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虎滩。
深渊上空。
一人独立,隐于空气中,风吹不动,雨来不惊,又臂紧抱,目不斜视。他在等一个人,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无论海枯石烂,没有什么能改变他等待的决心。如果少年再不出现,就算石化在此,他决计不会离开半步。他如一尊石像矗立在云海上空,紧紧盯着烟雾缭绕的深渊。
他在等一个人,这个人并不是什么达官权贵,也不是天地间修为通天彻地的大能。那个人在自己眼里只不过是一个毛头小子,一介凡人,初出葇庐,但是那个毛头小子对他却十分重要。
如果那小子再不出现,就算宫主不责罚,他也不会放过自己,因为若不是他,他就不会离开偏远的山村,就可以继续过着平凡的生活,从此无忧无虑;如果不是他,少年就不必过早的背负责任,过早的将重担压在自己身上;如果不是他,那少年就能直接到达想要去的地方,就不会被自己拦在这里,也不会生死难料。
已经等了几日了,与他同行的另一小子已经起程赶赴青山,可是自己不眠不休数日紧紧盯着这片地方却没有发现他的踪影。他不敢想象,如果那小子遭遇不测,或者从此消逝,他将背负何种愧疚,宫主宅心仁厚,必然不会让自己引咎自裁,但是自己从此将再无宁日,良心也再难安。
他曾下到深渊找寻少年,下方只有自己设的一个局,别无他物,少年好像突然间消逝了,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他想不明白的是,与他同行的小子安然出现在为他们准备的地方,为何此局的主角会突然不见?
他相信那孩子肯定没有死去,因此他才在这里待了如许之久,也因此他才放任另一个孩子独自离去而不闻不顾。宫主也曾要求自己离去,但是他不甘心,一日不见那孩子再现人间,他就一日不会离去。
下方雾气翻滚,他不知下方究竟还存在着什么神秘之地,深渊虽然常人无法下达,但是并难不倒他,这也是他选择这等地方的原因,唯有在这里才不会打扰两个小子功法的传承。可是千算万算不如天算,计划本是天衣无缝,当然除了由牛中天手中拦下二人,至于其他都已安排妥当,可是还是出了纰露。
他早已将深渊下的狭谷搜查了无数遍,当日得知那小子没有出现在相应的地方时,他便发了疯似的一遍遍的搜索,可是仍然是音信全无。至如今那里的一草一木,都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却没有找到可以隐藏形匿迹的地方,难道这里还存在着如自己布下的那样幻境?
这个地方难道另有乾坤,并不像自己想的那么简单?如此说来,却不知是福是祸了,如果那孩子另有福缘倒是一件好事,自己如此苦心经营,不就是希望他能够踏上修炼之路的同时又不会觉得被人安排?然而若是凶地,自己就是万死也难辞其咎。
那人隐没在云中,始终一动不动,也不知过了多久,双眼都干涩了。突然下方的云雾开始剧烈的翻滚,如一锅沸腾的开水,并且不时传来野兽的嘶吼。难道下方发生了什么事,莫非那小子在谷中遭遇凶险?
一念及此,他正准备再次入谷查看究竟,忽然迎面闯出了一只怪兽,声声嘶吼响天动地。仔细瞧时,却是一只似龙似马的怪物,龙头,马身,龙尾,周身遍布龙鳞,脚下踩着云雾,神采非凡,不是凡物。
此兽身上端坐一人,眸若星辰,唇线如一,面容清秀,不是青羽还是何人?
那人见青羽安然归来,又有此物相伴,一双眸子精光四射,端坐兽身,却有一丝脱尘之气。知他必定另有奇缘,只是偏离了他们的计划,但如此倒也皆大欢喜,悬着的心终于可以落下,隐没在云中,只是观察青羽,再无其他动作。
仔细打量青羽,与之前相比大有同,斜挂腰间的那把偑剑没了踪影,自身却散发出一种缥缈的气息,却又亲切怡人。依此情形,青羽却是修炼了上等功法,并且短时间内就达到如此境界,虽然与自己相比还有一定差距,但也算是后起之秀中的佼佼者,日后行走江湖也多了保命的本钱。
只是他不明白的是,短短数日青羽为何进境如斯。虽然天地间灵丹妙药不在少数,但是对服用者的要求也是极高,即使能够服用也不可能全部化为己用从而迅速提高自身实力。
可是青羽做到了,实在匪夷所思。如此一来却是好事,非但省却了许多功夫,自己也可功成身退,不再为此事担心了。当下取出晶球,传讯宫主。
却说青羽终于出得幻海迷雾也是心情舒畅,回想起此前种种更是唏嘘不已,没成想因为一把剑,自己竟有如此奇遇,况且这把剑的事还没有完,他清楚的记得玉京子的交待:若得闲暇,务必前往东海龙族,此剑或再有奇遇。
青羽由入定中醒来时,洞中又过去了十年。十年来玉京子悉心照顾,遇有不解之处,玉京子就会将自己心得化作一道神光融入青羽的心神,助他继续修炼。未曾想,他第一次修炼就整整修炼了十年,幸亏他是在洞中,若是在洞外又有几个十年可以任他修炼?
