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长河渐落,晨星稀疏。
东方渐白,可姜艳房里的烛影依然在摇曳。云慕彻夜未归,云慕不回,姜艳也不会睡去。
他常常夜晚出行,可这夜不同。云慕回来了,门几乎是被他撞开得的。他的嘴角挂着暗红色的血迹,肩上,背上,腰上,腿上全是刀上!血已经浸透了他的衣衫,滴红了地面。
他将以张染了鲜血的明黄色锦缎塞给姜艳:“交给家师,天门派掌门,水胜天。”
姜艳那张被吓得惨白的脸上早已泪如雨下,云慕不待姜艳说话,便将她推出门外:
“往西南小路走,不要回头!”
天已经亮了,晓风寒冷,吹得林间树叶簌簌直响,这声音夹在女子的悲伤的哭泣声里,尽是诡秘与凄凉。
姜艳从来不会拒绝云慕,这一次也一样。
那张明黄色锦缎上绘着“影”在中原各巢穴的分布。
他,居然真的这样相信自己!姜艳双腿一软,跌坐在一株杨树旁,放声大哭。
有人在她肩头轻轻一拍,她在泪眼里看到了吴媚那张徐娘半老的脸孔。吴媚依然穿着艳丽的红色衣裳。
触目惊心的红色,姜艳开始害怕红色,因为她一看见红色,就会想起云慕满身是血的样子。
吴媚疼惜的轻声唤道:“艳儿,难为你了。”
“影巢图“最终还是落在了临川“影”部督主樊晟手里。
初夏炎热,可是地下石室里永远都是阴暗、寒冷。石门是从外面锁着的,石门山有一个狭小的方形窗口。姜艳就被关在这间石牢里。
樊晟与云慕不同,樊晟从不轻易相信任何人,也从不放过背叛自己的人。
姜艳那天想带着影巢图逃跑,被“影”里的杀手追了回来,若非吴媚苦苦相求,姜艳怕不只是被关押了。
“娘,带我去见云公子吧!”姜艳满眼泪水地向吴媚乞求道。
吴媚看着女儿楚楚可怜的样子,一股怒气冲了上来,斥道:“你疯了!他是我们的仇人!是杀死你哥哥的凶手!”
“江湖自有江湖的规矩,爹和哥哥自己犯了错,不能怪云公子。”姜艳辩护道。
这句话也许并没有说错,可吴媚却被气得怒火攻心,一巴掌落在姜艳的面颊上,清脆响亮。
这一巴掌没有吓住姜艳,却将吴媚自己吓呆了。四周忽然静的可怕,过了很久很久,吴媚才哀声叹了叹,满目凄然地离开了。
姜艳日渐憔悴,吴媚每一次来看她时,只是叹气。
“艳儿,你这又是何苦,你背叛樊晟,他不杀你已是万幸了,你想出去,我也无能为力。”吴媚似不忍心,又缓缓道:“你……何苦为了他……与樊晟作对?”
姜艳凝望着石牢小窗,柔声道:“因为他是云慕。”
吴媚一怔,像是在思忖些什么,过了半晌,才轻声道:“我知道了。”
……
暗夜无光,正是救人的最佳时期。
这夜,吴媚在石牢守卫的饮食里下了毒,偷了石牢钥匙,带走了姜艳。
她在走之前递给姜艳一片染有血迹的明黄色锦缎:“影巢图得来不易,收好它。”
是云慕拼死得来的“影”巢分布图!
“娘……”姜艳又是惊喜又感激,泪水又落了下来。
“影“是一个可怕的地方。若非吴媚早在十九年前就加入了“影”,对它有所了解,她们也不可能走出“影。”
晨光已经布满了山林,露水也将消失。姜艳已经累得精疲力竭。她们从夜里一直跑到了天明。吴媚看着姜艳,忧心忡忡,这样的速度更本逃不出“影”的追捕。
果然。
临川“影”部樊晟手下第一高手慕容杰已站在了她们面前。逃是逃不掉了,至少不能两个人都安然脱险。
吴媚忽然亲切地对姜艳说:“艳儿,为了你,娘什么都可以做。可是,你一定要活下去。”
姜艳感觉到不对时,吴媚已经用尽力气将姜艳扔到十丈远的平地上。
姜艳回过头看见慕容杰的长刀插进了吴媚的身体,刀剑从后背冒出。她原本红艳艳的衣裳此刻红得更加凄艳。
又是红色,如鬼魅般的红色……
姜艳麻木地往前跑,任泪水一颗接着一颗地滚落。她只觉得一片模糊,模糊得看不见了她母亲死前慰心得笑容,也看不到从她身上落下的一块带血的明黄色锦缎。
云是水墨般的乌暗,阴风一阵又一阵地吹来。
慕容杰没有追上来。姜艳呆呆地望着天边低沉沉的乌云。风吹在她身上,她发现夏日的风居然会让人感觉到刺骨的寒冷。
“你是……姜艳姑娘?”这温文尔雅的声音忽然在她身侧传来。
姜艳惊讶将目光移到身旁。一个身穿白衫,手提长剑的英俊儒雅少年正立在她身旁,疑惑地看着她。
这样从容的气质与风度,是云慕的师兄,“清风剑”宇文浩!
