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毅这日回书房的时候发现里面已经点起了蜡烛,不由的感到奇怪,他的书房是没人敢进的,只除了……刚娶进门的那位。
悄悄从雕花木窗向内看去,只见齐罗敷坐在椅子上,闭着眼睛,双手环抱在胸前,两条腿轻松地搭在书桌上,一头乌黑发亮的头发像瀑布一样垂在背后,素净的脸上没有一点脂粉的痕迹,真可谓“天然去雕饰,清水出芙蓉”。如果不是齐瑶儿在旁边坐着念账本,秦毅险些就以为她大小姐跑到他的书房来睡觉了。
“小姐,这月进项八十八万两,九十二万两,十五万两,十万两,五十万两,四十五万两。”
“恩,总计三百万两。”
“再来,五十五万,十万,两万,三万,五万,一万。”
“七十六万两。”
窗外的秦毅嘴巴张的老大,几乎可以塞进去一个鸡蛋了。他刚才还在感慨这位齐小姐果然气质浑然天成,如此不雅的坐姿让她做出来却多了一丝赏心悦目的感觉。没想到现在竟然看到她不用拨算盘就能算出那么一堆庞大的数字,而且还是脱口而出,恐怕王府里经验丰富的账房先生都无法办到吧!真不知道她的脑袋是用什么做成的,怪不得那个四爷又是送嫁衣又是献殷勤的,如此聪明伶俐的美人世之罕见啊。
“瑶儿,差不多了吧?人家想吃饭啦。”罗敷伸了伸懒腰,冲齐瑶儿撒娇道。
“小姐,再坚持坚持,这是最后一本了,贾夫人说府里所有的账本都送来放在这里了。”
罗敷点了点头。前几日那招“杀鸡儆猴”总算没有白使,后院的女人们最近安分了许多,再加上贾夫人把管家的权力也让了出来,自己这王妃的位置是真的坐稳了。
“咳咳……”秦毅艰难地合上嘴巴,一本正经地走了进来。
罗敷一听到有动静,赶忙把腿放下来,尽量坐得端端正正的,可还是差点把桌上的笔筒和镇纸带到地上,好一阵手忙脚乱,鸡飞蛋打。
“晚了,晚了,罗敷,不用再掩饰了,想不到你还真能装啊,表面上文雅端庄,这私底下却是坐没有坐相,站没有站相。今日可算是让我见到庐山真面目了。”秦毅难得抓到罗敷的短处,趁机调侃道。要知道这女人都快修炼成仙了,平时说话办事总是一副谨慎小心的样子,很少看到她有这么窘迫的时候。
罗敷这才明白他怕是早在书房外了,想来不该看的也都看到了,于是索性大大咧咧地坐在那儿,拖长了语调意味深长地说道:“彼此彼此,比起王爷的功力,罗敷只能自愧弗如了。不过你今晚怎么舍得回来啊?”
“怎么,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本王这才两天没回府,比起成亲之前可改了不少,父皇昨日还夸我成熟了呢。”看到罗敷瞬间变黑的脸,他急忙说:“不过你也别胡思乱想,本王是去帮太子张罗父皇五十五岁大寿的寿宴去了,没有去那些不该去的地方。”他边说话边扇着扇子,一副风流公子的模样。
罗敷看着他欠扁的样儿,终于忍不住爆发了:“呸,我还想你?你还真把自己当成我的……”
秦毅一记眼刀劈向罗敷,她才意识到自己差点就说漏嘴了。洞房那晚签协议的事情只有他们两人知道,连瑶儿都瞒着的,这种事情还是越少人知道越好,到时候跑路也方便。真是,自己一向是冷静自持的,怎么一和秦毅这厮说话就管不住嘴了?好像脑袋也变笨了,刚才他站在书房外面那么长时间她也没觉察到。
秦毅用余光瞥了一眼齐瑶儿,看她表情没有什么变化才转移话题道:“对了,寿宴就定在明天晚上,礼物我已经准备好了,你就不用费心了。”
“哦,你准备了什么礼物?”
