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天慢慢抬起了头,那是怎样的一张脸呢,碎发轻扬,带着浅笑,毫无修饰,自然洒脱,略带一丁点自信,他当然不会忘记那一夜重伤墓家走狗的畅快淋漓,而不会联想不到当晚墓广那极度扭曲的发狂面孔。
这就是江湖,你来我往的江湖。
“墓少主也是来参加论剑盛世的吗?”
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问话,就是秦天的第一句台词,而事实上,是秦天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在他看来,这种皮笑肉不笑的相互拆台,远没有光着膀子打一架来的实在。
墓广阴森的笑了笑,然后扬手让身后那几名狗腿子退去,四平八稳的从溪流中的石头上踩过来,径直走向了小香,一只手慢慢拂过其耳垂的长发,怪声说“这么久不见,你又变漂亮了。”
原本平静的脸色,猛然间难看无比,她一把打掉墓广极其不老实想往自己脸部移动的手,娇叱道:“墓广,请你对我放草重一点。”
“草重?什么叫草重?”狭长的双眼突然涨大,嘴角弯成一个调侃似的弧度,他猛的抓住了小香瘦弱的香肩,疯狂晃动,像头杀红了眼的猎豹,大吼道:你告诉我什么叫草重!老子追了你那么长时间,这小子一出现,我就像条哈巴狗一样被甩掉,草他大爷的!”
“放手,你弄疼我了。”小香费力的想要挣脱墓广铁钳一样的双手,精致的小脸也变的痛苦扭曲起来,她不明白面前这名男子为什么要突然暴走,也更不会知道秦天手中沾染过的墓家鲜血。
出手如电,行如疾风,完全可以概括秦天的动作,永远是这么利落,没有任何的花架子,这不是辛辛苦苦练出来的,而是越着尸山骨海一步一步杀出来的。一个漂亮的侧踢直击对方的太阳穴,恐怖的劲风在一瞬间凝聚起来,墓广原本扭曲的面孔上突然渗出冷汗,然后以一个极不优稚的姿势放开小香向着一侧扑倒,扑通,整个人掉进了溪流中,名贵的一袭白衣在浪花飞溅中失去了本有的光彩,就连那些趾高气扬的火焰也被当头一浇,像是一只落了水的大孔雀,在怎么扑腾,迎来的也是嘲笑。
并不是技不如人,也不是疏忽大意,而是墓广完全看错了秦天这个不伦不类的疯子,或许在市井街头,他能为了半块馒头而甘愿忍人践踏凌辱,亦或者在施舍者面前,却掉所有的骨气草严,甚至是在现在,被构眼看人低的人唾骂,他也能一笑而过,但这一切,在遇见了小香后土崩瓦解。
对方琅跄着从溪水里爬出,一张已经不能属于人类的面孔上挂满了杀气,双拳发出一连串的骨骼脆响,几条看家狗惊慌失措的冲了过来。
“墓广,我并没有欺骗你的意思,只是我们不合适而已。”
小香的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似乎这一切都在意料之中,少有的镇静令秦天有些刮目相看,也许是长时间的瞬息万变,让这个平日里见到老鼠都会哇哇大叫的女孩子变的相对成熟起来。
上了岸的墓广在秦天看来,就是一条落水狗,撑死了没有把牙硅掉。
左手已经摸到凰尘剑柄的秦天突然放松下来,因为他看到墓广在笑,没有声音的笑,阴冷至极的笑,像是囚居深渊数千年的妖魔,这当众出了大丑的男人没有想象中的突然暴走以命搏命,而是在抖落几下衣服后,转身悄然离去,直到完全消失在视线里,都没有留下任何一句有营养的话。
冷,深入心骨的冷,秦天感觉头皮一阵发麻,冥冥中,像是有把无形的利刃正刺向自己的咽喉,难以呼吸。
他在心里长叹了一口气,苦笑道:君子坦荡荡,小人常戚戚,看来自己这辈子是当不了君子了。
一场看似血雨腥风的碰撞就这样没头没尾的结束了,该说是造化弄人还是另有他因呢,对于墓广的城府,秦天并不了解多少,但至少有一点自己可以肯定,在之后的每一分每一秒里,脚下都是一触即发就能尸骨无存的深渊陷阱,秦天没有理由相信墓广会就此善罢甘休,就像他相信秦城永远不会背叛自己一样,这件事他打算自己扛着,就连天性单纯略懂世事的小香都不点破,这小丫头跟着自己已经够苦了,绝对不能让她在为此担心。
时间过得飞快,直到论剑盛世正式开始,他才缓缓松了一口气,当然,这种担心纯粹是为了小香。
人山人海,人潮涌动,人声鼎沸。