可是当他醒转时,已是玉京子油尽灯枯之时。玉京子只剩下一个头颅在风中摇摇晃晃,随时都有可能灰飞烟灭,然后就只来得及交待自己一些话,就化作一个光点扑入自己,接着玉京子一生的经验与心得就融入了青羽。此时的青羽等同于带着玉京子的记忆与经验修行,修行的速度非比寻常,只要时日足够,取得一番成就却是轻而易举。
可是他没有时间,他不但要寻找铁牛,还要救治父亲,还有玉京子交待自己的事。玉京子共交待了两件事需要自己做,与其说是交待还不如说是叮嘱,因为这些都是与自己有关的,反倒与玉京子本人无大关系。其一,前往龙族;其二找到名叫李耳的人,将自己在洞中所得传与那人,只有这样才算圆满,否则便有无穷恶业。
玉京子交待完此二事,就已是油尽灯枯,自己再想问个明白,已不可能。可是青羽却郁闷了,前往龙族却是易事,只要找到铁牛再救父亲之后就可前往,只是寻找李耳可就难了,天下之大,到哪里寻找这样一个人,玉京子也没有提供此人相貌,茫茫人海犹如大海捞针,何时才能找到?
此时却不是计较这些事的时候,青羽收拾妥当,就走出山洞,可是途经生死幻灭时,却发生了让他想不到的事情。
生死幻灭四道门一阵变幻竟然出现了一只似龙似马的怪物,龙首,马身,龙尾,身体遍布龙鳞,脚踩云雾,口喷火龙,周身有闪电缭绕,端的是可怕无比。
青羽见此,心意一动,长剑在手,剑尖一丝青茫吞吐不定,斜斜指向怪物,摒气凝神如临大敌。
“主人宽心,我并无恶意,只想鞍前马后跟随主人”那怪物口吐人言,摇头晃脑憨态可掬。
“我何时收下过你?少来麻痹我。”青羽长剑一指,剑尖青焰更盛,对于怪物的言语不闻不问,恶言相向。
接着那怪物竟然开始讲述其中缘由,原来这怪物名为龙马,本是龙族与天马结合所生之物,天生神力。当年在人间为祸一方,被当时大能收押,大能怜它乃天地奇物,这才没有击杀,只是收在此地镇守生死幻灭。
可是过了无尽的岁月都不曾有人闯过生死幻灭,于是它在心中暗暗发誓,第一个见到的人不管能不能救它脱离苦海,它都尊他为主人。然而又是数千年来过去,还是没有人出现在这里,此时的龙马早已没了耐心,发誓要将所有见到的人类全部杀死。正因此,当青羽选择了死地,生机现时却没有走出死门,正是龙马心存恶意,将那生地与死地联结一起,互相转换形成一个不死不灭的死局。
青羽却有天大机缘,不但尽破生死之地,更依手中宝剑走出困局,龙马也因此脱困,看守数千年的生死幻灭如今被破,它已是自由之身。龙马心存感激,更是在心底暗暗的把青羽当作主人。
原本青羽离去近十年,龙马已不抱任何希望。可是就在它百无聊赖的等待主人出现时,青羽再次出现在了它的视野,这才冒然显现。
“跟着我,也不是不可以,只是龙马以后不能再为恶人间,否则的话,我宁愿现在就把你诛灭。”青羽手腕一抖,空中一道光亮,然后一朵剑花停在龙马上空,声音清冷不带丝毫怜悯。
“但凭主人作主。”龙马乖巧,闻言知主人心中已经同意,当下就地一滚,身形刹时缩小,只有普通野狼般大小,除了长相奇特之外,再无凶狠之色,相反多出了向分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