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小丽一直搂着刘兰兰的腰在哭。
刘兰兰也情不自禁地抚摩丁小丽的后颈殷切嘱咐道:“你一定要自立,知道吗?我说的自立还不仅是经济上自立,而是精神上的自立,做一个不需要依附任丁人,任丁势力的独立的人。在这一点上,我们的男同胞是不能帮助我们的。在中国没有女人可以依靠的男人,起码目前是这样吧,倒不是他们一定有多坏,而是因为他们自己都不能自立。”
王书记皱着眉头叫诸葛英奇进他的办公室,而且照样是进了屋就关门:“抽烟吗?”
“你又有什么事了?”
老王给自己点上一支烟,抽烟的样子突然变了,用大拇指和食指捏着烟屁股往嘴里吸,好像吸烟不是吸烟,而是在吸一种烦躁的愉快。
一阵沉默。
“学校和系里收到不少群众的来信——”王书记有意不把话说完,等到诸葛英奇忐忑不安了,才猛吸一口烟,悲天悯人地继续道:“我今天找你谈话是受系党总支委托的。系党总支几次开会议论到你的问题,不找你谈一下也是不行了。”老王说话时捏扁了香烟的屁股。
诸葛英奇一听这话,站住了,心里竟然一阵慌乱:“找我谈什么?”
“谈什么,你不清楚吗?”
“我不知道。”
“诸葛英奇啊,尽管现在提倡解放思想,不搞从前的左倾封闭了,但一个大学教师公开与社会女青年同居,经多次提醒,仍然我行我素,我想这还是不能肯定的吧!”说这话时老王找到领导的感觉。
“这是我的私生活!谁也无权过问!”诸葛英奇激愤之下竟然说出所谓私生活的话来。在“文革”结束不久的时候,公然要求有私生活的说法是够惊心动魄的。
“私生活?你在哪个报上还是哪份文件上看到可以提倡私生活的说法了?别忘了,这里是中国,不同与西方。毕竟一个人民教师,人类灵魂的工程师,不同于社会上那些从山上湖里冒出来的‘万元户’嘛!”
“中国与西方为什么就该不同?教师与‘万元户’为什么就该不一样?”诸葛英奇寸步不让。
“你不是历史学者吗?这个问题还要我来回答吗?”
“就因为我是学历史的,不是搞政工的,还请赐教!”诸葛英奇脸上又现出鄙夷之色来。
“你不要自毁前程。”
“你说我能有什么前程?”诸葛英奇难受了,烦躁了。
老王看到他的痛苦,但不希望这痛苦立即结束,他示意诸葛英奇也拿上一支香烟:“我得把话说完。”老王给诸葛英奇点上,还是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
“上课时间到了。”诸葛英奇猛吸了一口,烟雾喷到了老王的脸上,好在老王知道他难受,也不计较,相反很同情地挥挥手,将烟雾挥去,可诸葛英奇不体会他的同情,抬脚就要走开,令老王很是不满:“诸葛英奇,你要不认真对待,我们就不能不考虑还要不要让你站到讲台上!”老王恼火了。
“是不是我今天的课就可以不上了?”诸葛英奇又吹了一口烟雾,不吃这一套。
“你——?”
“你什么?”
“老远就听见你们在叫唤!”王克彬这个时候进来,笑嘻嘻的。
“好了,有人来陪你说话了。在你没有开除我教师职务之前,我得上课,同学们可都在等我呢!”诸葛英奇一语双关,说完就走。
那句同学们在等他的话果然刺激了老王,让他想到了被同学赶下讲台的屈辱:“你自以为有点学问,尾巴翘到天上,胡作非为,还拒绝批评,你有什么了不起!啊?”老王一拍桌子就叫了起来。
“算了,算了。这个人就这样!”王克彬劝慰王书记。
诸葛英奇突然折返,直逼王克彬:“我就哪样?”
丁小丽木然地摘着菜,竟然把摘好的菜仍进垃圾里。
诸葛英奇在她不远处坐着发呆,居然对丁小丽反常的举动视若不见。
送走了刘兰兰,丁小丽的心里落下一个巨大的空洞。回到家里,她多么希望诸葛英奇能够帮她填补上这个空洞啊!可正如刘兰兰的临别赠言,诸葛英奇不但没有能够给她帮助,让她依靠。相反地,他自己倒像是被什么更大的烦恼缠绕着不能自拔。
丁小丽已经上床,看见诸葛英奇仍在书房里开灯枯坐着,便问:“还不睡?”
诸葛英奇置若罔闻,一言不发地抱着毛毯,睡到了沙发上。
刘兰兰的走,其实在诸葛英奇心里也也落下了一个巨大的空洞,对于女人,他一贯自诩具有贾宝玉的情怀,可现在,他明明白白地感觉到自己不是那快石头,那么,天地之间,无所作为的他又是什么呢?
丁小丽站在沙发前俯视着迷迷糊糊的诸葛英奇:“我走了。我已经全想清楚了,不会再来了,请你也不要再去找我,对不起,这些年,打扰你很多!”
诸葛英奇两眼怔怔地看着丁小丽离开,连一句挽留的话都说不出来。
一片出刊的忙碌景象。
汪总编也兴致勃勃地到编辑部来帮忙。
老编辑向总编汇报着:“这几天我们连载了‘卖报的观音’、‘欢喜’,加印了两万,还是供不应求。这期发表‘回眸一笑百媚生’,要不要再加印?”
汪总编还努力做沉稳状:“当然,读者是需要就是我们的职责嘛。小丁这下可要成名摄影家喽。哎,小丁呢?”
老编辑:“送报去了。这两天发行部太忙,她去帮帮。”
小摊主见到丁小丽连忙热情地打招呼:“这两天的报纸好销极了!”
“我们会一直这么好的!”
“怎么?到底是开窍了?”
“对,开窍了!”
“这些照片上边说的女教师是真有其人吗?”小摊主打开新来的报纸要先睹为快。
“是啊。”
“啊!她厉害呀!她说毕加索不是艺术家!”看到配文小摊主又叫了起来。
丁小丽来找汪总编:“总编!”
“小丁。”汪总编见丁小丽热情似火,又有些胆怯地进来,慢慢地抬起头来,示意她有事尽管说。
““我今天跑了好几家家报摊,我们的报纸都卖得脱销了。那些报摊的小老板问我能不能把这几期的报纸再版一次,你觉得合适吗?”
汪总编没有直接回答,倒是慢条斯理地给丁小丽倒了一杯水。
“行不行?”丁小丽又热情地问。
“原封不动的再版肯定不行。我们每一期报纸都是要批的。”汪总编瞅着丁小丽若有所思地说。
丁小丽有点失落:“可卖出的每张报纸都是钱啊。”
“你这是教我向钱看?”汪总编开了句玩笑,又把门关严,似乎是下了个决心:“小丁。你写一个报告。”
“写一个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