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一路稳步平缓的前行,聂清许已经熟练的五年驾驶经验,加之之前吩咐过的不宜太颠簸,所以一路上开得尤为小心稳健。临近村落了,山路还是崎岖陡峭起来,她开一段时间,便停下来,让父亲休息一下,看情况还不错,又才继续启程。本来正常速度三个小时的车程,恁是让她开出8个小时来。
到达鸡鸣村的时候,天色已晚,遥遥的便见一间小屋门口挂着一串的红灯笼,尤为喜庆好看。
小屋便是聂清许父母年轻时候,所住过的那间,那时候这样的小平房已是无比奢侈和富裕的了,聂清许对这房子印象比较模糊,大约只记得,小学三年级以前,有时候放暑假,母亲会带着她回来住上一段时间。然后领着她到田间地里走,指着路边陌生的花草,告诉她这是什么花,那是什么草,那个东西的果子红红小小酸酸的。想起那些日子,她也不禁觉得,父母这次回来是英明的决断,这里的确适合养老,远离俗世凡尘的,难得一片小净土。关键是,这是她父母心中的那片净土。
这些年他们搬到A市里住,房子就给了一笔钱让交给隔壁王婶看着。王婶是个热心肠,这是聂清许唯一的一点印象了。来之前,也给王婶打过电话知会过,电话里王婶还是乐呵呵的大嗓门说房子都好好的呢,每星期都有做清洁,随时想回来的话直接进去住就成,很方便的。
车稳稳的停了下来,聂清许让父母先在车里等待一会,等她把东西搬下车,放进屋里,再来接他们进去。
她前脚刚踏在地上,就有一胖胖的身影过来,腰间围着一条蓝底百花的围裙,双手带着同花色的袖套,圆圆的脸上有些皱纹了,却特别精神,笑得格外和蔼可亲,“这是清许吧?都长那么大了呢。”
聂清许看着在红灯笼灯光映衬下的笑脸,只觉得特别亲切,半晌才不确定的喊了声,“王婶?”
“哎哟,闺女儿还记得婶呢,真好。”那圆脸笑得更开心了,说着往后备箱走,“来来,有什么行李,婶帮着你搬搬。”
聂清许一边道谢,一边往后走,她母亲看到外面的情形,忙扶着聂强峥也下了车倚靠着车身,“她婶啊,真是谢谢你了,那么多年麻烦一直你了。”
王婶是老实忠厚的庄家人,就算后来自家儿子出息了,当上建筑师,日子过得不错了,还是很本分的种地,卖蔬菜粮食,过着很本真的日子,也不攀比别家东西。这时她拎着最重最大的旅行包就往房门走,一边笑着回答冷秀云,“哎,哪什么谢不谢的,我看这房子哪用得了那些钱的。当年,要不是你们想着我们家的困难,借着这由头给这一大笔钱,我们家强子哪能有书读,还当上建筑师呢。”
“哟,想不到那小捣蛋现在还出息了呢。”冷秀云脸上真心实意的感到欣慰,跟自己家孩子出息了似的。
聂清许跟在王婶后面,拎了一堆细碎的袋子,听母亲这么聊,心里隐隐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果然,她亲爱的母亲下一句话就是,“强子现在在A市么,可有找着媳妇了?”聂家妈妈还真是入乡随俗,都不说结婚没,有女朋友没,直问找着媳妇没有,多本土本色啊。
“哎哟,那小子啊,让他带回家里来看看,说了多少回了,直说工作太忙,没那时间。”王婶摸了摸腰间的钥匙,开了门,又回头对还在车那边的冷秀云道,“这一代孩子啊,要找个对象砸那么难呢,村口那家小铁蛋也是,都28了还没找着呢,可把铁蛋他妈急坏了。”
聂清许跟在后面是满头黑线,这个年龄有子女,子女又未婚的母亲们,脑子里想的都差不多啊。她跟着进屋,屋里竟然整洁如新的样子,一点也没有灰尘味或是久不住人的发霉味,感激的对王婶笑了笑,“婶,你先坐一下啊。”说着出门,去跟母亲一起扶着父亲走进屋里。
到屋里,扶着父亲坐好后,她最近很话疙瘩的母亲就跟王婶聊上了。她寻着去厨房烧了水,又从带回来的大袋小袋中找出水果,洗净装盘以后端了过去。
“门口那灯笼啊,听说你们要回来,提前几天给挂上的,喜庆么。太久没人住了,还是挂着个热闹热闹。”
“她婶可真有心了,这下好了,以后咱们可又是乡亲咯。”冷秀云说着,脸上都是一脸憧憬在乡下的生活,丝毫没有什么一夜破产落魄的样子。聂清许都几乎忘了,她们家是为何到了这般境地的,仿似,来乡下这些,早早的是计划好的,是开心幸福的一场奔赴。
见她端着水果出来,王婶忙招呼着,“清许丫头,快别忙活了,来坐着,来来。”说着拍了拍身边的小凳,“来,给婶好好看看。哎哟,真是越长越水灵了。瞧这眼睛,嫂子可真像你,真好看呢。对了,清许丫头现在在哪上班呢?”
