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敷缓缓抬起双手,上膛,瞄准,射击……嘭的一声,太子应声倒地,只在眉心中央留下一个血洞,汩汩鲜血流出,同时他在手中紧握了一夜的剑也落到地上。
秦拓双目圆睁,惊讶地看着前方,或许倒地前一刻,时间突然定格,空气凝固,周围的一切都成了背景,他仿佛只看到那枚奇怪的“石子”从黑色神器中飞出,在空中擦出耀眼的火花,急速行进,直到它硬生生穿过脑际,残留丝丝冰冷的感觉,秦拓才醒悟自己这次是真的失败了,曾经以为高耸入云的大山轰然倒塌,脚下踩着的冰山终于还是融化掉了……
只是轻轻一扣,一条刚才还鲜活的生命现已成灰,所有人都觉得遍体生寒,三皇妃怎么会拥有这么强大的武器的?如果刚才站在那儿的是自己,那……
趁大家还在愣神的时候,罗敷潇洒地吹了吹枪口,冷冷看了眼太子身旁的那些侍卫,然后双手并用,同时开枪,又是嘭嘭几声,弹无虚发,眨眼间就击毙了所有太子亲卫。
暖阁前的广场弥漫着浓烈的火药味,夹杂股股血腥味,扑鼻而来,令人作呕。此时天已大亮,清晨的阳光温和地打在满地尸首和鲜血上,红色,黄色,白色……勾勒成一幅讽刺的水彩画,早春的天气乍暖还寒,丝丝寒气侵入骨髓,骤然间弥漫出一种凄凉岑寂的意味。
当众人还在愣愣注视罗敷,不知所措的时候,秦帝一动不动地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倒下,充血的眼中依次闪过了悲伤、惊讶、欣慰的复杂情绪,他闭了闭眼,长叹口气,迈过满地尸首向罗敷和秦毅所在的方向走来。
万物寂静,悄无人声,所有人的目光跟着他缓缓移动。
他在秦毅面前停下,嗓音低沉:“朕老了,江山代有才人出,该是让贤的时候了。毅儿,今日当着众臣的面,朕把秦国江山郑重交给你了。”
“父皇,您身体好了?”秦毅强行压下脑中一波波的冲击,回到现实中来,惊喜地问道。
秦帝点点头欣慰地笑了,好孩子,这时还没有被功名利禄冲昏头脑,首先担忧的是他父皇的身体,有子如此,夫复何求?
任何事情一旦有所比较,优劣即分,人也一样,秦帝欣慰的同时,想起秦拓刚刚大逆不道的行为,突然感觉到一阵悲哀,自己待拓儿不薄,为什么最后却被他那样对待?
秦毅此时只担忧父皇的身体状况,见他点头,立马高兴地说道:“太好了!”
秦帝拍拍他的肩膀又扭头对旁边的罗敷说道:“你也是好样儿的,以后要好好辅佐毅儿,有空也来多陪我老人家说说话。”用复杂的眼神看着罗敷手中的枪说道:“顺便带着这玩意儿,我也研究研究。”
罗敷看着面前突然苍老了十岁的秦帝,一夜间经历了亲子的背叛,皇宫内斗,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哀,虽然都在意料当中,却也免不了心生沧海桑田之感,她理解地点点头,顽皮笑笑道:“只要您老不嫌我烦就行。”
秦帝哈哈大笑几声,留恋地看了看四周的景色,不舍的目光在龙椅上左右流连,半晌,他摇摇头,背着手慢慢向暖阁走去。
众人这才从震惊中反应过来,跪下齐声道:“恭送太上皇。”
秦帝并没有回头,只是一边往前走一边摆了摆手。
秦毅一直看着父皇走进暖阁才转过身来,一步一步走到罗敷身边,定定地注视着她的眼睛,“罗敷,你愿意做我今生唯一的皇后吗?愿意同我携手坐看云卷云舒,共同迎接秦朝盛世的到来吗?”
