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后的几天秦毅顺理成章地成了苏小挽的贴身丫鬟,从穿衣化妆到洗澡铺床,事无巨细,全由他一手包揽。只是秦毅虽小时候受尽磨难,可再怎么落魄也是个皇子,家务事是从未做过的,这回为了罗敷也只有豁出去了。
要说这些活儿还真是看着容易做起来难,秦毅刚上手时错误百出,衣服穿反,内衣外穿,头发梳成一团乱麻,被子叠成一坨不知名物体……直把苏小挽笑得前俯后仰,连嘴巴都合不拢了。
最要命的是每晚倒洗澡水的时候他脑袋里都会自觉地播放罗敷出水芙蓉的香艳场景,正当壮年,又是在心爱的女人面前,那鼻血就像小溪一样汩汩流淌,还伴随着喉咙吞咽唾沫的声音,结果被苏小挽发现后直接暴打一顿,扔到窗外,说什么也不让他进门了。
苏小挽这几天发现了新的乐趣——听故事。茶余饭后没事儿的时候就会叫来秦毅讲讲他和罗敷的爱情故事,开头很狗血,中间还很狗血,结局未知……渐渐地她脑海中开始出现一些零星的片段,都是一男一女在一起的生活场景,只是杂乱无章,她刚想要理清顺序,脑袋就会像针扎一样的疼。
但小挽还是确定了一件事情:这身体的原主是罗敷,有一个深爱着她的相公,独孤望月只是男配,来打酱油的。
秦毅每当提到罗敷时眉眼间总会不自觉地流露出真情,仿佛透过小挽直直看向她的灵魂深处,寻找那一抹昔日的阳光。
有时候小挽真的很羡慕罗敷,有夫如此,夫复何求?
时间能够战胜一切。终于在秦毅软磨硬泡之下,小挽决定跟他一起回秦国看看罗敷的双亲。
正当两人换好夜行衣准备出发时,独孤望月却来了。
“格根塔娜,快看看孤刚给你猎来的海东青,这可是草原上最通灵的动物,能给你解闷……”独孤望月人还在殿外就迫不及待地喊道。
对视一眼,苏小挽急忙把秦毅塞到床上,拉下被子,然后她也手忙脚乱脱了衣服躺进被子里装睡。
独孤望月进来时恰巧看到一幅美人春睡图,他哈哈大笑,也解开腰带向床榻走来。小挽急忙睁开眼说道:“独孤望月,你站住,你忘了答应过我什么啦?”
独孤望月把袍子往地上一扔,笑道:“格根塔娜,这都快半个月了,你还没记起来孤,看样子你的记忆力短时间内是恢复不了了,孤都为你把其他女人都送人了,你怎么忍心孤继续忍着?这很伤身体的,乖……”
苏小挽眼看着独孤望月越走越近,身上的衣服也越脱越少,情急之下蹬了秦毅一脚。
秦毅抹了抹脸上的鼻血,腾一下跳下床,挡在独孤望月面前。
独孤望月先是一愣,继而看着一身黑衣打扮的秦毅笑道“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秦将军,真没想到在孤的寝殿中看到你。”
眯了眯眼睛,秦毅拔出藏在靴中的匕首,拉开近身格斗的架势说:“少废话,独孤望月,夺妻之仇不共戴天,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笑话,这里哪有你的妻子?”
“你敢说所谓的格根塔娜不是罗敷吗?想不到你堂堂月氏国君也会耍些下三滥的手段,为人所不齿!”
“呵呵,不管她是不是罗敷,你今日都不可能再从这里走出去了。来人。”独孤望月一声令下,殿内顿时多了二十几个黑衣人,“给孤把他拿下,记住,要活的。”秦毅,你自己送上门来,就别怪孤不客气了。
双拳难敌四手。秦毅武功再高也打不过二十几个高手,十招之内就被五花大绑了,苏小挽几次想要出手相救,奈何未着寸缕,实在无法见人,只能躺在被子里干着急。
胜负已分,独孤望月冷声道:“把他押到水牢关起来。”又扭头看着小挽,“至于你,真是不识好歹,孤告诉你,你一辈子都别想离开这里,殿门也休想迈出一步,哼……”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却说铁云城和风云破一到卫兰城揭下招贤榜,就被官兵带到了军营,到了才知道秦将军半月前就已经自己醒来了,铁云城仍旧不放心道:“虽然秦将军自己醒来了,可病因还未查清,不如让我再去给他把把脉,事情才能真相大白啊。”
士兵们只知道秦将军已经清醒,却不知他去月氏寻妻了,要知道主将擅自离开军队是要军法处置的,所以路子言早就把消息封锁了。
士兵们只好到右前锋帐通报了,路子言把人请进来,说道:“我就是秦毅,你们把脉吧。”
铁云城捋着下巴上雪白的胡须,“你?不对,你不是三皇子。他不会已经去救罗敷了吧?”