文化程度低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秦天竟然破天荒的连用了三个四字词语,心里小小的自恋了一把后,他拉着小香飞快的穿过人群,心有灵犀似的找到了黄林他们,按常理说这种武学盛典往往是只有上位者与顶级强者才有资格获得座位的,而今年的会场似乎非常特殊,标示着月灵帝国的一小片区域内,整整齐齐放着十几把椅子,黄林这小子正一边翘着二郎腿一边舒舒服服抽着烟,同时一双色眼还不忘到处搜罗各型美女,重点观察部位不外乎凸出来的那两个东西与腰部以下,直到被梦雪玲一个板栗拍的吮牙咧嘴,才老老实实的低下头来,试图与地面上不时爬来爬去的小蚂蚁进行交流。
抬眼看去,一面面五彩大旗随风舞动,纵横交错,斗大的字体另无数江湖姿纷纷膜拜瞻仰。
随便那一个都是跺三跺幻世大陆就要颤三颤的恐怖势力,如此高手云集的盛典,就连秦天都瞧的眼花缭乱,直到这时他才发现,只要是在幻世大陆排名靠前的势力,几乎都专门设有贵宾席,而那些不为人知的零散门派与小国家,则只有首脑人物才有座持,其它人清一色的直挺站立。
终于,时间定格在了三点零一刻,此次论剑盛世最具发言权的核心人物走上台去,他穿着一身简单的火红色战袍,披风上绣饰着许多腾跳的焰体,双目明亮,面色喜悦,年龄不过半百,无论秦天怎么看,都不能将面前这相貌平平气度平平的陌生男子与当今江湖上反手为雨覆手为云的巨袅人物—无炎,联系到一块。
“诸位前辈元老,兄弟姐妹们,此次论剑盛世由我焚天派发起,无炎本是个晚辈后生,却因为家门不幸而提前继承了祖业,实在有些羞愧……”
一上来就是众人耳朵都能听到磨出茧子的客套话,焚天派第十三任掌门飞升渡劫时被天雷活活劈死,江湖上早就已经传开甚至淡忘了,当时不少人在私下里传言:焚天派群龙无首,那些往日里被强压一头的帮派势力肯定要纠结起来刁难年纪轻轻便继承了大把祖业的无炎,可谁承想,这件事从头到尾没有见到一滴血,倒是那些零散帮派竟然凭空消失了大半,于是又有好事者传言,那无炎是紫被星下凡,有帝王之命,受神灵庇护,随意动他是要遭天谴的,一来二去,随着岁月长河的细流,焚天派非但没有衰败,竟然生机勃勃的愈发愈勇,傲立与当今江湖三大门派之一那无炎也成为千人瞻仰万人膜拜最年轻的武林泰斗。
正在这时,台子下突然发出一阵怪笑,无炎面色微变,却见那人群中站起一名黑袍老者,谈不上高大,但也还算匀称,微微有些驼背,那惹人生厌的怪笑正是出自他之口。
这老头一站起来便在也不动,像是被石化了一样,怪声道:“小子,你自这继位以来,别的没有长进,倒是学会左右逢源了,颇有几分当年火蝎子那老毒物的神韵,只可惜那火蝎子如今也变成死蝎子了,哈哈哈哈。”
台子下边一阵啼嘘,如今的武林泰斗被人称作小子加以奚落,当年叱咤风云的焚天派第十三任掌门火蝎子被人骂做老毒物和死蝎子,能在这种场合下说出这种话还镇静如磐石的人,整块幻世大陆上绝对不会超过一只手。
正在秦天猜测之际,尽茄面色如水,淡然道:”冥皇,鬼道门现任门简简单单的九个字,令临近几名不知内情的年轻斗者睦目结舌。
先不提鬼道门,光是冥皇这两个字就足以在江湖上掀起一场大风暴,或许他没有寒星派掌门“青莲祖师”的德高望重,也没有天舞门掌门“梅花散人”的高深莫测,更没有月灵帝国真龙将军纵横天下所向披靡的英雄气概。
但有一点却是会令所有人都为之震撼的,鬼道门自一千年前开创,其掌门就是个谜一样的人物,几乎没有任何人可以说清楚他的长相身世,甚至就连性别都是个谜,而就在七百年前,冥皇一战成名,他以自己独创的五鬼御灵术疯狂席卷了整块幻世大陆的极西地带,所有的妖魔族部落在一夜之间化为乌有,所有人都只是看到了黑暗海峡苍育上那一弯血月与朵朵红云。
然而即便是到现在,仍没有人可以找到鬼道门的总部所在,这名传言整整活了一千年,经历过两代江湖大起大落的传奇鬼术师,赫然已经成为了名震四海的武林太祖。
被冷语奚落的无炎先是微微一笑,眯起那双亮如艳阳的眼睛,淡然道:呵呵,原来是冥先辈,说起来我们可有好几年没见了,您老人家身体可好?”
“哈哈,你爹火蝎子当年出生时可是被我抱过的,论起辈分,你是不是应该称呼我点什么呢,哈哈哈哈哈。”
依旧是那难听至极的怪声,秦天有点怀疑是不是人活了一千年嘴巴就会退化不能正常发音的缘故,而这句话,却是比上句话更给力,更尖锐,孙子?还是重孙子?
