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光如流水般流走后,会不会留下痕迹?那些藏在流年里的回忆是不是也会随着岁月的逝去而破碎?
如果流年已碎,深情不再,倒也少去了许多的烦恼。只是心里的感情已如此地深刻了,无论怎样地努力去忘却也会在重逢的那一刻被唤醒。
长秋最终还是选择了白雪。
已是五更天了,他带着白雪出了青州城,东方已渐渐出现了白色。这是间无人的破庙,长秋找了一快比较干净的地方放下白雪,让白雪倚在大佛前方的供台前,他点燃随身携带的火熠子,借着火光环视了一下四周,又走到桌前将一支短而旧的蜡烛点燃,庙里有一尊金色的大佛像,佛像上已缠上了许多的蜘蛛网。
白雪看着他,心里仍然很害怕。
长秋在她的前方蹲下,看着白雪害怕的样子,不由地叹了口气。
他伸手在白雪身上的三处穴道上用力一点。
白雪的穴道被解开后,更加惊恐地盯着长秋,身体不断的向后靠,声音已有些嘶哑,道:“你……你不要过来。”
“你怕我?”长秋凝视着她,问道。
白雪的后背紧紧地贴着供台前,想起了之前在钱府门外他杀死那两个黑衣杀手时的样子。无比的阴冷,让人一瞧便有种到了地狱的感觉。她瞄了一眼长秋手里的长剑,不禁打了个冷战,声音已在颤抖:“你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长秋苦笑一声,道:“看来你真的很怕我。”
白雪缩在那里,眼睛一动不动地瞧着他手里的剑。
那的确是一柄令人心生畏惧的剑。
长秋不再靠近白雪,走到庙外,独自一个人静静地坐着门口,抬头仰望着天空里寥落的晨星。
白雪见他没有进来,也就渐渐放下心来,望见他独自一个人坐在门口,那孤独的背影落入她的眼里,有种淡淡的伤感。她又想起从来的日子来,也许长秋没有杀自己的意思呢?可是那次在山林里,他差点就要了她的性命,还有刚才他的风小小的对话。长秋已不是以前的长秋了……
白雪心里一痛,望着门口落寞的背影,自己也开始落寞起来。慢慢地,一股巨大的倦意袭了来,毕竟她已有整整一夜没有休息了,她再也抵挡不住浓浓的倦意,倚着供台前,沉沉睡去。
她睡得很香,香得忘记了一切。
人在睡着的时候总能暂时忘记许多的烦恼。尤其是在极其疲倦状态下睡去时,可以暂时忘记一切。
白雪醒过来的时候,天已大亮起来了。
她还是在那间破败的小庙里,自己正倚在供台前,身上披着一件黑色的大披风,阳光从开着的门外照了进来,空中飘浮着的许多灰尘在阳光里流动着,像是海里的游动着的小鱼儿。
长秋正好从门外走了进来,手里拿着一支削尖了的木棍,棍上插着一只烤熟了的山鸡。他一步一步走近白雪,脸上没有表情,让人猜测不到他的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他本就是一个极会掩饰自己感情的人。
虽然看不出他有恶意,白雪一想到上次在山林里时他要杀死自己时的场景与昨夜他一剑便让两个活生生的人倒在地上时的模样,她心里仍然害怕着他,她紧紧攥着身上的披风,眼里满是恐惧。
长秋不再向她走近,而是蹲下身用力将插着熟山鸡的木棍的尾端向地面一插,那木棍的尾端竟然没入了地里!长秋又看了一眼白雪,然后转身走到庙门口坐下,抱着剑闭目养神。
白雪见他没有靠近自己,便也放下心来,又望了望插在地上的插有山鸡的木棍,才觉得自己已经很饿了。
这山鸡是不是长秋烤给自己吃的?她吞了吞口水,看看山鸡,再看看门口一动不动的长秋,确定他不会过来后才壮着胆子走到木棍前,那山鸡显然是刚刚才烤熟的,上面还冒着热气,香味也随着风送到了她的鼻腔里,这样的香味传来不由地让她感觉到更饿了。她咬了咬嘴唇,伸手想去将那支木棍拔出来。
木棍是深深地陷入了地里,像是生了根般,白雪的力气本就小,加上现在又饿,根本拔不出那支木棍。她又急又尴尬,这地面这么硬,真不知道长秋是怎样将它插进去的。
一只有点苍白的大手忽然伸了过来,握住木棍,轻轻一拔便将它拔了出来。
白雪一惊,急忙抬起来看向那只手的主人,长秋。
她像是看到了老虎般,惊地向后摔到了地上,一双明净的眼充满警戒地看向长秋。长秋将那只烤山鸡递给白雪,淡淡地说:“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
白雪又是一愣,目光迅速移到他的手上。
他的手里没有剑!
剑呢?
