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客在战斗中从来不会主动放下自己的剑。
除非他想死。
时间仿佛在那一瞬间凝固,风小小惊恐在想收回自己的短刀。刀,收不回了,已稳稳地插入了长秋的胸膛。血飞如雨,染了她的红色衣裳。
她冲过去扶住长秋倒下的身体,千万个画面一时间在她的心头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最后凝聚成了同一个画面……
很多年前的江边,夕阳西下。她在一次杀人的任务中受了伤,还是少年的长秋霸道地背起她,走在江岸上,夕阳映在水里,像一朵风中的红花。她问少年时的长秋:“你为什么要救我?”
长秋的声音很冷,却让她感动了近乎一生。
“不知道,只是不想让你死。”
时过境迁。她竟然,亲手杀了他。
剑落,无声。
……
落霞村。
种在院子里的那些奇怪的种子还是没有长出来。晨风吹过,将晾在院子里的衣裳吹着舞动如天边寂寥的风筝。
长秋叫白雪不用去找他。可是白雪仍然冲出了门,去了他们一起看日出的山顶,也去了他们去看夕阳的河边,去了他们去捉小鸟的树林,去了郭大家……
可是长秋都不在。
小婒担心白雪出事,紧紧地跟在她的身后。在山顶的时候,白雪看着那些熟悉的风景,心里涌出一阵阵的疼痛,她觉得天都似乎要落下来了般,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空气里似乎漂浮着无数的无形的寒冷,冷得她人在抖,心也在抖。
晨雾消散之时,她看着远方的景物,倏地,一种莫名地疼痛从她心底传来,涌入她的大脑里,她身子一软,人就向后倒了下去。这情景将小婒吓坏了,她急忙扶着白雪,急得连泪水都快流了出来,白雪那双清澈的眼睛已失去了往日的光泽,空洞而无神。过了好一会她才缓过神来。
然后一种极为不祥的预感涌入她的心头。这样的感觉,难道长秋出了什么事情吗?
回到家里后,小婒才支吾着对白雪说:“夫人,秋先生其实……昨天晚上来找过我,他说……”
“他说什么?”白雪抓住她的削瘦的肩膀,急切地问道。
小婒垂着头低声道:“先生说,他要走了,托我好好照顾你。我问他去哪里,他说他要去一个没有人的地方,他还说……还说……”
说到这里,小婒似有些犹豫。
“说什么?”她的犹豫无疑让白雪的心更急。
“他说会有一个叫夜雨的男子来找夫人,要我劝夫人忘了先生,去过本应该属于夫人的生活……”
夜雨……
白雪心里骤然一惊。
夜雨又怎么会来?难道长秋是去找夜雨了吗?长秋知道自己命不久矣,所以希望夜雨好好照顾自己?
两行清泪从白雪脸上无声地滴落。
长秋为个傻瓜,我怎么可能忘得了你?
落霞村的人知道长秋不辞而别后,也都来好心地劝解白雪,白雪知道他们都是好意,可是她不想见他们,就命小婒将他们都打发了回去。
傍晚时分,小婒带了一个人来。
那时白雪正坐在梳妆台前望着镜中的自己发呆,小婒说有一个人想要见她,白雪要小婒将那人打发走。可是小婒又说了一句:“那人,自称夜雨,是秋先生和夫人的朋友……”
白雪心里一动,夜雨真的来了。
可是她已不再想见他了,很多的时候相见都不如不见的好。可是……
白雪站起身来,转过身看着小婒,问道:“他人在哪里?”
夜雨在大厅里。
白雪从内门里绕了出来,步履稳而庄重。她抬头看了夜雨一眼,夜雨也正好瞧着她,四目两对,竟又有种恍若隔世之感。两人的心里也都乱了起来,剪不断,理还乱,这样的愁与人生的无奈,到底还是在自己身上发生了。
白雪又收回目光,忍住心如麻的情愁,在夜雨面前微微一福身,她的声音也变得成熟而庄重:“夜少侠到访,妾身有失远迎,还望恕罪。”
夜雨的身子微微一抖,心里更是有种说不出的难过,面上却勉强一笑,回礼道:“秋夫人客气了,在下突然造访,还请夫人不要见怪才是。”
“夜少侠客气了。”白雪说着,眼里又开始酸痛,却也强自忍着,不失礼仪地说,“夜少侠请坐。”
待两人坐下后,白雪又吩咐小婒去倒茶。夜雨似乎还是与以前一样,穿着褐色的苗疆男子穿的衣裳,梳着苗疆男子惯常的发式。腰间还是悬着一柄弯如月牙的宝马。不,他的腰间除了刀外,还多了一柄剑。夜雨以前不是用剑的。白雪想起了那天晚上宇文浩对夜雨说的话,想来夜雨已学会了宇文前辈的清风剑吧。
想到他们那晚的对话,白雪又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长秋,她心里一阵难过,对夜雨问道:“不知这些日子,秋先生可有去拜访过你?”
