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丽萍嘱咐钟离铃凌,说道:“我去一趟医院,这几天就不来上班了,你多操心!”
钟离铃凌盯着上官丽萍,指了指腹部,说道:“你决定不要了?”
“宇文锦宇已经有孩子了,也挺好的。现在他又不在,我怎么要啊?”
“那我陪你去。”
上官丽萍摇摇头,说道:“不用了,公司这边还要靠你呢。放学再帮我接一下宇文玉凤。”边说边往包里放钱,突然露出结婚证,连忙仔细放进包的里层。
“你把这东西老放包里干什么?”钟离铃凌略含讥讽地说。
“我以为医院会要。”
“你真有点土哎!”
上官丽萍脸色惨白,几乎难以挪步地出来,坐在木条长凳上。
医护人员大声地,说道:“观察一个小时后才能走!下一个,九号!”
又一个孕妇进去了。木条凳上,坐着好几个做完手术的女人,她们身旁无一例外地都有一位男士在左右伺候着。
上官丽萍捂着腹部,忍着疼痛,汗水和泪水都分不清了。
上官丽萍握着《红楼梦》躺在床上。
钟离铃凌接宇文玉凤回来了。宇文玉凤一进家门就哭着来到上官丽萍的面前。
“宇文玉凤?你怎么啦?”上官丽萍欠起身子问。
宇文玉凤叫,说道:“你不是说不是胃病,怎么也是胃病呀?”
“什么胃病?”上官丽萍莫名其妙。
钟离铃凌,说道:“是我告诉她的!”
上官丽萍明白了,说道:“哦,没事,是胃病。”
上官丽萍一说胃病,宇文玉凤又大声哭出声来,这会儿包括钟离铃凌也都糊涂了,说道:“宇文玉凤,你哭什么?”
“爷爷就是胃病,又开刀又化疗也没治好,要死了!”宇文玉凤叫道。
“啊?”上官丽萍拉过伤心不已的宇文玉凤安慰,说道:“宇文玉凤,别哭,告诉阿姨是怎么回事?”
宇文玉凤呜呜咽咽地,说道:“爷爷就是胃病嘛!所以我就去跟佬爷。佬爷后来去医院检查,也是胃病。他们都住在一个医院!”
“哦!”上官丽萍见宇文玉凤哭得伤心,连忙安慰,说道:“宇文玉凤,不怕,阿姨这种胃病和他们不一样。阿姨一会儿就好!”
“爷爷也说一会儿就好的,可是,可是!”
“你妈呢?”钟离铃凌看来是早就憋不住了。
“到美国去了。”
“奶奶呢?”
“跟叔叔在深圳。”
“姥姥呢?”
“不知道在哪里!有人说她一个人在哈尔滨。”
上官丽萍阻止钟离铃凌连珠炮似地发问,随即下床来,为宇文玉凤擦了擦脸,说道:“阿姨向你保证没事的!你去看一会儿电视就吃饭!”说着还准备下厨房,被钟离铃凌拦住,说道:“你就躺着吧!”
宇文玉凤也关切地叫了上官丽萍,说道:“阿姨?你没事吧?”
上官丽萍笑,说道:“没事,睡一会儿就好!”
“你真的不会有事的吧?”宇文玉凤还不放心。
“保证没有事!”上官丽萍说着上了床。
宇文玉凤来到了电视机前,可看电视的心情是没有了。
钟离铃凌给上官丽萍弄来一杯糖水议论,说道:“我说呢,她们家条件那么好,怎么就让你把孩子接来了。”
上官丽萍也很感叹,说道:“真是想不到。”
“有什么想不到的。听说大干部家的家庭关系都不好!人家说嘛,干休所大院子里都是一个老头一栋楼,一栋楼里一条狗!我去做饭,你没事吧?”
“去吧,宇文玉凤饿了。”上官丽萍有些疲惫地闭上眼睛。
钟离铃凌转身去了厨房。
宇文玉凤又遛到了上官丽萍的身边,她一动不动地看着闭目休息的上官丽萍,半天,轻轻地又叫了声,说道:“阿姨,胃不疼吧?。”
上官丽萍依然闭着眼睛,眼角流出了一滴眼泪。
上官丽萍带着宇文玉凤去看宇文锦宇父亲,宇文锦宇的父亲已非常虚弱,他摸着宇文玉凤的头向上官丽萍交代着什么。
带着黑纱的上官丽萍用自行车带着同样带着黑纱的宇文玉凤。
宇文玉凤在背后靠着上官丽萍,一副相依为命的感觉。
车轮旋转,化为两辆自行车的车轮。四年后,已隐约有少女之态的宇文玉凤和上官丽萍各骑一辆自行车,一同出门上班、上学。
宇文锦宇并没有像上官丽萍最初估计的那样最长一年总该回来,而是一去四年音信全无。上官丽萍对宇文锦宇的思念由一种心情变为一种习惯,又由一种习惯变为自我挑战式的执着。她不得不承认:自己的婚姻也许终结了,但那必须是在再一次见到宇文锦宇之后。
牌子还是原来的,门面已经扩大,还兼做卫生用品零售门市。店堂里悠悠放着当年最流行的《滚滚红尘》,说道:“起初不经意的你,和少年不懂事的我……”
秦小莉会计与钟离铃凌结伴而入,俨然已是夫妇。钟离铃凌已成熟多了,见了上官丽萍如同至亲的亲人,说道:“宇文玉凤还没放假吧?”
“就这几天吧。”
“过了暑假就是高中生了吧!”