气氛一下子变的尴尬起来,不少人都对这老鬼物倚老卖老的蛮横态度嗤之以鼻,就算你活了一千年,可当着全天下武林人士的面给人家撂下这么一个大坡,实在有些欺负人的意思。
无炎没有说话,他在等,等人给他一个大台阶,因为这种情况,自己不论怎么回答,都是没有利端的,反而会惹来更多不必要的麻烦,这是始料未及的,他确实有点高看自己了,从广发英雄帖到布五会场,自己都要亲临一线,没有资历,就当个疯狂的细节主义者,让人从鸡蛋里挑不出骨头,可终归是年轻,虽然吃了五十多年的粮食,在面对这些通天彻地的老妖精时,任何的完美都要出现裂痕,任何的算计都会不攻自破,站在他们面前,必须彻底彻尾的任人摆布玩弄,至少,现在是这样的。
或许是意识到了无炎那求助似的目光,对这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绝世鬼才稍有好感的真龙将军站了起来。来的,闻。一身白袍,道骨仙风,没有丝毫的掩饰,至高强者的气势绝对不是可以装出平静的神情下,一个细微动作甚至表情就能掀起惊涛骇浪,绝对不是耸人听真龙将军先是冲着站在台上不知所措的无炎理解似的笑了笑,然后振声说“冥皇门主今日肯赏脸来参加论剑盛世,实在是全天下武林的荣幸,你我是挚,既然来了,为何不与我这老家伙相坐交谈,却在跟东家那里耍贫嘴,着实有些道友让人寒心呐,难不成是把我这老不死的给忘了?”
场面先是一静,然后议论纷纷,这句话说的两面三层,不仅讽刺了对方的飞扬跋厄,更是为年轻的掌门人无炎驳回了一些面子,不至于那么下不来台。
冥皇哈哈一笑,笑声如魔波,震的一些年轻斗者双耳生疼,头晕目眩,顷刻便瘫倒下去一片。“哈哈哈哈,真龙老小子,就算化成灰我也认得你,想当年你可是江湖上有名的花将军,听说皇帝最为宠爱的妃子都被你私下里一一玩过,这份天人享受,我这辈子是很难体会的到了。”
砰,平地一声炸雷,众人身周刮过一道咫风,一袭白影直冲云天。“老妖怪,你今天是成心要搅黄这论剑盛世了?还是觉得我月灵帝国门中无人?苍穿之上传来洪亮的青年声音,莱鹜不驯,铿锵有力。
“哈哈,好烈的性子,我喜欢,真龙老小子,你手下的年轻人可真不简单呐,不像我这群门徒,一个个的就会装孙子。”
冥皇隐藏在黑袍中的双唇频繁翻动,依旧是那种令人窒息的怪腔怪调。“雨儿,不可对冥前辈无理。”真龙将军右手一扬,打出一道真空波,虚空中掉落下一名青年男子,唇红齿白,风度翩翩,手执一把荧荧发光的骨玉宝扇,
正是此次跟随队伍前来的西城护法—秋雨。
这年轻人落下地后,隐去面部上那一抹怒气,沉声道:“难道就让这老鬼物当众羞辱不成。”
真龙将军拍了拍他的肩膀,似笑非笑着说:“成大事者怎能拒小节,这老东西恐怕也是呆的寂寞了,脑子也不灵光咯。”
本应严肃的武道盛典,在两伙人剑拔弩张的形势下变的一发不可收拾,鬼道门下的那些小鬼一个个疯狂叫嚣,而月灵帝国则相对安静一些,有真龙将军坐阵,所有人都不敢违杭命令,礼仪之邦的风范在此刻体现的淋漓尽致,可众人心里却都是窝了一肚子火,直到寒星派掌门青莲祖师站出来说话,这种情况才得以缓解,鬼道门与月灵帝国一个在西,一个在东,本就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股势力,更谈不上有什么交情可言,今日之举,多半是冥皇这老鬼物又要玩什么新花样了,亦或者是纯粹为了取乐,众人却是不得而知了。
一颗小小的老鼠屎,掉进了一大锅鲜美醇香的汤,心胸豁达的人绝对不会为了老鼠尿而放弃辛苦做好的汤,只有那些凡事斤斤计较见识浅薄的二逼,才会赌气不去喝汤,最后吃亏的还是自己。
又是一段亢长烦躁的大词大语,直到秦天感觉昏昏欲睡时,一上来就被扔到夹缝里做人的无炎才回光返照般的宣布了比武的正式开始。
一时间巨大的演武场下人声鼎沸,呐喊震天,成千上万的各路斗者纷纷摩拳擦掌,大有群魔乱舞的恢弘气势。一名身着亮银战甲的魁梧男子迈步走上台去,身后背着一把造型华丽的玄冰巨剑,刚一出头,便引得满堂喝彩,因为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寒星旗下青年斗者的领袖人物,也是黄林的大师兄,名曰简晨,主修冰之斗气。
而此时的黄林正眉飞色舞吐沫星子满天飞的向众人灌输此人的详细资料,其中包括一天泡过几个马子,一人挑翻过多少壮汉,一夜能坚持多久的无图无真相事件,好像站在台上威风无比惹的不少花痴美眉尖叫声连天的那家伙是他亲儿子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