,就已经被莫浪愁的浪子刀稳稳挑下。然后手气刀落,根本不需要任何力量,李少心的生命就如昙花一现,从此次征战的历史中被时光抹去。
易专城不想问太多,对于背叛者的惩罚,是没有理由,也不需要问或给理由的。
“这是怎么回事?”惨白的火燃烧了广袤无垠的营地,他虽然还未感到大势已去,但未免有十分的痛惜无法排遣。
大风雪吹在祭司司空玉的身上,略有温热,当然,她能够推算出一切发生的始末,她知道易专城故意若无其事,其实很关心这个问题,于是闭上眼睛爱,冥思片刻道:“在你不经意的时候,他们已经逃回了无名宫!”
“谁?”
“前任祭司,还有一个手拿绝情剑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