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梧神并不答话,微微一笑注视着青羽,然后大手一招,就有一个精壮汉子来到跟前。凤梧神袖袍一抖,射出一把血色短匕。
短匕在空中盘旋飞舞,激起一阵阵血色小花,入眼炫目。精壮汉子默不作声,大手成爪,疾如闪电迅速抓向短匕手柄。血色短匕光芒大盛,急剧跳动,然则只一瞬就像霜打的秋草,萎顿伏于空中,光芒也渐渐隐去。
精壮汉子一手紧抓血色短匕,也不多言,大步流星赶到九角亭其中一个角落,纵身一跃,倏的蹿上横梁,骑坐于上,挥匕轻轻一抖,短匕轻轻跳动,似是十分欢喜。
与此同时,紧系凤首箜篌的细丝,骤光芒一阵流转,四周空气不停变幻,竟凭空凝出一朵雪白花朵。此花似莲非莲,像兰非兰,如菊非菊,兼有数花形态,更具竹之风韵,梅之风骨,牡丹之富贵,芍药之奇珍。
如此且还不说,此花乃是被一只奇形怪状不知何物的怪物托着,此怪物蹲踞如蟾,头有双角,双目泛现紫色,四足并非蹼状而呈蹄状,却有利爪,尖利之极,隐隐闪现淡淡寒光。除此之处,怪物周身更遍布淡绿色鳞片,尾端处长出一条尺许来长尾巴,尾上有毛,呈白色,与一身淡绿体色十分不合。
怪物一出,张口伸舌,如蟾蜍般分叉血舌疾若闪电一探而出,长舌一出倏的卷向跳动不停的血色短匕。精壮汉子随即丢出短匕任凭怪物将短匕卷走,神色平静并无慌色,显然娴熟之极,对此早已司空见惯,不足为奇。
怪物长舌卷住血色短匕,急忙收回长舌,可是只收了一半,就僵在空中,一动不动,仿佛被冰冻一般。怪物瞪圆紫色双目,四蹄抖动,尖利爪子撕扯着空气,身后白色尾巴舞动不停,但是任凭它使出浑身解数,都无法将长舌收回。怪物大急,张眼看了精壮汉子,冲其摇头示好,发出呜咽之声,其音哀哀,其情切切,听在耳中十分不忍。
而将怪物逼入如此窘境的正是那把血色短匕,如今的它应该称其为血莲花。怪物卷到短匕的同时,短匕欢欣雀跃,匕刃之中传出阵阵欢鸣之音,仿佛见到了久违的猎物。
随之,短匕上下翻飞,竟是将长舌裹绞纠缠,使其不能脱身,随后更是突然定在了空气中,如风中兀立的神针紧紧将血舌定住。紧接着血色短匕光芒大盛,怪物周身不知何时遍布血丝,森然可怖。
须臾间,怪物周身只余最后一截尺许长的尾巴仍是白色,其余各处早已血红一片,片片鳞片鲜红似血几欲滴出血来。那株白色花朵更是急速缩小,转眼没了踪影,而此时,血色短匕陡然散出一团血雾,血雾紧紧将怪物裹在其中。
血雾不断闪动,其中更传来阵阵哀鸣,似哀求之音,又似惊恐之音。片刻之后哀鸣之音渐有渐无,十分虚弱,再过片刻,整团血雾寂静无声,再无任何声音,同时也停止了跳动,静静悬于空中。
青羽瞧得莫名,仔细张望,却看不出有何异常,一开始隐于血雾中的血色短匕没有踪影,而怪物也不闻嚎叫之声。血雾如一团死物,不见有何动静,更不知会出现何种奇异之物。
青羽百无聊赖之际,却见,血雾中慢慢升出一朵莲花,莲花遍体血色,泫然欲滴,鲜红如血玉,花瓣、枝叶、脉络纤毫毕现,除了颜色奇特之外,其余各处与普通莲花别无二致。
青羽正自诧异,血莲花已缓缓浮出血雾,而托着血莲花的却是一只巴掌大小的怪物,身如蟾蜍,遍体鳞片,身后一条与体色迥然的雪白尾巴,正是被血色短匕紧紧定住身形的怪物。
血莲花如同盛开在怪物脊背之上,而怪物也十分温驯乖巧,稳稳托着血莲缓缓上升。待血莲升出血雾之上时,血莲一阵摇动,下方血雾化作一汪血色玉泉洒落下方。
血色玉泉一落下,紧紧将怪物包裹,随即没了踪影。血莲稳稳扎根其中,仿若一直生长于此,随风摇动,十分美丽。紧接着血莲轻轻摇动,以血色玉泉为根本卷进一股股灵力,灵力落入血色玉泉之中,便化作一股股甘泉,不断滋润血莲。
只一会儿功夫,血莲已壮大不少,枝头花朵更多了几分艳丽,随之灵力更盛,须臾间,血色玉泉“咕咕”冒着气泡,好像煮沸的开水。同时,枝上莲花也于刹那间大放光华,一阵阵血色光华不断流转。