见到他,姜艳心里先是一阵欣喜,又是一阵酸涩。一时间百感交流。忽然,她想到了些什么,心里微震。颤声问:“你……你如何得知我是姜艳?”
宇文浩的声音温和如春风,道:“在下师弟云慕曾告诉过我,有一个叫姜艳的姑娘与我们的一个朋友长得极其相似。我那朋友不幸辞世,看见你,我便猜想你就是姜艳。”
原来那一天云慕在姜艳走后,拼命与追来的“影”纠缠,云慕受伤太重,性命不保。宇文浩正好赶到,救了云慕一命。
云慕没死?他安然无恙?姜艳心里一阵激动。一颗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宇文浩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忽然道:“你可认识吴媚?”
他脸上仍然温和玉,可姜艳知道他在怀疑自己。她想解释,可如果云慕知道她骗了他,他……会恨她么?
宇文浩见她不回答,又道:“十八年前,碧梧山庄被本派围攻,庄主姜荆天为家师所杀,他的妻子吴媚带着他的儿子姜律和女儿姜艳逃了出来,吴媚带着姜律加入了影,而她的女儿姜艳却一直销声匿迹。”
姜艳脸色惨白,双唇微颤。原来宇文浩已经将她的身份调查得清清楚楚了。
宇文浩眼里又流露出一丝疑惑,问:“可是我却仍不明白,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姜艳居然和青碧张得一模一样,虽然云师弟很相信你,但我还是很想问一句,青碧是不是你?”
姜艳用力咬着嘴唇,身子在微微颤抖。过了半晌,她才说:“我没有害云公子……”
宇文浩似乎明白了什么,又问:“云师弟交与你的地图呢?”
姜艳这才想起吴媚冒着生命危险交给她的地图,她慌忙去找地图。可她找遍了全身上下,并没有看到那块带血迹的锦缎。
影巢图难道遗失了?姜艳只觉得眼前一阵晕眩,勉强支在身子。声音斗得像是狂风中摇晃的树叶:“地图……地图……”
宇文浩眼里满是怀疑。
就在这时,一阵的冷得不寻常的风吹来,初夏的风是不可能这般寒冷。姜艳打了个冷战,寒光一闪,姜艳忍不住闭了眼睛,只听见一声金属撞击的声音。
当她睁开眼睛时,一个白衣翩翩的冷漠女子站在宇文浩前面,持着一柄极薄有的剑,正刺向宇文浩。宇文浩的清风剑并没有拔出来,他只是以剑鞘挡开了白衣女子的利剑。
宇文浩看着她,竟似看痴了般。直到她收回剑,顺势向他左肩击出一掌。宇文浩也只是看着她,见她出手,他温和一笑,笑容里带有无奈与伤感,他像是心甘情愿被打般,并不打算闪开。
白衣女子并没有击中他,就在她的手离他左肩还有半寸时停了下来。
“凌……凌儿……”宇文浩似惊喜又似感伤,声音竟有些发颤。
白衣女子依然冷若冰霜,径直走到姜艳身旁,扶起姜艳。
这时的姜艳仍然呆呆地愣在那里,似信非信地轻声唤道:“冰凌姑娘?”
冰凌朝她点点头,又转向宇文浩,从她袖里掷出一块明黄色的,带有血迹的锦缎。
宇文浩伸手接住,那正是云慕交给姜艳的地图。
冰凌不再理会宇文浩,带着姜艳离开了。
宇文浩的目光一直没离开过冰凌,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他的视线里。他才苦笑,清风剑遇到玄冰剑,从来都是没有办法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