路子言一听这话就知道面前的两人认识罗敷和三皇子,赶忙问道:“您两位是?”
“哦,我们是罗敷的师傅,卜到罗敷有难,特来相救。刚才揭了招贤榜,三皇子晕倒是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那日从战场回来他就莫名晕倒了。”
“之前有没有受过伤?”
“好像是胸口挨了一刀,但也只是皮肉之伤,没有大碍。”
“你能把当时的具体情况跟我说说嘛?”铁云城继续问。
路子言努力回忆着那天的情形,尽量一丝不落地说给他们听。
“是了,应该就是那把弯刀上涂了迷药,三皇子回营得知罗敷失踪的消息后心情激动,血液循环加快,导致迷香发作晕厥了。我猜得没错,果真是他来啦,只有他才有普普散。”铁云城突然变了深思的表情,一拍桌子说道。
风云破道:“普普散?那不是失传很久的顶级迷药吗?一旦中毒就要沉睡三个月,然后才会醒来,可三皇子怎么会提前清醒的?”
铁云城长呼一口气叹道:“什么事情都有例外,真没想到三皇子毅力如此惊人,为了救罗敷,强硬地跟迷药作斗争,还真让他给胜利了,唉……人生自是有情痴啊!”
“这么说他半月前就动身去月氏了?”风云破掰掰手指头道:“那算时间早该回来了啊,难道不太顺利?”
默默点点头,铁云城说道:“还等什么?赶快走吧,如果真是那人在月氏的话,这俩孩子恐怕要吃点苦头了。”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风铁二人连一盏茶的时间都没待够就风风火火地走了,只留下路子言在帐中愣愣地看着两人站着的地方,揉了揉眼睛,“没人啊,难道我刚才出现幻觉了?”
三天后,夜,伊人殿。
苏小挽被软禁在殿内,不准她出去也不准别人进来,自那一夜后,伊人殿悄无人声,成了真正的冷宫。
小挽倒是巴不得少些人来烦她,这样清净了许多。只是她心中一直挂念着秦毅,不知道他是死是活,这天晚上怎么都睡不着,索性起来到窗边看月光。没想到她竟然看到两个白胡子老头从天而降,一掌劈开门锁就闯了进来。
小挽赶忙抽出腰间的软剑迎上前去,奇怪的是她跟那老头就跟照镜子似的,武功招数一模一样,要出拳都出拳,要用掌都用掌,谁也打不过谁,那老头突然邪邪笑着道:“乖徒儿,几年不见连师父都不想认了?”
“师父?我哪来的师父?”
风云破暴怒道:“什么!罗敷,你怎么能这样,翻脸不认人了是吧?”
铁云城皱了皱眉,拽过小挽的胳膊,不顾她的挣扎,把起脉来,半晌说道:“唉……可怜的孩子,你们受了不少磨难吧?你是失忆了。”
小挽停止了挣扎,疑惑地说道:“你怎么知道我失忆了?”
“你过来。”小挽像中了魔一样,不由自主地乖乖走到铁云城身边,他在她后脑勺摸了摸,找到中冲穴发现那里真的有个细细的小孔,了然得笑了一下,掌心运气注入她后背的关元俞,雾气升腾,小挽脑中的银针被渐渐逼了出来。
“呀,她怎么晕过去了?”风云破上前扶住小挽软绵绵的身体问道。
铁云城手上继续运功,回道:“这是正常的,她失忆是因为被我原来的师弟用了银针穿脑的禁术,这个世界上恐怕也只有我能解了。”顿了顿又说,“喂,你怎么没点眼力见儿,帮我把她扶到床上。”
“好好好……”风云破一边扶着小挽,一边道:“你师弟就是师弟,怎么还加一个原来?难道现在就不是了?”
