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雨为白雪掖了掖被子。从怀里掏出一个条形的长盒子,盒子里是一支白玉云簪。那是白雪当初遗落在兖州的东西。
往事如烟。既然如烟,若能散得没有痕迹也是好事。
白雪仍然昏迷着,面色有些苍白,人也消瘦了不少,夜雨将那支白玉云簪轻轻地别入白雪的发鬓,又凝视了她很久,才站起身来。
小婒看得有些不忍心,看来这叫夜雨的少年与夫人之间,应该也是有着故事的。
夜雨要走,小婒叫住他,问道:“你真的要去杀他们?”
夜雨站住,却并没有回过头去看小婒,道:“躲是躲不了一辈子的,如果他们始终不肯放过小……夫人,我只有杀了他们。”
小婒担心地说:“你不是说你不是风驰的对手吗?既然不是他的对手,你去岂非是送死?”
夜雨回头看了白雪一眼,淡淡一笑,道:“我觉得,我这一次能杀得了他。”
说完他便转回头走了。
小婒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
落霞村。
黄昏,秋风萧瑟。
在这样的凄冷的天气里,喝杯酒也是好的。
可是那风吹得委实太过萧飒,太过悲戚,喝酒很容易将人拉进那些莫名的惆怅里,所以还是不要喝的好,如果一定要喝,至少也应该寻个酒伴,猜猜拳,抑或是谈些新鲜的、有趣的事情,这样才会有滋味。
夜雨就是这样想的,不过他没有这样做。
他只是将长秋家里的桌椅搬了出来,摆放在他们家的大院子里,顺便将长秋的酒也带了出来,一个人听着这些萧飒的风声,品尝着这些香醇的美酒,想着风小小和风驰会什么时候来。
酒已过数巡,多喝些酒也好,说不定这是自己最后一次喝酒呢?他这样想着,又满上了一杯酒,仰头一饮而尽。
风小小果然来了。
她仍然穿着红衣,步履仍然那么轻盈,脸上虽然苍白了不少,可那笑容却依然很美丽,只是较以前多了几分哀艳。看见了坐在院子里独自饮酒的夜雨,她并没有表现出过多的惊讶,而是款款走近夜雨,似笑非笑地说:“在这样冷的天气里,一个人在外面喝酒,不觉得无趣吗?”
夜雨斜着头看了她一眼,放荡不羁地笑了笑,道:“可不是,正觉得无趣,你就来了。”
风小小掩着嘴笑了,那笑声就像是一阵波浪般,听着人心头一震荡漾。只听她道:“我可不能白白地陪你喝酒。”
“哦?”夜雨微笑着看向她,道,“那你要怎样才能喝了一杯?”
风小小瞧着夜雨,一字一句道:“白雪公主在哪里?”
夜雨笑了,自斟自饮,问道:“你真的想知道?”
“我从来不问不想知道的事情。”风小小道。
夜雨叹了口气,放下手里的酒杯,道:“如果你死了,我就告诉你。”
话音刚落,刀光一闪,刚刚还在腰间的手已稳稳地在了夜雨的手上,风小小早已防备着他的刀,她的身体忽然向后疾退,那红色的衣裳飞舞在空中,如一条流动的彩虹。刀的来势实在太快,她虽然退得及时,可是仍然被夜雨削落了一缕长发和一片衣角。
秋风又起,将那缕黑发和红色的衣角吹出了院子里,飘到未知的远方。
风小小微惊,他的刀法竟然进步了这么多!
刀影晃动,来不及反应,夜雨的第二刀又追了来,风小小的身子向后一仰,她的腰肢竟像折断了般,上身直直地而后落下,长发在风里舞动如飞,夜雨刀锋一转,向她的下盘攻去,风小小的身子已立了起来,红袖舞动间,一柄五寸长的玲珑短刀已握在了她的手里。风小小的轻功总算绝妙无双,虽然有些侥幸,却也已躲过夜雨攻来的四刀了,然而当夜雨的第五刀挥出时,风小小发现自己无论往什么方向躲都躲不开去。于是她握紧了自己玲珑刀,硬生生地架住夜雨的凌月刀,虎口被震得发麻,玲珑刀险些被震飞!与男子比腕力本就不是明智的选择。
第六刀,风已变了,刀影似乱非乱,如月影般迷离,如月光般忧美,却也如朔风般凌厉,风小小待要退,却发现自己已不知在何时被这片刀影包围,她纵然要逃,也知要逃往何处。
至“影”一战,已三个月了,凌月杀也已成熟。风小小无处可逃。
然而就在这时,一阵凌厉的掌风袭来,一个蓝色的身影迅速闪来,夺过风小小手中的玲珑刀,欲挡住夜雨的凌月杀。
夜雨微微一笑,刀锋再转,一闪身,弯刀如月牙升起般,避开了那柄玲珑刀,削在风小小的右肩上,蓝衣人大惊,急忙抱着风小小退离,夜雨的刀却穷追不舍,蓝衣人忽然大吼一声,顿时震得桌上的酒跳出了杯子,夜雨耳中一阵刺痛,刀也缓了下来,蓝衣人趁机抱着风小小跃出夜雨的攻击范围。
“小小,你怎么样?”蓝衣人开着风小小肩头流血不止的伤口,担心地问道。
风小小的嘴唇已有些发白,她忍着痛摇摇头。道:“我事,爹,那个少年知道白雪公主的下落。”
风驰目光一凛,扫向一旁的夜雨,沉声道:“白雪公主,就是银琴的女儿吗?”