“呵呵,父皇最近不是很喜欢吃天香楼的菜么。昨天我收到消息说天香楼刚推出一种金卡,凭它可以在那里免费吃一年,而且还享有各种特权。只可惜每人限购两张,不然我就多买几张了。”
罗敷嘴角抽了抽,多买两张?她一共就发行了三十张好不好!这金卡的业务只面向王公贵族和有钱人,一张金卡价值五百两白银。拥有了这张卡就可以在天香楼享受最高等级的服务,包括在豪华的雅厢用餐、餐后赠送水果、随时定做菜肴还有送饭上门等等。天香楼的招牌已经全国闻名了,现在要做的就是细分市场,很多达官贵族到这里来吃的其实并不仅仅是口味,更多的是面子。所以价钱越是贵就越显得有身份嘛。如今正好利用这次寿宴的机会帮她打打广告,只要皇上带头买金卡,何愁其他人不来抢购哪。
第二天傍晚天还没黑,秦毅就带着罗敷进宫贺寿了。寿宴选在“天和殿”举行,因为五十五岁在这个时空已经算是大寿了,所以开了千叟宴,除了嫔妃、皇子皇妃、王公贵族以外三品以上的官员都会到场,一时间殿内人声鼎沸,场面盛大。
寿宴一开始首先是皇后领着一众嫔妃给皇帝贺寿,然后才是皇子皇妃们上前祝寿。太子和太子妃的贺礼是一个精美盒子,里面放了小麦、稻子、高粱等五种谷物,寓意五谷丰登,国运昌盛。也算是费了一番心思,众人免不得要称赞太子心怀天下社稷民生,实在是百姓之福。秦帝只是笑了笑没说话,这礼物虽好可却不贴心哪,恐怕拓儿这孩子一直都认为自己先是国君才是他的父亲吧。
当轮到三皇子和三皇妃的时候,唱礼的公公高唱道:“三皇子三皇妃的贺礼是天香楼金卡一张。”
众人心里就开始嘀咕了:“这三皇子怎么只呈上来一张金卡片,虽说金子很值钱,可是这也未免太俗气了些吧?”
“儿臣给父皇请安,祝父皇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秦毅和罗敷跪下齐声说道。
“恩,好一个福如东海寿比南山,妙!妙!是罗敷想出来的吧?你小子还没有那个本事。”
罗敷忍住翻白眼的冲动,敛眉低头上前规规矩矩地答道:“父皇谬赞了。”她刚才来的路上就顺嘴那么一说,秦毅也没告诉她这里贺寿都不用这种贺寿词啊,这种场合出风头可不是好事。
一旁的秦毅却嬉皮笑脸地说道:“父皇,果然知子莫若父,您老人家料事如神啊。不过在罗敷想贺寿词的时候儿臣也没闲着,而是给您准备贺礼去了,这张金卡不仅仅是一张足金的卡片,它可是天香楼近日刚刚发行的,叫做贵宾卡,只要有了这个,您就可以免费在那里吃饭住宿一年,并且有试尝最新菜肴的特权。”
“不错不错,天香楼的饭菜确实是人间美味啊。毅儿有心了,成亲之后也懂事了不少。哈哈……”秦帝捋着下巴上不长的胡须哈哈大笑道,“来啊,把金卡呈上来,朕得好好收着,别一会儿弄丢了。”
众人这才捉摸明白人家三皇子的良苦用心,不只说话会哄人开心,连送礼物都别出心裁。也是,皇上又不缺钱,珠宝玉器之类的根本看也不看一眼,送礼物最重要的就是让收礼的人从心底里喜欢,想到这里不由纷纷扼腕叹息,唉……自己怎么就没想到这个呢,不过连皇上都夸天香楼的饭菜好吃,那肯定错不了,有机会也去买张金卡回来,享受享受高级待遇。
