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承的心脏几乎要停止跳动了,“莫然。”他叫莫然名字的时候,声音都是颤抖的,他赶紧跑过去抱起莫然,莫然的身下是一滩鲜红的血迹,莫然身上的睡裤也已经被血浸透。
魏承看见这些景象的时候,几乎没有办法思考了,他的眼睛已经布满泪水,他用手抚摸着莫然苍白的脸,心里刀绞般疼痛,他颤抖着声音看着莫然说:“莫然,你怎么了?,你不要吓我啊?”
莫然身上的血几乎流尽了,根本没有力气说话,她只能虚弱的看着魏承,其实六年前,这样的痛苦她已经经历过,那时候她才刚二十二岁,女人一生最美丽的年纪,但她却在她最美丽的年华里经历着人生最惨痛的一幕,她在那个寒冷的夜晚,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身体里的血液一滴一滴的滴在铁桶里,一个生命从她身体里被剥离。那一晚上的记忆从此就成了她不敢触碰的伤口,她永远无法忘记。
莫然似乎知道她现在的危险处境,她用一种很复杂的眼神看着魏承,她虚弱的闭上眼睛,泪水从两颊滑落。
魏承的整个身体剧烈的颤抖着,莫然的嘴唇几乎没有血色,身体也渐渐冰冷。
魏承轻轻的把莫然放在背上。他先拿出手机拨打了120,确定对方听清楚自己报的地址后,就背着莫然赶紧往外跑,留下一串带有血迹的脚印。
魏承把莫然从楼上背到楼下,莫然身后的温度越来越低,身体也没有任何动静,两只胳膊随着魏承的跑动晃动着,魏承下了楼梯后,飞快的奔进雨里,连鞋都没来得及穿上,他腾出一只手打开了院子里的门,然后打着赤脚迈上台阶,跑了出去,小肥也一边狂叫着,一边冲进雨里跟在魏承后面。
平时只要几分钟就能走出去的小巷,魏承今晚却觉得这条路好长好长,外面漆黑一片,大雨淅沥沥的打在石板路上,魏承什么也看不到,只听得到“啪啪”的雨声,他的心里充满了绝望,他真的很害怕,害怕莫然再一次的从他眼前消失。
莫然没有发出一点声音,身体也是冰凉冰凉的,魏承的后颈处之前还感觉得到莫然微弱的呼吸,但现在却也几乎感觉不到了。
“莫然,你先别睡了,等到医院了我们再睡行吗?你以后想睡多久就睡多久,但你现在一定不能睡着了,你快给我醒醒!我求求你了,莫然,莫然。”魏承感觉不到莫然的气息,他喊着莫然的声音也越来越小,他毫无底气。
魏承恨极了这条路,为什么还没到尽头,为什么这条路这么长。魏承一路奔跑着,最后终于走出了那条小巷,前面是一段陡坡,陡坡的尽头还是没有看到救护车,也没有听到救护车的声音,魏承的心里万分焦急。
“莫然,莫然。”魏承想叫莫然坚持住不要睡着,但背上的人却没有回应他,他又试着叫了很多声,但莫然还是没有回应他,他也感觉不到莫然的呼吸了,他心里一急,脚步也乱了,上坡的时候,脚下一滑,他摔倒在地上了。
因为是上坡路,魏承摔倒后又往坡下滚了好几圈,背后的莫然也掉到地上,魏承赶紧爬了起来,等他坐起来后,看到莫然躺在离他两米的地上,脸上惨白,一点血色都没有,看不出是死的还是活的。魏承的心都快要痛死了,他撑着胳膊爬到莫然旁边,他扶起莫然的上身,紧紧搂在怀里,魏承不敢去探莫然的呼吸,也不敢去看莫然的心脏还是不是在跳动着,他很恐惧,他不想去面对,他觉得自己的心也疼得快要死掉了。