她向庙外一瞅,瞧见那支令她胆颤心惊的剑正孤零零地靠在门口的墙壁上。顿时,心里的惧意也消散了不少,又看了看长秋,他正面无表情地瞧着自己,没有善意,同样也没有恶意。
过了半响,她终于缓缓地伸出手接过他递来的山鸡,再怯怯地望了他一眼,只见他已转过身,朝着门外走去。
“长秋。”白雪忽然唤道。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叫住他,当他转身的那一刹那,那无意间流露出来的落寞与哀伤让她不自觉地消除了所有的戒心。毕竟这个冷酷的杀手,是长秋,她曾经唯一的朋友,也是她曾经除了东竹与银琴外,最依赖的人。
长秋停住了脚步,却并不转过身来。
白雪的心跳又快了起来,她想说点什么,却咽喉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般,不能发出一点儿声音。
站在那里的长秋也不语,顿了顿,又继续向门外走去。
他从来都不是一个喜欢解释的人,也从来不需要解释什么。就如他在杀死一个人的时候从来不会对那个人说他为什么要杀他,面对白雪也一样,他没有去解释那天他为什么骗她去皇宫,将她一人留在山上,也不去解释自己上次要杀他却手下留情,更不去向白雪解释,他为了她已背叛了“影”,现在正带着她逃命,逃出“影”的屠龙令。
阳光照着长秋的身上,暖暖的,也令人恹恹欲睡。长秋一动不动地坐在门口,怀抱着剑,闭着眼。他就这样坐着已很久了,他知道白雪已吃了那只山鸡,从小娇生惯养的她居然不动声色地吃下那只烤得并不美味的山鸡,看来白雪真的变了许多,这些日子,她应该吃了许多苦。
白雪见长秋一直坐在门外,既没有进来的意思,也没有离开的意思,心里有种压抑感,她看着他的背影,那熟悉的背影又将她拉入了回忆里。那的确是一段十分快乐的日子。
人在空闲的时候总都想起许多的事情来,也可能会突然冒出许多的问题,白雪看着那背影,忽然想着,自己为什么要怕他?他明明是长秋啊?他也没有伤害过自己,她又想起在柜子里时听到的他与风小小的谈话,长秋似乎并没有说过他要杀死自己,就在刚才,他还对她说“不要怕,我不会伤害你。”他都说了他不会伤害自己,自己又是在害怕什么呢?
长秋仍一动不动地坐在门外,他虽然可以察觉到白雪的动作,却不能知道白雪的心思。
白雪越是想着,心里对他的防范意思就越是消减。
她想着,刚才他进来的时候没有带剑,她记得风小小对长秋说过“无论是杀手还是剑客,剑可是无论如何也不能离手的。尤其是对杀人如麻的你而言”,那刚才他将剑放在门外是不是担心会吓到自己呢?她又瞥见了地上的那件黑色的大披风,那件披风似乎夜里一直盖在她的身上。她记得那是长秋的披风,长秋的披风为什么会在自己的身上?白雪心里竟有些欣喜。长秋是关心自己的,他并没有杀自己的意思!
她越是这样想,对他的惧意渐渐地变成感激。她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无论别人是怎样伤害过她,她只要一静下来,都会将其往好的方面想,将那个人的行为也从好的方面去解释。同样的,当她讨厌一个人的时候,无论那个人怎样对她好,她也会将那个人的行为想成别有居心,理由就是她讨厌那个人。她想的思维是如此的简单,对一个人的评价也都是非常主观,虽然少了些理智,但对长秋的事情而言,倒不知不觉地由让主观与理智达到统一了。
长秋并不知道白雪的心里已经产生了如此大的变化。
白雪又看了看长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又深深地将那口气呼出来。待自己心里的紧张感稍稍平息了些后,她才迈着步子,一步一步向长秋走近。
长秋仍然背对着她,也仍然闭着眼睛。可他的背后却像长了一双眼睛似的,对正向自己走近的白雪道:“你要去哪里?”
白雪吓了一跳,脚步也不由自主地停住了,刚刚平息下来的心跳又在加速。她像是个做错了事的孩子般,嗫嚅道:“我……我……”
长秋淡淡地道:“不要乱走。”
白雪紧张地看着那熟悉而曾经一度让她觉得亲切的背影,心里不断地对自己说:“那是长秋啊,我为什么要怕他?他是关心我的。他并不会害我。”
她这样想着,便又壮着胆子走了上去。这一次她没有看他怀里的剑,她走到他身边,坐了下来,偏过头瞧着他,道:“长秋……”
长秋睁开眼睛,转过头看着她,冷漠的眼睛闪过一丝惊异之色,道:“你不怕我?”
白雪又情不自禁地看了一眼他怀里的剑,心里微颤,并不言语。
长秋很自然地将他的剑提了起来,白雪心里一惊,见他又很自然地将他的剑放在了他身边的地面上,心里又松了口气,看来自己不是怕长秋,而是怕他的剑。
“长秋……你……你是不会害我的,是不是?”白雪壮着胆子,声音虽然小,但每一个字都非常地清晰,让人一听便能了然。
长秋看着着她,忽然问道:“你认为我会害你么?”
白雪微愣,又马上说:“不会!我们是朋友啊。”
长秋凝视着她,并不说话。
白雪被他这样看着,感觉有点不自在,正要说些什么,只听长秋又道:“我带你回京城。”
这句忽然冒出来的话让白雪愣了愣,她惊讶地反问道:“回京城?”
长秋道:“你不想你的父皇和母后吗?”
“当然想。”白雪毫不犹豫地答道。她又垂下头来,仿佛有什么事情放不下般,喃喃道,“可是……”
可是,君九思还在误会着她,他现在一定还在恨着自己,她又想起了风小小,那个像魔鬼一样的女人,白雪不由地握紧了拳头。
除此之外,还有夜雨,他误以为自己死了,她还没有见到夜雨,难道就这样回去了吗?不知道夜雨此时此刻会在哪里。
她又望了望天空,夜雨会不会突然出现在她的眼前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