下方泉水中,血水翻滚中漂出一物,雪白不染污垢,长约一寸,分数截,如婴儿手臂般圆润,却是莲藕。莲藕一出,下方血水如潮般涌入,只片刻功夫,血色玉泉就已干涸,不见涓滴血流。
玉泉干涸,下方赫然一根长约尺许的莲茎,圆润如玉,粉白晶莹,煞是喜人。而原本托着血莲的怪物却不见了踪影,不知是被血莲吸收,还是化作那根莲藕。
然而正自诧异时,悬于横梁之上的凤首箜篌轰然坠地,其势迅疾如流星坠地。青羽心中大急,凤首箜篌的珍贵在场诸人谁人不知?若是凤首箜篌就此毁了,且不说凤梧神痛心疾首,单就场中之人无不痛惜莫名。
青羽心急,却见蓦然一道身形,疾若风雷,只能看见一连串的身影,却看不清面容,于凤首箜篌即将落地时,堪堪接住了凤首箜篌,当真是妙若毫巅,若是再迟一分,只怕世间就少了一把绝世名琴。
“啪啪啪啪…”亭中响声不断,为的正是那道惊艳绝伦的身影,若非他适时而至,名琴只怕就成了绝响。青羽仔细一瞧,此人正是骑坐横梁的精壮汉子。
精壮大汉面上无惊无喜,双手捧琴走向凤梧神。而凤梧神风轻云淡,一手抚须,淡淡看着精壮汉子,对此,似早已有所预料,如今正在情理之中罢了,对其他人来说,或许惊艳,但对他来说,不容有失。
“青羽小友请接凤首箜篌,还请时时拂拭,莫使名琴蒙尘。”
精壮汉子单膝及地,双手高举,托于头顶,将凤首箜篌交与凤梧神。凤梧神缓缓伸出双手,小心翼翼取下凤首箜篌,精壮汉子才恭谨起身。凤梧神爱怜的看着琴,仔仔细细抚摸着箜篌,轻拨轻丝,神色庄重的交待青羽。
从取琴至此,青羽犹觉似梦,仍不知凤梧神为何单单将凤首箜篌赠予他。他明明知道自己转身就会交给姬宜臼,可是为何仍要如此?
青羽呆楞楞,不明所以,转身四顾,姬宜臼已于这片刻功夫,招出隐于四周的虎兽车,而且招呼着侍从登车,正欲驾车而去,丝毫没有等待的意思。
“青羽小友请接凤首管篌!”
凤梧神健硕身躯微微下弯,双手捧琴送至青羽面前,等了片刻仍不见他接琴,心知有异。以凤梧神心思如何不知青羽所想,更明白他有顾忌。但是凤梧神并无解释,只是高声提醒青羽接琴。
“啊?青羽失礼。”
青羽惊醒,但见凤梧神如此,才知刚才走神却是失礼了,连忙赔礼。接着双腿站立如桩,上身平伏,双手前伸,手掌向上,像举行着一种仪式缓缓接过凤首箜篌。
二人起身,青羽打量了几眼凤首箜篌。随即曲指一弹,一滴精血没入箜篌。箜篌突然光芒大盛,其上更有一只凤凰虚影翩翩起舞,接着一声清鸣,瞬间缩小,然后一个飞动挂于项上牛毛。
“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小友后会有期。”
收了凤首箜篌,青羽正欲感谢。未曾想,凤梧神一抱拳冲青羽礼了一礼,却是下了逐客令,丝毫不理会青羽的感激,声音清冷,似乎转瞬变了个人。
青羽不知凤梧神为何态度陡转直下,突然一阵狂风吹来,待到风停,已经出了亭子。再细瞧时,“轰隆隆”接连九声,九角亭于刹那间落下九道光门,光门紧闭,一副恕不见客的模样,再想入内已是不能。
看了看待了小半天的九角亭,青羽一时感慨,想不到半天来经历如此多事情,苦苦一笑。再看向丰乐峰,之前绿意盎然的景色因为火神祝融的离去,已经荡然无存,千山尽霭,万里冰封,冷意逼人。
再瞧瞧端坐车中的姬宜臼,神色清冷,看不出是喜是愁,仍然一副风轻云淡,好似之前凤梧神给他吃的闭门羹没有丝毫影响。他,还是那个姬宜臼,仍有他的高傲,无论别人如何对他;他还是那个不惊不喜的姬宜臼,似乎没有什么能够改变他;屈辱又如何,伤痛又如何?
青羽看不透这个人,纵使姬宜臼笑靥如花,他仍能感到寒冷。这个人身上笼着一层轻纱,看不透,猜不透,谜一样的人,谜一样的表情。
青羽摇了摇头,再看向一旁侍立的侍从,虎目熊光,香车虎兽,世间难寻。他应是世家公子,或许还要比世家公子更高贵,这样的人又怎能受得了屈辱?
“上车吧,还楞着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