虽然魏承自己也遍体凌伤,他再一次使出浑身的劲把莫然背到肩上,他这一生,经历过风风雨雨,经历过大起大落,但他从来没想过要放弃,更不会有感到绝望的时候,因为他觉得人定胜天,世上没有他魏承过不去的坎,办不成的事儿,但此时此刻,他终于承认这世上还有他觉得无能为力的时候,他终究抵抗不过命运,他曾经种下的因,欠下的债,终于还是要还的,他的每一个步伐里都带着绝望:“莫然,我求求你醒醒,你不要死,你不要扔下我,如果你死了,我改怎么办?你要我一个人怎么活下去?”。
莫然还是有意识的,她感觉到自己快撑不下去了,感觉到自己身体里的血液一滴一滴的流出体外,她身体里全部的血液几乎已经流尽了,她甚至感觉不到身体的疼痛了,她知道自己一定是快要死了,她听到了魏承的哭泣声,她想帮魏承擦掉眼泪,但她的身体已经毫无生机了,她使不出一点力气,于是她用嘴唇咬了一下魏承的耳朵。
魏承感觉到莫然咬了他一下,“莫然。”他的心里还是痛的,但却开始有了希望,“莫然还活着,莫然还活着1”。
莫然用魏承几乎听不到的声音说着:“不要哭。”当一个人真的面临死亡的时候,是会放下一切的,所有的仇恨,所有的伤害,都不算什么,魏承还是她这辈子唯一深爱过的男人,他还是当初那个陪她一路走过的大男孩。
莫然手臂垂下的那一瞬间,魏承终于听到了远处传来的声音,救护车来了,远处黑暗中闪烁着的救护车灯,对魏承来说意味着全部的希望。救护车最后终于到了,停在魏承面前。
后车门打开了,车上的人下来把魏承和莫然分开,莫然被放到救护架上抬上车,魏承也跟着上了车,当医护人员正准备关上后车门的时候,忽然听到一阵凄厉尖锐的狗叫声,魏承挪到车门口一看,小肥正使尽全力的往车上跳着,但它太小,身体太胖,怎么也跳不上来,就只能狂躁的叫着,魏承探出身子,把小肥抱了上来。车门也在这时候关上了。
小肥被魏承抱上来后就没有叫了,它靠在魏承的脚边蹲了下来,眼睛看着躺在担架上的莫然。车厢里的医护人员都忙碌着,医生探了一下莫然的呼吸,扒开莫然的眼睛检查她的瞳孔,量了量莫然的血压,最后插了一根管子在莫然的鼻孔里。魏承机械的看着这一切,他的目光呆滞,痴痴的盯着莫然,莫然的眼睛半闭半合着,朝着魏承的方向望着,魏承感觉到莫然的眼珠好像动了一下。
魏承也不敢确定自己有没有看错,他静静的握住莫然的手,莫然的手已经没有一点温度,但魏承感觉到了莫然用手指触碰了一下他的手掌心,虽然莫然的动作非常轻,但魏承还是感觉到了,他的心里一阵喜悦,他看着医护人员说:“她没死,他还活着。”
对面的女护士微微一愣,然后对着他安慰的一笑,她拿出一个记录本看着魏承问:“告诉我她叫什么名字,还有年龄,以前得过什么病么?”
魏承愣了一下,沉默了几秒他才小声回答说:“她叫莫莫然,今年28岁,我也不知道她以前有没有得过什么病。”
女孩皱了一下眉,抬起头来看了看魏承:“那你知道她对什么药物过敏么?”