风小小道:“是的。”
风驰放下风小小,站起身来正对着夜雨,冷声道:“白雪公主在哪里?”
夜雨微笑道:“你若死了,我便告诉你。”
风驰脸色一变,脸上已透出怒意来。
透骨的杀气乍起,夜雨已架好了刀,他见过风驰出手,他知道风驰的掌的可怕。
二十年前以霹雳三十六掌纵横江湖,声名响彻江北的玉面神掌风驰,夜雨是知道的。
风驰掠身逼向夜雨,夜雨的刀也已亮了出来,风驰没有用兵器,可是他的手掌竟如刀般锋利,他的行动并没有风小小那般灵活敏捷,可那股深厚的内力却也逼得夜雨有些措手不及。
对付强敌时,必然要尽全力,所以夜雨又使出了他的凌月杀。
刀影如梦。
如是一道凄美的风景,一片美丽而忧郁的月光。
风驰的眼里微微带了些惊异,好漂亮的刀法!
可惜……
他双掌一合,竟以肉掌将夜雨的凌月刀夹住!
刀,是很难收回来了。
弃刀也许是在这种情况下最为明智的选择。夜雨手一松。果断地松了手,掠到风驰身侧,一道明晃晃的白光忽然闪动,剑已驰了来,直刺风驰胸膛。
风驰一惊,松掌,凌月刀坠落,他身体一转,避开了那突如其来的一剑,夜雨趁机一弯腰,在凌月刀即将落地时用左手接住了它,然后顺势将它收入了刀鞘里。
凌月刀是他母亲赠与他父亲的定情信物,他要想保护它,就像是去保护母亲的爱一样。
风驰只道夜雨用的是刀,没有想到他的剑法竟然也这般精妙。这个少年实在是个人才,不过他并不爱才,所以他下手很狠。
风驰双掌齐出,足足凝聚了他九层的内力,向夜雨劈去。
夜雨发现自己根本不能避开他的这一掌。
所以他只有硬接。他当然不会用手去接他的这一掌,他用的是剑,宇文浩教他的剑。他的掌劈来时夜雨的剑正疾刺而去。风驰也不避,掌风更加凌厉,剑靠近他的身上时,竟然刺不下去了,非但刺不下去,还有一股力量从风驰身体里传来,居然将他的剑震了开去。夜雨愕然,剑已被震开,风驰的掌却没有收住,那内劲十足的掌正好劈在夜雨的胸口。将夜雨足足震开了七八丈远!
夜雨的身体跃过那张酒桌,重重地落在了那片种着那些神秘的种子的土地里,血也跟着他的身子一路溅了过来,没入了土地里。
风驰觉得夜雨应该死了,风小小也觉得夜雨必死无疑。
其实风驰并不想要夜雨死得太早,因为他还要从夜雨口中打探白雪公主的消息。所以他有点失望。
夜雨死了吗?
不知道,不过这一刻他的确是暂时失去了意识。但失去意识并不代表死,就如睁着眼睛的人不一定都是活人一样,他脑海里慢慢地出现了一个画面……
那是繁星漫天的夜晚,宇文浩教他的剑法后,对他说:“这套剑法并不是清风剑。”
夜雨好奇道:“哦?那这是?”
“落虹剑。”宇文浩的微笑着说,笑容如春风般温暖和煦,耐心地解释道,“这是我近来新创出来的一套剑法,清风剑须要长久的练习与积累,才能做到剑如清风,落虹剑则不然,落虹剑可以速成,只要你资质够深。高手对决,胜败不仅仅在于功力,只有能灵巧运用自己的招式,冷静分析战局,再加上一份必不可少的信心,才可能有胜利的希望……”
风吹过,不知从哪里枯叶随风飞入了这院子,飘飘荡荡,夜雨睁开眼,正好看见这片枯叶,他想起了那天自已在树林里对白雪说的话:“化作春泥更护花。这片叶子将希望留给了下一年的花开,希望还在,就没有难过。”
不能死,因为还没有将希望留给白雪,所以,不能死……
那人死了就算了吧,反正小小那么聪明,一定有办法找到白雪公主的。风驰这样想着,便转过身准备离去。
然而他闻到了一股浓浓的血醒味,听见了身后的,夹在风里的,粗重的喘息声。愕然回头,那少年竟然赫然在站了起来,手里还拿着那柄银光闪闪的剑,一双眼正直直地瞪视着自己。
他还没有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