谁也没注意到罗敷低着头嘴都快咧成弯月状了,哈哈,明天金卡估计就会被抢购一空喽,她仿佛已经看到成堆的银子都朝着她砸来了。
接下来的贺礼不是珠宝就是字画,大多没有新意。好不容易等到拜寿完毕,罗敷已经是饥肠辘辘,两眼昏花了。大约晚上七点,秦帝才宣布千叟宴正式开始。
秦帝高举酒杯说完一席开场言后,殿外想起了“月氏国使者前来贺寿”的通报声。
罗敷放下筷子哀怨地想,这什么月氏国的,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个时候打断宴会,唉……她的肚子啊,咽了咽口水,勉强随着众人的目光看向殿外。
坐在她旁边的秦毅却忍不住笑了,这女人表面上是大家闺秀,礼仪别提有多周到了,可私下里总会做出一些可爱的动作,不细看发现不了,只要认真观察才发现她着实有趣极了。当初在天香楼见她第一面的时候怎么会觉得她性格刻板呢,真是看走眼了。
月氏国的使者有资格进殿的只有两人,他们穿着动物皮毛做的衣服,两腮长满了胡子,遮住了半边脸,几乎看不出本来面目。那两人行了礼站起来说道:“月氏国国王独孤望月听闻贵国皇上五十五岁大寿,特派使者来贺。贺礼是五百匹牛羊。”
“呵呵,使者一路辛苦了。来人,赐座。”
“谢皇上。”
两人作为月氏国使者正好被安排在秦毅和罗敷桌子的对面,他们的到来似乎仅仅是宴会的插曲,一阵寒暄之后,殿内就觥筹交错起来,好不热闹。
罗敷的肚子已经在发出抗议的叫声了,可是为了保持大家闺秀的仪态,不得不细嚼慢咽。此时她不由从心底里埋怨自己,当初怎么会答应老狐狸的条件嫁入皇家的?如果没有嫁给秦毅,她身上就不用有这么多枷锁了吧?果然是自作自受啊,连吃个饭都不消停。她越想越烦闷,正好看到桌上有酒,想也没想就喝了起来,借酒浇愁嘛。话说自从来到这个时空,她还从来没有喝过酒呢,不知道前世号称“千杯不醉”的自己今生酒量如何呢。
不过她没想到这里的酒并不辣,还有一股淡淡的甜味,像绍兴黄酒一样,咽下之后口齿留香,韵味悠长。
齐瑶儿站在罗敷身后服侍,看到自家小姐一杯接一杯地喝酒,担心得不得了,小姐之前从未喝过酒,也不知道酒量怎么样,这万一醉了可怎么办啊?
陈单单最从做了太子妃以后就再没和罗敷见过面,今日两人的座位只隔了不到十米却没有任何交流。此时她站起来说道:“父皇,儿臣也想了一副对联给您贺寿呢。”
“恩,且念来听听。”秦帝说道。
“是。龙飞五十有五年,庆一时,五数合天,五数合地,五事修,五福备,五世同堂,五色斑斓辉彩服;鹤算八旬逢八月,祝万寿,八千为春,八千为秋,八元进,八恺登,八音从律,八方缥缈奏丹墀。”
“好,对的好生工整。单单不愧是咱们秦国的才女。”长孙皇后鼓掌说道。秦帝也一直连连点头。
“谢母后夸奖。不过要说起这才女,儿臣着实不敢当。在罗敷面前,儿臣惭愧啊。”陈单单娇羞地丢下头说道。
“哦,这么说,罗敷还藏着本事哪?今日你父皇大寿,怎么也得表示一下吧?”长孙皇后开玩笑道。
罗敷此时已经有些微醺了,这一世她的身子不再是“千杯不醉”,而可以说是“一杯即倒”了,仅仅喝了五六杯就天旋地转,听到皇后提她的名字,赶忙起来回道:“母后,太子妃这是谦虚呢,儿臣哪有什么才能。”