“我不知道。”他什么都不知道,魏承心因为内疚抽痛着。
女护士用生气的,有些不耐烦的语气问魏承:“那这女孩到底是你什么人?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他和莫然是什么关系?魏承又一次沉默了,莫然和他到底算什么关系?,他们之间的关系太复杂了,他也解释不清楚,最后他看着女护士说:“我是她爱人。”以前,他从来就不想承认莫然是他的爱人,后来是没有勇气承认了,他在别人面前介绍莫然的时候,也从来不会说莫然是他的爱人。其实“爱人”这个身份,是魏承一直亏欠莫然的,他的眼睛湿润了。
女孩抬起头来仔细的看了看面前这个男人,男人长得很英俊,身材高大挺拔,看他的穿着也不是普通人,应该是商界的成功人士,但此时这个男人的目光是呆滞的,神情疲惫,脚上连鞋都没有穿,脚也还在流着血,她问:“她发病有多久了?”
“我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的,但从我发现的时候到现在已经过了快半个小时了。”魏承木讷的回答着,然后他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儿,他看着护士急迫的说道:“莫然之前跟我提过,六年前她怀过一次孕,但后来孩子六个月大的时候就死在腹中了,她就流产了。”女护士看了魏承一眼,低着头记录着魏承刚刚的话。
“那你们最后发生性关系是多久之前?”
“快两个月左右吧。”
“她最后一次来月经的时间你知道吗?”
“我不知道。”
“那她的身体最近有收到过剧烈的碰撞么,比方说摔倒之类的?”
“好像没有。”
护士问一句,魏承答一句。
最后魏承终于忍不住问女孩:“她到底得了什么病,为什么会这么严重?”
护士放下手中的笔,看着魏承的眼神里带着同情:“要到医院等医生做了详细检查之后才能确定,但据我们初步的观察,她应该是流产了,或者是由宫外孕引起的症状。”
魏承对流产还是有一些了解的,但却对宫外孕了解不多,他低声问护士:“如果是宫外孕,她最后会怎么样?”
“如果真是宫外孕的话,她最后有可能会死。”女护士没有看魏承,她轻轻的说了这一句。
车子终于开到了医院门口,救护车刚一停下,车门马上被打开,事先等在医院门口的医护人员都拥上前来,他们帮着把莫然抬了下来,魏承握着莫然的手不得不松开,一大群医护人员推着莫然往医院里面走。
当一个人陷入极度紧张和恐惧的时候,脸上其实是看不到任何表情的,魏承的神情一直是麻木的,他只能呆呆的跟在医护人员身后。他之前一直用他的手握着莫然的手,虽然他的手是温热的,但最终莫然的手也还是冰冷冰冷的,他没有办法把自己的温度传给莫然。
当你走进医院的时候,你的视线里全部是白色的,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医院制服,白色的床单被套。虽然白色是纯洁的颜色,但在医院这个地方,若接触的白色多了,便不再会觉得白色纯洁干净了,它成了会让人恐惧的颜色,因为白色更接近死亡。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那么多的人在医院结束自己的生命,所以让人觉得很阴森,连空气也是阴冷的,莫然被推进了手术室,医生们正在对她进行抢救,魏承守在手术室外面,他坐在门外的椅子上,光着脚踩在地面上,顿时觉得一股冷气传遍全身,他冷的直发抖。小肥的身上也都是湿的,它蹲在魏承旁边的椅子上,眼睛一动不动的盯着手术室的门。
魏承的眼睛盯着脚下的地面,表情严肃,刚刚医生已经确定莫然是宫外孕了,所以莫然被推进手术室,进行抢救。虽然魏承一点也不了解宫外孕到底是怎么回事,但他知道莫然正在接近死亡,当医生从手术室里走出来后,他就能宣告莫然到底是生还是死,以前魏承觉得这个世界从来就不是公平的,但现在他知道他想错了,在死亡面前,人人平等,即使你再有劝,再有钱,当死亡来临的时候,你只能接受,谁也逃脱不掉。
