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秦毅就把连夜赶制的假账本给了陆子言,让他和齐瑶儿放回原处并守株待兔,一旦发现线索立即报告。
等待的时间总是漫长的,一连几天都毫无动静。可是秦毅也不急,每日都和罗敷在寻茶记闲晃,还不时找裴二交交心,日子过得好生滋润。
这晚正当他又和罗敷饭后饮茶之时,突见城南天空“嘭”地一声迸发了红色烟雾,正像是猛然间开放的火红郁金香。对视一眼,他们不约而同地放下茶杯轻轻一跃向南方飞去。
织造府门前只有陆子言一人在等候,看到他们两人就连忙上前说道:“瑶儿轻功好,先去跟着他们了。我们也快去吧,我担心她会被对方发现。”
他们跟着瑶儿留下来的记号一直追到两江总督府,使一招“鹞子翻身”就站在了那间房子的屋顶上,却看到瑶儿正蹲着小心翼翼地掀开瓦片偷看屋内的情形。依葫芦画瓢,三人也朝里面看去。
微弱的烛光下,黑衣人跪在书桌前恭敬地递上账本。由于角度不佳,看不清楚对面的人是谁,只看到一只又白又肥的手把账本接过。
黑衣人道:“大人,账本已经取回来了。”
“恩,干得不错。你先下去吧。”
待黑衣人离去之后,那人站起身来,来来回回在屋内踱着步子。
众人这才看清他的模样:五短身材,肥胖的肚子向外腆着,就跟怀了四五个月的身孕似的,脸上肥肉横生,随着走路身上的赘肉还一颤一颤的,活像一个肉包子。
他转了几圈后才一拍脑袋走出屋子喊道:“来人,备车。”
一行人只得又做一回空中飞人,耐着性子跟在马车后面向城郊去了。
“啧啧,看来这两江总督真是个肥差啊,看把他滋润的,简直就是个四喜丸子嘛。”罗敷脚下不停,嘴上还不忘调侃道。
“他还不定贪污了多少民脂民膏呢,连给百姓造桥的银子都贪,真是黑心。”齐瑶儿挥挥拳头愤愤地说道,“他最好祈祷别犯在我手里,要不然,呵呵,我就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那样红!”
不出所料,马车果然在飞龙山庄停下。此时庄里庄外灯火通明,人声鼎沸,少说也有几千个侍卫把庄子围得水泄不通。
罗敷等人藏在庄门对面的灌木丛里,微微探出头来观察着。
“看来事情有点复杂了,这个飞龙山庄每天都有这么多人把守着,凭我们几个人肯定是闯不进去的。现下只能先回去再想办法了。”秦毅压低嗓子说道。
其他人均默默点头,垂头丧气地回了寻茶记。
并没有急着回房休息,罗敷冲秦毅使了个眼色示意有事相商,两人找了个僻静的回廊。
罗敷随意地倚在美人靠上说道:“如果我们有一百个高手,你有没有把握成功捉住他们?”
“你的意思是我亮出钦差的身份?调用官兵?可是这些官兵不也是他两江总督的人吗,你如何保证他们不会串通起来?”