“可不就是吗!”上官丽萍手脚不停地整理着哪怕稍微凌乱一点的商品,用计算器计算着账单,行为举止间明显地多出了长期寡居的年轻女人所特有的幽寂之色。
宇文玉凤来找上官丽萍,穿的是上官丽萍的酱色绒质的裤子。
“宇文玉凤,放学了?哎?这条旧裤子你是从那里找出来的?”上官丽萍凝神问道。
“不懂了吧?眼下就流行这面料,还有这款式。”
“你没到学校去呀?”
“今天就是拿通知单。”
上官丽萍埋头理好一组簸箕,情不自禁地欣赏起宇文玉凤身上的裤子来,说道:“我的裤子你都能穿了。”说着伸手拉过宇文玉凤来细看,说道:“这里原来破了,我补过了,看不出补上官来吧?”
宇文玉凤抢着去帮助上官丽萍卖给顾客一把扫帚。
上官丽萍还要看裤子是否有补上官,说道:“让我看看补好了没有?”
宇文玉凤不喜欢被人当众看来看去的,挣脱而去。
“哎,不要乱跑,回家看电视吧!”上官丽萍叫道。
工长从外边回来,满头是汗,装运工具时动作有点夸张,怎么看都有在上官丽萍面前显派忠诚之嫌。他走近上官丽萍,说道:“上官经理,我们现在用外地的农民工就是合算。一个工,能比城里便宜一块钱。”
上官丽萍发现钟离铃凌正往这边瞅,竟心生羞怯,语气生硬刻板,说道:“哦,你今天还要出去吗?”“还有一家。现在天热,晚一点还好做的。上官经理还有什么吩咐吗?”
上官丽萍将脸扭向一边,不想给人以任上官口实。
工长走了。钟离铃凌挨过来开玩笑,说道:“干吗死等宇文锦宇啊?换一个算了!”
“把那个凳子搬过来!”上官丽萍置若罔闻。
钟离铃凌扶着凳子帮上官丽萍整货,说道:“这么多年了,就从未对任上官人动过念头?”
上官丽萍整好货,又拿起扫帚扫地。
秦小莉会计从里间出来,结巴着,说道:“上官——,上官经理,你家宇文玉凤的电话。”
上官丽萍急忙接过电话,说道:“喂?”宇文玉凤在电话里哭得厉害,说道:“我流血了!裤子里,好多。”上官丽萍一听就猜个十之八九,说道:“没关系的,我一会就回来,你先垫块干净的毛巾躺着。”
“你赶快回来啊!”宇文玉凤似乎很害怕。
上官丽萍匆匆买了一叠卫生巾。
上官丽萍开门进来,见宇文玉凤躺在床上,表情一下成熟了许多。立即关心地扑过来问,说道:“你怎么样?没事吧。”
宇文玉凤害羞地摇头,说道:“我知道了,没事。”
上官丽萍亲切注视着宇文玉凤,从背包里拿出卫生巾塞给宇文玉凤,说道:“知道怎么用吗?”
宇文玉凤又摇摇头。
上官丽萍找出一条短裤,认真做出示范,再问,说道:“会了吗?”
宇文玉凤点头。
上官丽萍,说道:“那就赶快换上。”
“你转过脸去嘛。”
上官丽萍尊重宇文玉凤,转身到厨房里忙碌着总也干不完的家务事。
宇文玉凤不知什么时候又靠到厨房门边,说道:“对不起,我把你的裤子弄脏了。”
上官丽萍陡然心潮激荡起来,当年的情景随即浮现,看宇文玉凤的眼神也就格外的温柔起来,说道:“没关系,能洗掉,先用盆泡起来!”
“干嘛不放进洗衣机?”
“太旧了,怕是经不起洗衣机搅了!”
宇文玉凤温和答应着,找到脸盆准备泡裤子,又觉得脸盆不大合适,就拿着脸盆到厨房门口问上官丽萍,说道:“就用洗脸盆吗?”
上官丽萍随口答话,说道:“用木盆。”
“木盆?哪里有木盆?”
上官丽萍拉开储藏室,找到了一只旧木盆,一看到这只就木盆,不觉发起呆来。
一条旧裤子,一只旧木盆,凝聚着往日一幕幕的情景,怎不让上官丽萍心情激荡?
宇文玉凤不知上官丽萍怎么突然会发起呆来,说道:“怎么啦,说道:“
上官丽萍缓过神来,说道:“想不想你爸爸?”
宇文玉凤咬牙没有回答,脸上显现出绝望之色,她将木盆接过来,把绒质的裤子慢慢地泡在盆里。
上官丽萍在宇文玉凤面前坐下,讲起绒质的裤子的故事来,说道:“这条裤子,原来是一件红色的大衣,是我四岁时,我爸爸给做的,后来爸爸得病死了,大衣也穿不下了。上初中时妈妈就把它改成一条裤子。那是我最喜欢的裤子,可初二时弄破了,就留下了这个补上官。”
“是怎么弄破的呢?”
“我妈妈不让我上学了,我就是想上,不愿意离开学校,妈妈到学校来抓我,我就赖在地上不走,妈妈就硬拖呀,在雪地里足足拖了几十米,这条裤子就是这样活活拖破的。对了,那天,我也是第一次来例假,裤子上的血都拖到雪地上了。”
宇文玉凤听着听着眼圈就红了,低下头,用心地洗起裤子来。
上官丽萍送宇文玉凤到高中部报名,看着宇文玉凤穿自己的绒质的裤子的样子既觉得好笑又有点温馨苦涩,说道:“你干吗非要穿我的这条破裤子?”
宇文玉凤笑而不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