“恩,他被逐出师门了。”
“为啥?”
铁云城瞪了风云破一眼,“我说你十万个为什么啊,没见过这么八卦的,跟你有半毛钱关系么?”
“怎么没关系,他欺负的可是我风云破的徒弟,不把他家底问明白怎么去报仇?”
“说的也是。他叫楚竹,跟我一样是个孤儿,当年入师门时才四五岁左右,可他天生就是练武的好材料,不费吹灰之力就学会了我要花几年时间去学的功夫,只是随着年龄越来越大,他渐渐不满足于自己的地位,偷偷摸进密宫学了只传掌门的独门秘术,甚至还试图杀死师父,所以才被逐出师门。”铁云城双眼看着窗外,陷入回忆中。
“后来,师父还是把掌门之位传给了我,只在临终前交代,如果以后见到师弟用本门功夫为祸江湖,就立即将他处理掉。”
风云破听完笑道:“看样子这回楚竹是难逃一死了。”
“咳咳……”床上的罗敷终于有了动静,她闭着眼睛,眼珠在疯狂地转动,大脑也如分裂一般生疼,她只觉得自己处在一片废墟当中,亲眼目睹着倒下的砖墙重新站立,剥落的墙皮重新粘合,四散的家具归回原位,终于,脑中断断续续的片段连成一部完整的影片,如电影一样在脑海中放映,穿越前的苏小挽,穿越后的齐罗敷以及失忆后的格根塔娜三者合一,最后,罗敷终于睁开了眼睛。
“师父,你们可算来了,我好想你们啊……”
“好孩子,醒了就好啊,你受了不少罪吧?”铁云城说道。
“我说你怎么老抢我的台词,罗敷,你看看他……”
罗敷抿着嘴角轻轻笑了。
是啊,醒来,真好。
“哎呀,不对,秦毅还在水牢里呢,我们得快去救他。”罗敷突然跳下床喊道。
铁云城拽住罗敷的袖子道:“先别急,这样贸然去只会把我们三个也搭上。这样吧,我跟你风师父去把守卫引开,你趁机进去救三皇子,记住,不管外面动静多大,你都要先把三皇子救出来再说。”
罗敷咬唇点头,唉……每次遇到跟秦毅有关的事自己就会失去冷静,真是关心则乱。
三人分头行动,风铁二人在水牢外放了把火,就在火堆旁看着宫中所有人都跑出来提着水救火,七手八脚之下火才被扑灭。刚刚消停下来,两人又扮作敌军奸细和侍卫打了起来,你追我赶好不热闹,因为动静太大,把独孤望月和国师都招出来了。
独孤望月看着水牢外一片狼藉,还有乱成一团的侍卫大喝道:“谁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国君,这两人是敌军奸细,先是放火,现在又要窃取我军机密。”侍卫长上前回答道。
国师桀桀笑道:“奸细?小子,你被耍了。这两位可是秦月大陆江湖上鼎鼎有名的高手,一个叫铁云城,一个叫风云破。”
“国师,看样子,你认识他们?”独孤望月疑惑地问。
“何止认识,还颇有渊源呢,铁师兄你说对吧?”国师拱手向铁云城行了一个抱拳礼。
“你还有脸叫我师兄?楚竹,你早被逐出师门了,如今却又来伤害我徒弟,今天我就要给罗敷报仇。”铁云城一边和侍卫过招一边冲国师喊道。
“哈哈哈……原来如此,我说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不过你可能要失望了,我楚竹也不是任你欺负的,放马过来吧。”
“来就来。”两人瞬间战到一起,掀起阵阵掌风,吹得周围的人都睁不开眼睛。
独孤望月只是静静观战,突然感觉不大对劲,带了两个侍卫匆匆走向水牢。
却说罗敷趁风铁二人放火时就潜进了牢内,一间间找过去都没有看到秦毅,就在她快要放弃的时候,终于找到一间散发着恶臭的水牢,她控制着呼吸小心翼翼看进去,生怕又看到一间空牢房,所幸她看到里面有一人缩在水池的角落里。
她试探着叫道:“秦毅,秦毅……”