“不是,你的身份现在还不能亮出来,否则由暗变明,事情就更难办了。我想说的是我帮你找一批人,保证武艺高强而且可以信任……”
罗敷还未说完就感觉到秦毅的眼睛像探照灯一样上下打量着她,急忙又说道:“哎呀,你别乱猜了,相信我就是了,肯定不会害你的。”
难道是从裴二那里借人?可他也只是个商人,就算家里养着侍卫也不能跟上千个官兵相比吧?至于相信她那是一定的,毕竟他们是朋友嘛。唉……不猜了,反正她也不只这一次搞神秘了。不过等回京一定要好好查查这女人的身份,这种捉摸不透的感觉真像是猫爪挠心,让他好生难受啊。秦毅没有犹豫多久就说道:“那就拜托你了。”
“呵呵,惩治贪官人人有责嘛。你就等我的好消息吧。”
罗敷当然是从七星楼调人了,四爷一声令下,七星楼江南地区的一百多个堂主就都在两天之内赶到了寻茶记。
天还没亮秦毅就听到屋外响起了整齐化一的声音:“给主子请安。”
他蹭一下蹦起来匆匆忙忙裹好衣服打开门一看,只见对面罗敷着一身黑色男子劲装站在台阶上,神情严肃地对着上百号人说道:“感谢各位能在这么快的时间内赶到这里,现在你们可以先好好休息休息补充体力,晚上天一黑请准时在此处集合。”
“是。”雄厚的声音响彻庭院,这些人均膀大腰圆,身体强壮,太阳穴向外微凸,一看就是武林高手。不愧是罗敷,行事果断,说到做到。
是夜,天色刚暗下来,秦毅和罗敷就带着这帮人浩浩荡荡往飞龙山庄去了。
他们兵分三路,第一路由绝顶高手组成,大约十人,任务是打头阵。他们悄无声息地潜到山庄门口,抬手间不动声色地解决了几十个侍卫,放出信号后直奔山庄中心地带捉人。
看到红色信号弹放出,第二路人马大约有五十人紧跟着进入山庄,迅速分散为五人一组,用近身搏击术将侍卫、丫鬟和女眷无声制服。
为防止有人从后门或者地道逃跑,由大约四十人组成的第三路人马分成两人或者三人为一组,分别在后门和山庄周边防守,甚至在仅能容一人匍匐通过的狗洞旁都安排了人。
关门打狗,一行人进行这些动作仅仅用了不到一个时辰,悄无声息间就控制了整个局面。
直到刀架到脖子上时,那一群贪官污吏才从醉生梦死中回过神来,纷纷站起来就要逃跑,可是肥胖的身体却成了他们的负担,想跑也跑不动了。
“钦差大人到。”
秦毅换上了黄马褂,手执尚方宝剑目不斜视、步伐沉稳地走进厅内,罗敷等人也一脸严肃地紧随其后。
先淡淡地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所谓朝廷重臣,秦毅才清了清嗓子说道:“本钦差奉旨查案,你们涉嫌跟宁武案有关,必须跟我回去配合调查。来人啊,把他们绑起来押到江宁大牢。”
毫无悬念,飞龙山庄也被秦毅抄了,总计找到十大箱黄金、五大箱白银、银票几十张,另外还有珠宝首饰数不胜数。
雄赳赳气昂昂地从飞龙山庄出来,罗敷秘密解散了那帮高手,就随着秦毅转战江宁大牢了。自古办案只有做到人证物证俱全才可以结案,现在账本作为物证已经在手,这人证自然就需要犯人的口供了。
先提审的是江宁县令刘之州,这人真是胆小鼠辈一枚,只是拿着刑具在他面前晃了几下就吓得全招了。所以说,不怕虎一样的敌人就怕猪一样的队友,跟这样的人合作事情不败露就是奇迹了。
接下来就是大头了,这两江总督邱一凡是个见过世面的,官拜正二品,也是个经常出入太子东宫的主。
依照秦国律法,三品以上官员在罪名未核实之前应当受到礼遇,不可滥用私刑。所以邱一凡虽然双手双脚都被铁链拷着,却还是可以坐在椅子上回答问题。
秦毅优雅地喝了口茶,转过脸来正眼看着邱一凡客气地说道:“本王也是奉旨办事,若有不妥之处还请邱大人见谅了。”
“王爷此时还肯如此礼遇下官,邱某实在感激不尽。只是我今夜确实只是被飞龙山庄庄主请去吃个便饭,之前我们也不是很熟的。”邱一凡喘着粗气尽量文雅地说道。