点点头,罗敷抬起头微笑,仰望着这个经历了刀光血剑的磨砺变得愈发引人注目的男人,一字一句坚定地说道:“秦毅,我愿意。”
秦毅张开双臂,微笑着等着罗敷,却突然道:“不过,你可不可以,先把那个东西先放下?”这玩意儿攻击力太强了,万一不小心走火就糟了。
罗敷看了看手中的两把枪,又看了看一脸别扭的秦毅,笑弯了眉眼,她把枪扔在地上,猛地扎进秦毅怀中。
即使满地都是干涸了的鲜血,洋洋洒洒画出各种奇怪的图案,空气中弥漫着硝烟的味道,实在缺乏美感,但阳光下那对紧紧相拥的夫妻却奇迹般地让大家感到全身暖洋洋的,也许,有他们两人在,秦国的未来真的是一片光明的吧……
不知是谁先起的头,众人纷纷跪在地上,高喊着:“参见皇上,参见皇后……”声音久久回荡,仿佛穿越了时空的距离,穿过重重高山,越过条条溪流,最终响彻了整块秦国土地。
然而,几桶清水浇下,扫帚轻轻刷过,大理石地板上的红色被迅速洗净,天空依旧是那片天空,皇宫也还是那个皇宫,许多事情表面上从未发生改变,可内里却难以恢复如初。
宫人们在清理现场时惊讶地发现秦拓的尸首不知去向,同时原太子妃陈单单也失了踪迹,上报新皇,他只是叹了口气,说道:“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罢了罢了,随她去吧。”但愿你们在另一个世界可以做一对平凡夫妻,恩爱一生。
京城郊外岳介山顶上,身着黄色宫衣的女子跌跌撞撞地托着一卷薄席,东倒西歪,汗湿衣衫,好不容易才爬上山崖边。虽然披头散发,遍体鳞伤,却仍能看出此人非富即贵。
她蹲下身摊开席子,凝视了一会儿,才用尽力气将里面的东西抛下山崖,然后慢慢站起身,张开双臂,大喊一句:“秦拓,我陈单单生生世世都是你的妻,上穷碧落下黄泉,不离不弃……”闭了眼睛,就如一只飞舞的蝴蝶,翩然落下……
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当日长孙皇后被撞昏迷,清醒后得知秦拓已死,秦毅即位。她心无旁骛,没再跟任何人说一句话,就默默离开,只留下一封书笺,上书:“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几日后,秦国皇家寺院普渡寺迎来一位贵客,带发修行,从此青灯古佛,不问世事,了却残生。
那一夜的事情就这样被静静沉淀下来,当时在场的每个人都没有胆量重新提起,没有人知道秦拓的去向,没有人知道秦帝退位的原因,同样,没有人知道罗敷手中神秘武器的真正来源……
《秦史》也只用寥寥几笔匆匆略过那夜的风云突变,一切真相,恐怕也只有那座上了年纪的皇宫曾经一一见证,历史只是胜利者的历史……多年以后,恐怕只能叹一句,一切功过任后人评说。
《秦史》录:秦历五十七年五月五日,秦帝下旨传位三皇子秦毅,自己退居为太上皇。
《秦史》录:秦旧历五十七年五月二十五日,新皇登基,改元宏宁,史称秦宁帝。宏宁元年,宁帝下诏:齐罗敷端赖柔佳,知书达理,封为皇后。史称端敬皇后。
改天换地,风云变色。
不过,政治庙堂始终是少数英雄豪杰杀伐的舞台,平凡的老百姓只求现世安稳,岁月静好。秦毅战功赫赫威名远播,仁义之名享誉天下,对于他的登极,百姓只是片刻惊奇,然后便安然接受,因为人们深信,这个人,会带领他们走向期待的太平盛世。
比起民间百姓的平静,朝堂却开始了轰轰烈烈的洗牌。
秦帝一宣布退居二线,齐宰相、陆一博、陈尚书等老臣也纷纷上奏请辞,言辞恳切坚决。秦国的未来终将属于下一代年轻人,他们这些老人要自觉让贤,给更多优秀的人才腾出施展的舞台。
秦帝则带着那帮老人整日混迹于天香楼蹭吃蹭喝,尝遍美食后又兴起游山玩水的念头,打个招呼就往江南跑去……