陈单单又说道:“罗敷,你就别推辞了,也让我们开开眼啊。”
“就是就是,母后和父王还等着看呢。”皇后也兴致勃勃地催促道。
“那好吧,容儿臣下去准备一下。”罗敷的大脑已经被酒精麻痹了,她看现下的情形也不好再推辞,如今她若是表现得太过平凡反而会让秦毅失了面子,不如就趁着酒意潇洒一回吧。
“你还好吗?如果不行就不要勉强,我送你回去。”秦毅轻声问道。他看罗敷脸颊微红,艳若桃李,显然是酒意上来了,这女人酒量真不怎么的,一会儿可别出洋相了啊。
“呵呵,没问题,你就瞧好吧。”
罗敷带着瑶儿到了殿外,如此这般吩咐了一通,齐瑶儿点了点头就使出轻功飞走了。
殿内的蜡烛突然被一阵风吹灭了许多,只留下五六十根还亮着,烛光闪动,影影绰绰,为夜晚增添了一丝神秘气息。穿着五彩霓裳舞衣的罗敷和着古筝的伴奏款款走进殿中央,她两手握着长长的垂在地下的红绸,赤着脚。随着她的步伐,巨幅的纸卷在她的脚下铺开来,仿佛铺了一张白色地毯。待她站定后,侍卫们抬进了四面大鼓将其围在中央,并在她旁边放了一桶墨水。
“罗敷献丑了。”罗敷微微一鞠躬,没等众人反应过来就将脚放进了墨桶里,只听殿内“呀”的一声,大家都被她奇怪地行为惊呆了。
不再理会其他,她轻启朱唇唱到:“我用离愁酿成一壶浓烈的酒,夜半饮雨飘零在山那头,小城旧事如影随形留做词一首,爱成伤为何不愿放手,你住过的屋檐而今朝露湿透,洒下墨色绘入遥远深秋,灯影伤人自嘲身似那浮萍向东流,盼明月融余晖淡闲愁,仲夏来临后卷帘云散啊月儿弯弯照九洲……”
随着歌声起舞,她轻盈地转身,柔软的腰肢浮动,沾了墨水的脚掌在白纸上和着拍子跳动,她双手舞动着红绸,舞出了各种令人惊艳的造型,更令人惊讶的是她一个巧劲又将红绸也送进了墨桶里。突然乐声变成了急促的鼓点,一声比一声短促,她舞动着红绸一个大跳敲在了四周那四面大鼓上,接下来,依旧是接连六个大跳小跳,最终以一式“乌龙绞柱”结束。
乐声终止,罗敷的舞步也停了下来。她微笑着看了看周围已经沉醉的人们说道:“祝父皇万寿无疆。”这才醒悟过来的众人纷纷向殿中央看去,只见那张白纸上写着四个大字“万寿无疆”,笔法俊秀,比用毛笔写的字还要飞扬隽永。再看那四面大鼓上分别画了梅兰竹菊的图案。
“好!罗敷当真不愧我秦国第一才女之名啊。”秦帝首先鼓起掌来,稍后殿内掌声如雷。
罗敷依旧微微一笑,敛眉低首道:“谢父皇。”
秦毅惊讶的目光从殿中央的纸卷移到那四面大鼓上又移到罗敷身上,看她面色通红,还微微喘着气,皱了皱眉,站起来道:“父皇,儿臣累了,能否先回府?”
秦帝也明白这小子是心疼媳妇儿了,无奈地说道:“去吧去吧。”真是有了媳妇忘了爹啊。
秦毅带着罗敷先退席不谈。
却说那其中一位月氏国的使者却久久盯着殿门,喃喃地说道:“齐罗敷,齐罗敷……”
次日,秦国的大街小巷自都是关于罗敷那惊天一舞的传闻,场面被描述地神乎其神,齐罗敷这个名字从此在秦国的舞台上如水墨丹青一样晕染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