秦毅没吭声,吹了吹茶叶,漫不经心地说:“邱大人,我来的时候太子还托我给你送个信来着,我这一忙活就忘了。”故意顿了顿,看到邱一凡额头冒汗后才接着说道:“其实也没什么,他的意思就是这边的事他都不管了。”
听到这话那邱一凡却没有表现出震惊,依旧保持着一副没有表情的死人脸,说道:“不知王爷此话何意?邱某不懂。”
罗敷还是那副男装打扮站在秦毅身后,看邱丸子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做派就来气,她微微弯腰靠近秦毅的耳边悄悄说了句:“放着我来。”
秦毅此时正犯难呢,怎么才能撬开这邱一凡的嘴?要是用刑吧,肯定会见血留疤,到时候押回京都,被太子捉了把柄再反咬一口就不值当了。罗敷选在这时出手简直就如同神仙降临,他就差感动得热泪盈眶了,急忙点了点头。
罗敷先冲瑶儿使了个眼色,看她心领神会地跑了出去,才大声说道:“王爷,属下昨日学了个新戏法,可好玩了。”
“哦?说来听听。”
“这是个不着痕迹就能把活人变成死人的戏法,名字叫贴加官儿,这加官儿其实就是贴纸,先拿着一张纸贴到人脸上再喷上一口酒,这个人就喘不上气来了。然后再用同样的方法加官儿,依着规律,加到第二张的时候,这人就开始蹬腿挣扎,到第四张的时候就没气了。”罗敷一边说一边绕着邱丸子的椅子转来转去,说到“没气了”这三个字时还故意凑到他耳边。
这时,齐瑶儿抱着一沓纸和一坛子酒回来了。
罗敷顽皮地笑笑,问道:“邱大人,你想不想知道这戏法是不是真的?要不我们试试?”
这邱一凡还真能抗,吓不倒,他把头一偏,从鼻孔里不屑地哼了一声。
罗敷也没恼,继续笑着说:“不同意?这可由不得你。”
话音刚落就从瑶儿手上拿了一张纸“啪”的一声贴到了邱丸子脸上,又利落地举起坛子灌了口酒“噗”地喷上去。
就着袖子擦了擦嘴,罗敷看着不断挣扎的邱丸子,好声好气地说道:“大人,你要是想明白要招供了呢就用力蹬蹬腿。”
秦毅暗自冲罗敷伸了伸大拇指,这女人简直神了,这么绝的招数都能想出来,这种刑罚没有一点破绽不说,一般人都撑不了多久肯定就得招。
果然,那邱丸子一听到罗敷又要贴加官儿,立马就开始大力蹬腿了。
齐瑶儿上前撕了他脸上的加官儿,心里暗爽,哼哼,叫你贪污,叫你黑心,看我不整死你!
罗敷看着脸色狰狞的齐瑶儿,不得不出声提醒道:“瑶儿,还愣着干嘛?上笔墨啊。”
“是。”
就这样,邱丸子用他那哆哆嗦嗦的手断断续续地写下了整个案情的经过:大体就是他和江宁县令刘之州、江宁织造宁武、飞龙山庄庄主合伙私吞了建桥款,没想到宁武只是假意迎合,暗中记了本账要呈给皇上揭发他们。于是一不做二不休他们就把宁武杀了,还费了半天劲找回了账本。
秦毅看了供词微微一笑,这人还不算傻,没有供出来太子。想必是指望着到了京都太子还能大发善心救他一命吧。
只是秦毅没有想到的是,贴加官儿这种刑罚此后在秦国大牢里流传开来,成为主要的审讯工具,当然,这是后话了。
当秦毅料理完案子走出衙门的时候天已经大亮了,他伸了伸懒腰说道:“总算是完事儿了。”又转头冲着罗敷、瑶儿和陆子言笑道:“这次真要谢谢你们帮我啦。走吧,回去先好好睡一觉,醒了请你们喝茶。”
罗敷摇了摇头,请喝茶?借花献佛还能如此理直气壮的,全天下也只此一人了吧?不过,刚才秦毅站在朝阳下,柔和的阳光从身后照过来,他露出一口白牙,咧嘴大笑的样子让她心中的那根弦微微一动,她刹那间仿佛听到了心花绽开的声音。
很多年以后,罗敷仍然承认那次江南行最让她印象深刻的是秦毅那纯粹、阳光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