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渐渐升起来了,汤姆斯镇的所有建筑都线条明丽地矗立着,俨然一副钢笔素描。偶尔有两只狗结伴从还未喧嚣起来的主干道上悠闲而自负地经过,它们从不低着头四处嗅着寻找电线杆和墙角撒尿,而是高傲地扬着下场的头颅,颇似一个中年的贵妇。大部分店铺都开始营业,街舞大赛举办伊始正是招徕顾客的好时候。在这样和煦的阳光下,汤姆斯镇的任何角落都无秘密可言。当街上的安静逐渐等待着熙攘所覆盖,妮娜和里昂终于在安徳琴声的带动下完成了第一次大家都比较满意的合作。
这样的练习使里昂想起了在剧团的时候。算上他大四实习那半年,他已经入团一年半了。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这句话放在演艺界尤其受用。里昂幻想着自己能像他崇拜的前辈那样在举手投足都能引起观众的喝彩,每一个亮相都能掀起一片掌声。他知道武生比其他角色更不容易唱红,所以他除了在形体上苦练之外,也学那些老旦和青衣经常练习自己的发音。可是,一年多以来他也没有主动为自己争取过,台下练得再好,上台是另一回事,就像有的学生晕考一样,平时成绩名列前茅,但一考试就被甩下了。里昂的症状是晕场,这对于一个演员来说是致命的。他想,如果他能在美国登上舞台,随心所欲地演出,那么他就有理由回到中国后心无旁骛地登台。
人们想到往事的时候,注意力无形间就涣散了,里昂天马行空,跑起调来也浑然不觉了。
“嘿,我的中国朋友,刚才那遍很好,但是这一遍,你让所有的耳朵都失望了,而且为此饱受折磨。妮娜,我这么客观地批评你的心上人,你不介意吧?”安徳说。
“你不用在乎我的感受,一切为了演出的成功。”此时,妮娜最初参加表演的目的早已经被她抛弃了,这个她曾设想着用来接触里昂,以方便设计引起她的注意的活动,现在不过成了他们在一起向外界展示爱情的最好机会。但是里昂的表现让向来追求完美的妮娜无可奈何,她听得出来,里昂并不是唱功太差或者有什么先天性的不足,他从事的职业使他比普通人更能轻松地把握住对嗓音和节奏的控制,妮娜感到,里昂只是心不在焉,所以阻碍他发挥的不是嗓子,而是心理的压力。“里昂,告诉我,你尽力了没有?”
“对不起,妮娜。我们再来一遍好吗?”里昂也为自己的表现感到深深的自责和不满。
“如果你不能集中精神,再连十遍又有什么用呢?里昂,我爱你,让我看见你也爱我。”
“是的。我的状态回来了。”里昂仿佛看见了自己站在舞台上征服听众的壮观场景,看到了为他的一个叫白而爆发的波涛汹涌的掌声。
“你确定?”安徳有些失去耐心了。
“投入感情,进入角色。”妮娜帮里昂分析道。
“让我说两句。”一直沉默地芬尼说,“我小时候最害怕上台表演节目,有一次学校联欢,我们班准备了七重唱,后来因为我拼命吃雪糕而造成的及时的拉肚子使得节目最后变成了六重唱。我的童年是非常悲观晦涩的。第二年我强迫着自己上台演唱了一首儿歌,结果不被看好的我大受欢迎,从此也奠定了我人来疯的性格。我想跟里昂说,里昂,当你对面观众的时候把他们想象成一片森林,他们就乖乖地成了松树或者杉树。”
“谢谢你芬尼,我真的没事了,把歌词给我吧。”里昂从妮娜手里拿过来歌词,神情潇洒自信,他在安徳的前奏结束之后开了个好头。里昂收放自如地完成了这一次练习,其实不能简单地说是进步,用里昂自己的话诠释,更多的是一种回归。
“太漂亮了,我不得不说你的节奏感让我出乎意料。但是,你既然能做得这么优秀,刚才为什么如此让人失望?”安徳说。
“你总是能找到借口攻击我。”里昂跟他开玩笑道,“让我们抓紧时间再练一遍吧。”
“我不是挖苦你朋友,我真的很好奇。”
“我也很好奇。”里昂跟着说。
“你这么说是不想回答我?”
“只是我自己也不知道答案。”
“管那么多干嘛,只要你自己能保持住就行了。”
“这个也没有答案。”里昂故意说。
“那好吧,让我们勤加练习,我可不想在万众瞩目之下出丑。”
“好吧,没人想。”
这是距离街舞大赛还有三天的时候,芬尼在安徳的请求下一起来到妮娜家,他们本来想先过去叫上里昂,可是转念一想,现在找里昂应该是去妮娜家,于是就直接过去了。结果被他们猜了个正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