冷秀云听她这么问,自豪的,“我们家丫头啊,她导师可喜欢了,就留在C市那边的工作室了。对了,我们家丫头也是学设计的呢。现在主要是广告设计。”
“是嘛?设计好啊。强子当初要学什么建筑设计,我们还不懂呢,就听说学那个烧钱呢。”王婶笑呵呵的又道,“哪里晓得,学出来那么赚钱呢。”那样子真是一脸自豪呢。
聂清许在旁边坐着,屁股上跟坐了热碳似的,火急火燎的想走。从来都不太习惯几个家长在那里夸自家孩子,就算她从小也是所谓“好榜样”那一类的。
“哟,这样看来,强子跟咱家清儿有共同语言么。清儿还常说什么设计是相通的呢。”说完看向自家女儿。
聂清许真想说——当我不存在吧,母亲!却只得硬着头皮微笑点头。嗯,某某某说过的,当你不知道要说什么,要作何反应时,你就微笑吧。
“清许丫头还这么腼腆呢。那敢情好啊,现在的小丫头矜持的不多了,我可跟强子说过的,什么样的我都没意见,就是那些个太开放的可千万别往家里带。”
聂清许实在招架不住,两个久别重逢的母亲念叨,直想着脱身,“妈,婶,我先去铺床了啊。”
终于溜到了卧室,娘喂,两个话匣子的女人凑到一起太害怕了。她收拾着东西,找出了床单被褥,抿着嘴笑了,她母亲也真是潮流的,居然把家里那条“民国风”大朵花大牡丹的床单带回来了,还真应景呢。
褥子先垫上,特意把那“民国风”床单也铺上,边角仔细的掖进去。抚了抚平整柔软的床单,心里觉得无比宁静安宁。想着这晚饭还没吃呢,又跳着去厨房查看了一番,空荡荡的就几个盆和一个铁锅。幸好她早有准备,电饭煲、电磁炉的带了一堆回来,当然还没有忘记米油盐。一一收拾了,拿出来,开始洗手做羹汤。这感觉真的很美妙,隔壁是父母跟朋友热乎乎的聊着天,她在另一边忙活着,心里满满的幸福饱胀感,她都有些怀疑了,自己那么辛苦拼命在外学习打拼是为了什么?不也就是为了这幸福温暖的一顿晚餐么?她现在真正相信了,母亲的决定,来这里生活的确比较幸福。现在连窗外寂静时候的那几声犬吠,都让她心里无比安心舒适着。
这天晚上,她母亲与王婶几乎聊到凌晨。晚饭是她做的,虽然简单的三菜一汤,却是几个人都吃得格外开心,连说晚饭已经吃太饱的王婶,都忍不住吃了一碗,直夸赞她贤惠,以后定是贤惠乖巧的好媳妇。
夜里,听着犬吠,她睡得格外格外的香甜。是这些日子以来,甚至是这些年来都不曾有过的舒心与安稳。也是这一天,她渐渐相信了那些细水长流,平平淡淡的小幸福才最是珍贵。
第二天一大早,王婶便来敲门了,手里端着一篮子蔬菜,笑呵呵的站在门外。
聂清许揉着迷糊的眼睛开了门,声音带着刚起床的低哑,“婶,早啊。”说着侧身让王婶进屋,又扯了一嗓子对屋里吼道,“妈,婶来了。”
“哟,她婶怎么那么早呢。”冷秀云可是起了一个大早,神清气爽的在熬薏仁粥,奔出来的时候,手里还拿着一个搅粥的木勺子。
王婶抬了抬手里的篮子,“喏,早上刚从地里摘的,新鲜着呢。你们在城里吃的那些多半都打了农药,多不健康啊。难得回来,不得好好尝尝我们这纯天然,无公害的蔬菜啊。”说完自己呵呵的笑了起来。
冷秀云接过篮子,“哟,还真是新鲜呢,她婶,多亏你,这晚饭又有着落了。对了咱家后面那块地,我也想种点什么,现在一天也没事了,自己种菜,自己吃。真是好呢!”
“好好好,明儿我过来给你搭把手。”这冷秀云搬回来住,王婶可是有伴了,昨夜又聊得开心,本就是个热心肠的人,一听说种地啊,她也在行啊,更是二话不说就答着要帮忙。
聂清许在村子里住了三日,彻彻底底爱上了这个小时候无感,现在却倍感亲切的地方,安宁的小村庄,村民淳朴热情,与世无争,现代版世外桃源,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了。本还想赖着住下去,却是被冷秀云催着赶她回去,直道给她宝贝女儿订的机票要到时间了,那边丽江的日子,听闻也是闲散安逸舒适无比的。
本来聂清许还担心母亲一个人照顾父亲有些困难,一直想着要不要雇佣一个人来帮忙。现在看来大概有外人在是多余的吧,母亲很快乐,并且王婶也常来帮忙,而父亲这几日心情大好,竟也能吐出几个字。一切的一切都预示着新的开始,以后都会好起来,会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