秦毅挽留不住,只得放行。下旨命陆子言为宰相,路子默为将军……一张张崭新的面孔开始出现在议政殿上,一道道革新的政令从这里发出,秦国万象更新,欣欣向荣。
罗敷还是把枪放回了原位,万物存在都遵循既定的规律,不该出现在这个时空的东西就不能滥用,否则,将引起不可预知的混乱。秦毅当然问起过这神秘武器的来源,罗敷三言两语匆匆带过,只说是乔母后留给自己儿媳妇的,要一代一代传下去,他注意力很快转移,至于转移到哪?众位看官一定懂得,当然是集中精力开始造人啦。
秦毅忙于政事的时候罗敷这边也没闲着,她必须安排三皇子府的搬迁,把他们原先所用的东西原封不动地搬进宫来,这样也就不用大动干戈重新装修了,为工部省下来一大笔资金,人人皆道皇后贤惠,只有罗敷自己知道,那些东西是她当时费了大量人力物力精心布置妥当的,远比这个时代的先进许多,何况,他们承载着她跟秦毅之间太多的回忆,千金不换……
接下来就是的人事调度,老狐狸拍拍屁股跑去游山玩水,却留给他们一堆烂摊子,这宫里光太妃就有几十位,往哪里安排成了最头疼的问题,罗敷思前想后还是保留原先的格局,反正秦毅不会再娶妃子,也用不着太多的地方。
只是原先长孙皇后掌管六宫,按着老一套的方法,机构庞杂,人员众多,如今皇宫里人数大大减少,许多人根本没活儿干。以罗敷的精明当然不允许吃闲饭的人存在,所以开展了一系列的裁员活动,放许多年轻宫女回家成亲,为年老的宫女太监建了养老院,此举一度赢得百姓好评,都道皇后善解人意,女人才最了解女人……
令罗敷没想到的是,秦毅居然从百忙之中抽出空来,重新布置了一场婚礼,将册封大典和婚礼同时举行。
红毯从他们现在的寝宫延禧宫一直铺到齐府大院,八抬大轿在锣鼓唢呐震天声中缓缓而来,秦毅身着红衣踏马前行,一双桃花眼中洋溢着心满意足,电晕了无数青春少女……
时光荏苒,罗敷坐在轿中,掀起盖头,不由自主地回忆起之前那场婚礼,桃花飞扬,往事历历在目,转眼间她和秦毅已经携手走过这么多不平凡的岁月,初见面时不打不相识,在大家面前互拼演技,上演抢书房大战,危机丛生的江南之行,禁苑定情,边关救急……许多缘分其实在一开始就已经写就,只是世人身在局中,徒劳挣扎,最终却殊途同归。
在对的时间,对的地点,遇到对的人,不偏不倚,不早不晚,相视而笑,轻叹一声:哎,原来你也在这里。
是夜,洞房花烛,如胶似漆。
当今皇上废除六宫体制,宣布只立皇后,史所未见,然,众臣都选择了默认,因为他们不得不承认,这天下再没有一个女子能比得上皇后的睿智和果敢。当然许多人背地里也说了实话,谁忍心将自己的女儿送进宫去当蜡烛?万一皇后的神秘武器擦枪走火,小命危矣。
由此观之,乔一一的苦心安排无意中促成了罗敷和秦毅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梦想不被打破,她在现代如果知道,也应该心满意足了。
此后,一切步入正轨,罗敷和秦毅真的过上了王子和公主的幸福生活。两人在拙政轩面对面摆了两张桌子,秦毅批奏折时,罗敷就处理杂务,不经意间抬头,相视而笑,复又专注工作。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不胜娇羞。多年以后,秦毅依旧会想起罗敷低头瞬间,鼻尖飘过的那缕清香和她脖颈优雅的弧度,可伊人不在,徒留满地思念堆积……
忙里偷闲,两人闲来无事就相携出宫,看看齐家父母,或者去七星楼转转,日子过得平静而甜蜜。
然而在他们看不到的地方,海浪翻滚,狂风呼啸,平静的沙滩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在慢慢形成,空气开始扭曲变形,危机蛰伏,一触即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