那人一动不动。
罗敷只好跳下水池,不顾扑鼻而来的恶臭,她边喊着秦毅的名字边拼命往过游,近了,近了,她终于到了他身边,仔细一看,罗敷哇得一声大哭起来,“秦毅,秦毅,你醒醒,不要扔下我啊,我错了,我不该忘了你,求求你……呜呜……睁开眼睛看看我吧……”
她边说边使劲晃着秦毅的肩膀,无意间看到他身上没有一寸完好的皮肤,先被打得皮开肉绽又长时间泡在水里,伤口化脓,皮肤溃烂,惨不忍睹。
罗敷用额头抵着秦毅的额头,哭得泣不成声:“秦毅,求求你……求求你……看我一眼,就一眼……”
“咳咳……罗敷……你……终于想起来了?”秦毅终于睁开了眼睛,边吐血边问。
罗敷用力点点头,想要擦掉他嘴角的鲜血,却怎么也擦不干净,“秦毅,走,我们回家。”她用力拖着秦毅,却拖不上来,抹抹额头上的汗道:“你说我怎么这么没用,关键时刻连力气都使不出来了。”
“别急,罗敷,我们还没洞房呢,还有大好时光没有一块度过,我一定撑着这口气,跟你回家。”
“恩,来,我喊一二三,我们一起用劲。”罗敷擦擦眼泪,勉强笑着说。
“啪啪啪”独孤望月鼓着掌缓缓走进来,“好一对有情有义的夫妻啊……”
罗敷停下手中的动作,慢慢站了起来,攥紧的拳头发出轻微的咔吧声,她双目含泪,定定地看着来人道:“独孤望月,我齐罗敷一辈子没求过人,今天我求你,求你放过我们。”罗敷抬头定定地看着独孤望月道。
秦毅望着眼前的罗敷,她曾是那么骄傲的一个人,不论处境多难都未流过一滴泪,说过一句软话,而今为了他,竟然如此放低姿态,秦毅长叹一声,更加坚定了心意,罗敷,这一生你若不离不弃,我必生死相依。
右手捂着胸口,独孤望月扯了扯嘴角道:“放过你们?谁来放过孤?自从一年前秦帝大寿上看过你惊天一舞之后,你就已经刻在孤的心里,怎么也除不去。罗敷,我爱你,我也爱你啊……”
罗敷没有片刻犹豫,坚定地说:“可我不爱你,我爱的是秦毅。独孤望月,还君明珠双泪垂,恨不相逢未嫁时。即使你再怎么喜欢我,始终不能改变我已是秦毅妻子的事实,即使银针穿脑,我也终有恢复记忆的一天。强扭的瓜不甜,你是个优秀的男人,何必执着于我这个有夫之妇?”
“你以为孤愿意执着吗?孤不是没有试过忘记你,可是不能啊,孤找遍整个草原都没有一个像你一样让孤心动的人了……”
“独孤望月,你想过吗?如果今天你不放过我们,秦毅有个三长两短,我必定生死相随,不离不弃。你愿意看到我深埋黄土吗?”罗敷流着泪直视独孤望月道。
一阵寂静。
半晌,独孤望月抬头看向罗敷:“罢了罢了,你失忆了都没有喜欢上我,恢复记忆以后就更不会了。你们走吧,再也不要来这里,我们今后井水不犯河水。”罗敷,我还是不忍心看着你死去,比起那样,我宁愿看到你在他的怀里幸福地微笑,我用我一生的光阴来换你们一世幸福。
罗敷用吃奶的劲儿才把秦毅拖了出来,她扶着秦毅,两人慢慢往外走,到门口时,停下脚步道:“独孤望月,今生我们有缘无分,谢谢你的爱,只是我承担不起。我只能……祝你幸福。”
那一刻罗敷没有回头,她的身影被火光照耀,投影在墙壁上,如同一朵绽放的雪莲,纯洁且妖冶。
独孤望月久久望着她驻足的地方,直到天亮。
多年以后,独孤氏代代相传的雪莲图就画着一朵纯洁的雪莲绽放在墙壁上,四周围着熊熊燃烧的火把,只是那雪莲却是鲜血一样的红色……据说这幅图是独孤望月当年亲手所绘,用了三十年时间,每日滴一滴心头血在上,慢慢将其染成了红色,传说得到这幅图的人会受到他在天之灵的保佑,获得美满的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