夜雨道:“他来过。”
“真的吗?”白雪急得一时失了礼仪,道,“那他现在在哪里?”
夜雨道:“走了。”
“走了?”白雪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道,“他去了哪里?”
夜雨叹了口气,道:“我也不知道。”
白雪急道:“你为什么不留住他?”
夜雨道:“他有他的想法,我尊重他的选择。”
白雪一呆,麻木地坐回到椅子上,干涩地问道:“那他说了什么?”
夜雨想起了那天晚上长秋的话,他看着白雪那张美丽的脸,忽然觉得以前的日子当然是一去不回,也许再也回不来了。
“他说,要我带你回皇宫。”夜雨缓缓说着,同时又在心里道,还有,好好照顾你……
白雪淡淡地道:“我是不会回去的。”
夜雨似早已料到白雪会这样说般,道:“我知道。”
白雪疑惑地看着他,忍不住问道:“你既然知道,那你还来做什么?”
夜雨道:“我来只是为了告诉你,长秋不会再回来了,你不要去找他。”
白雪一怔,脸上微微透出几分薄怒,道:“你胡说!”
夜雨道:“我有没有胡说,你应该比我清楚。”
白雪霍然地站起身来,瞪着夜雨,夜雨也站了起来,向白雪礼貌地道了句:“打扰了,在下先告辞了。”
说完他便朝门外走了出去,白雪呆呆地看着他的身影,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小婒正好端着两杯热茶走了出来,瞧见看着门外发呆的白雪,疑惑地问道:“夜公子呢?”
“走了。”
白雪还是想去找长秋,已过去五天了,长秋还剩下五天的性命……
所以她仍然没有放弃去找他,可是人海茫茫,天之如此之大,长秋又会在哪里呢?
还有院子里的那些种子,到底是些什么?
白雪想起了以前长秋每天晚上都会给她说的故事,世界上最美的树是玉树,最美的花是冰焰,最美的草是璃烟,那么,这些种子又是不是它们其中的一种呢?
这些日子白雪进食很少,人也日渐憔悴,无论小婒怎么劝,白雪也都没有胃口吃东西。小婒怕白雪的身体受不了,人也没了主意,只好去找夜雨帮忙。
她能找得到夜雨,因为她知道夜雨一直守着她们,夜雨曾经告诉过小婒,自已有在离这不远的一间简单的小木屋里,若有什么事情,可以来找他。
所以她很快便找到了夜雨,夜雨听了小婒的话后,沉默了半晌,神情凝重地说:“比起这个来,还有一件事情令我更加担心。”
小婒见夜雨表情严肃,也不敢大意,问道:“什么事情?”
夜雨看着这片小树林,道:“我觉得这个地方,越来越危险。我担心不久以后会有人来寻秋夫人的麻烦。”
小婒一怔,不由地问道:“谁?”
夜雨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道:“风小小。”
然后夜雨便将白雪的身份以及白雪的经历全都告诉了小婒,小婒张着大大的眼里,惊得恍若做梦一般,她只道白雪是跟着长秋私奔出来的千金小姐,岂料到白雪竟是当今皇上的爱女!
夜雨所担心的当然不是风小小,风小小再是如何狠毒,她的绝对不是现在的夜雨的对手,若说风小小诡计多端,夜雨也是行走江湖多年,自问可以保护白雪。夜雨担心的是风小小的父亲风驰,那个曾经震伤过宇文浩的男子,夜雨算过了,那天他若震伤宇文浩,宇文浩势必也震伤了他,加油上次冰凌的剑气阴毒之极,想来风驰应该也受了严重的内伤,否则那天也不会逃得那般狼狈。他算了算日子,三个月了,再如何严重的内伤也该好了。
如果这个时候风小小带着风驰来寻白雪的麻烦的话,白雪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那该怎么办?”小婒脸色已被吓得微微泛白,声音也的些颤抖。
“风小小一直都知道秋先生和秋夫人隐居于此,之前之所以没有找他们麻烦是因为我一直守着他们,可是若风驰也来了的话,我怕这事情就没有那么容易解决了。”夜雨皱着眉头,深思着说,“现在我们还不是风驰的对手,加上还有那诡异的风小小在,我看我们只能避其锋芒,暂时躲一躲。”
“可是……”小婒犹豫了,“夫人愿意离开这里吗?”
夜雨叹了口气,道:“看来,就算秋夫人恨我,也只有这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