魏承想不明白,为什么不管他怎么做,最后都会害的莫然吃尽苦头,以前他对莫然是绝情的,他肆意的伤害着莫然,他认为他只是在遵循属于这个世界的生存法则,他肆意的挥霍着莫然对他的感情,但他不明白,他现在想去弥补自己犯下的错,想好好珍惜莫然了,为什么最后还是让莫然受伤了,他甚至不知道莫然还能不能活着出来。知道今天,他才彻底明白,他魏承并不是万能的,他也是被命运摆弄着的人,他改变不了他的命运,更改变不了莫然的命运。
莫然一直到第二天早上才醒了过来,她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全是白色,床单是白色的,墙壁也是白色的,病房里的窗户是开着的,窗户外面的树上有鸟在鸣叫,树上长满绿叶的枝桠挡住了莫然的一些视线。昨晚下了一整晚的雨,今天却天气晴朗,而被雨洗过的天空格外的清澈透明,连空气都是温暖的。
莫然发现她的腿被什么东西压着,她撑起身子看了一下,虽然只看到一个脑袋,但莫然知道他是魏承,她的身体还是疼痛着,也没有力气开口说话,她伸出手轻轻的摸着他的头发,她从来对他就恨不起来,但她却依然能清晰的感觉到自己对魏承的爱。
莫然也不明白自己的心思,她虽然一点也不心疼他,甚至刻意的折磨着他,但她却依然是爱着他的,她多想狠狠的撕拉着他的头发,却还是舍不得,眼泪从眼角滑落。
这时,一只温暖的手拉起了莫然的手,然后放在自己的唇边,莫然的手依然没有温度,他轻轻的吻着莫然的每一根手指,最后又用莫然的手擦着自己的鼻涕和眼泪,像个受了委屈的小孩子。而莫然就像是他的母亲一般,魏承伤害她,抛弃她,但就像每个坏小孩最后还是会回到母亲身边一样,魏承最后还是回来找魏承。莫然恨魏承,怨魏承,想离他远远的,但最后莫然还是情不自禁的拥他入怀。
“我是不是流产了?”莫然的气息依然很弱。
魏承只是把莫然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过了很久后他才轻轻的说了一句:“不是的。”魏承抬起头看着莫然,他的眼睛已经哭得红肿了,他双手颤抖着,他忽然俯下身来亲吻莫然,莫然并没有反抗,而是张开嘴唇迎合他。
过了很久后,魏承才松开莫然,他亲眼看着莫然命悬一线,他心里的恐惧还没有完全消除,连说话的声音都还是颤抖的:“医生说你是因为宫外孕导致输卵管破裂,所以才大出血,你昨天差点就死掉了,我差点就见不到你了,你知不知道啊!”
莫然扭过头,失神的望着窗子外面,她的心里一阵失落,想着自己又失去了一个孩子,她似乎注定与孩子无缘,所以才一次次的失去,她也说不出自己到底是什么心情。
莫然过了一会儿把头转过来的时候,皱着眉头看着魏承说:“你怎么一夜之间就老了?”魏承的脸还是之前的那张脸,但眉梢间却出现了风霜的痕迹,仅仅才过了一个晚上呀,就算他昨晚整晚没睡,脸色憔悴也是应该的,但他怎么能突然苍老这么多呢?
魏承爱没有反应过来,没明白莫然的话是什么意思,只是傻愣着也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莫然却故意表现出不耐烦的样子“你快去把自己好好收拾一下,我可不想看到你这个鬼样子。”
魏承还是傻傻的的看着莫然,摸了摸自己的脸:“不,我等一会儿再去。”
莫然皱着眉头问:“你是不是怕我突然死掉了?”
魏承温柔的帮他盖好被子,看着莫然说道:“莫然你要不接着睡会儿,等你睡着以后,我再去把自己收拾干净,你看行么?”
莫然仰着脸盯着他看,魏承就让她看着,然后哄着莫然说:“莫然你别生我起了,我要是看不到你,我就会非常害怕,你就让我看着你睡吧。”
莫然也说不过他,只得闭上眼睛睡觉,慢慢的莫然也就睡着了,魏承的手一直紧紧的握着莫然的手,不敢松开,也不舍得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