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宗发拖着宇文锦宇走进办公室,冲着钟离克彬,说道:“钟离主任,看看谁回来了?”
钟离克彬从办公桌上抬了抬头,说道:“宇文锦宇呀,回来了?”
钟离宗发兴冲冲地,说道:“我已经跟宇文老师说了,叫他回来上课吧,不是正好教师不足吗?”
说着又掉头冲着宇文锦宇,说道:“现在的年轻老师,真是不如过去了,只想着挣钱,基础课不愿意上,
接个课题就乱要钱。哪像我们当年——”
钟离克彬打断了钟离宗发的唠叨,说道:“宇文锦宇,你真的想回系里工作?”
宇文锦宇强忍着对钟离克彬的不快,默默点了点头。
钟离克彬翻了翻本子,说道:“这样吧,你离开学校这么多年,虽然当时办的是停薪留职,可毕竟这么多年了,一时也未必上得起来课,先到系资料室工作吧,我一会给谭主任打个电话安排一下,哦,摊主任也是系里的老人,你认识的,具体工作就她跟你谈吧。”
宇文锦宇冷笑了一声,掉头走了。
“哎!”钟离宗发没拦住宇文锦宇,掉回头来责怪钟离克彬,说道:“钟离主任,你这是干什么嘛?”
钟离克彬拿出烟来,扔给钟离宗发一支,说道:“老书记,你不了解情况就不要乱做主嘛,你知道宇文锦宇的情况吗?他是从海南的拘留所里放出来的,虽然没有判刑,总是个事吧。我同意接受他这个无业游民,给他个资料员的工作,已经是仁至义尽了。”
司马教授陪宇文锦宇喝酒,劝慰着宇文锦宇,说道:“行了,小人得志,本来就是千古不变的客观规律,你一个大历史学家,和他生什么气?”
宇文锦宇仰脖灌下一杯酒,说道:“老李,我这一辈子,算是阅人阅事多矣!不敢说有多少对社会的认识,教训总是有的,我只想把自己的心得告诉现在的年轻人。他们年轻,还有希望,我是做不成什么大事了,只想为年轻人贡献一点心血,总不能看着他们像宇文玉凤那样,只知道DISCO和FASION吧?可钟离克彬他们,居然连我给学生们说话的权利都不给啊!”
司马教授动容了,说道:“宇文老师,现在这年月,像你这样有责任心的老师太难得了。他们历史系不让你上课,我们生物系聘你来开讲座,学生一定会欢迎你这样的老师的。来,我敬你一杯。哦,差点忘了告诉你,你们家小丽萍真是了不起呀,居然搞到了‘雾里青’的活枝,真是能开发出这个新品种,绝对是茶艺界的大事,可喜可贺啊。哎,小丽萍呢?”
宇文锦宇眯缝着眼睛,幽幽地说了句,说道:“现在是她在忙大事了。”
小不点正忙得汗流浃背,对上官丽萍点了个头就算招呼过了。
“你这是瞎忙什么呢?”上官丽萍问。
小不点用衣袖呼啦了一下满头的大汗,说道:“怎么是瞎忙?我有绝对的信息,这种瓶子明天
开始涨价了!我得赶快将这个品牌的酒瓶挑出来卖个好价钱……”
上官丽萍也加入进来帮着小不点挑瓶子,两人边干活边说事。
“我说,你能不能给轩辕戚阳发一份工资?”上官丽萍问。
“我为什么要给他发工资?”小不点很是不解。
“姐有事找他,他不能再卖酒了!”
“你有事找他,你就给他发工资!”小不点一点也不开玩笑。
正说着上官贵芬从里边出来,说道:“耶?大姐真在这里!外国电话找你!”
上官丽萍急忙冲进里间接电话。
“什么外国电话?”小不点问上官贵芬。
“新加坡是不是外国!”
小不点一听新加坡就思索起来,也放下了手里的活,见上官丽萍接过了电话,喜气洋洋
地出来就问,说道:“你刚才叫我做什么?姐。”
“你不答应,算我没说!”上官丽萍瞄了一眼弟弟,眼睛里全是欣慰。
“我这不是答应了吗!”小不点叫道,又压低了声音,说道:“姐,是不是茶——”
“嘘——”上官丽萍连忙打断小不点,说道:“妈说过,没做成的事不能乱说,世上有专门坏人
好事的小鬼!”
“放心,坏人好事的小鬼进不了我是家门!”小不点也深知家乡的风俗。
“那也不说!”
小不点已经是不言而喻了,叫,说道:“太好了!这一下我真的可以买黑壳汽车了!”
“这跟你买车有什么关系?”
“原以为你不管了,我得买些树苗把山上绿起来!”
1.上官丽萍大为感动,说道:“小弟,你真行!”
“笨人做笨事呗!”
上官丽萍、上官丽沁坐在一排坐椅上,轩辕戚阳则远远地坐在车厢的另一头,形同陌生人。
上官丽萍稍有不安地望了望上官丽沁,上官丽沁的眼睛却死死地望着远处的轩辕戚阳。
上官丽萍微微叹了口气,转头望向窗外。
不知为什么,上官丽沁那种对爱情一相情愿的坚持让上官丽萍倍感绝望,在看
2.到上官丽沁眼里隐然透射出悲壮的一刹那,上官丽萍产生了一个不祥的预感:轩辕戚阳不可能再回到上官丽沁的身边了,被爱的人原本就不一定非要回到爱他的人身边。原来陪上官丽沁进城的动机里还隐含着一个去看看宇文锦宇的借口,现实让上官丽萍又一次匆匆逃离。
上官丽萍、轩辕戚阳又招集了一批帮工聚集在慕容欣华的茶苗地前。
轩辕戚阳看着慕容欣华精心培育的茶苗,联想到自己当初的浮躁,愧疚不已。
上官丽萍认真地对帮工讲话,说道:“根据科学研究,这些茶在这片山地里是完全能种活的,今
天,赫尔南大学的司马教授会把他研究的药水带来,你们一定要严格按要求做,什么事都讲个善始善终,我们开出了这片山头,就有责任让它种满绿色的茶树!现在,我们先上山,把荒的地再精心地翻一翻,做好全面种植的准备。”
轩辕戚阳抬起头来,心潮激荡,又找到了做大事的感觉。
众人在上官丽萍、轩辕戚阳的带领下开垦着山地。
上官丽沁一边干活一边靠近上官丽萍身旁诉着苦,说道:“事情都跟他解释清楚了,他怎么还是这样不冷不热地对我?”
上官丽萍无奈地开导着,说道:“男人的心事你是根本无法摸得透的,顺起自然吧。”
轩辕戚阳突然发现了远处的宇文锦宇与司马教授,他立即跑到上官丽萍身边,说道:“宇文老师来了!”
“在哪?”上官丽萍显然大为吃惊。
轩辕戚阳手指着一个像农民一样戴着草帽,蹲在地上与司马教授一起研究的的身影,说道:“那不是
吗?”
上官丽萍的眼泪当时就断了线,下意识地走向茶水桶要给宇文锦宇倒茶喝,可靠在山坡上的木桶里的茶水让她感到不可以用来招待自己的贵人,正好发现身旁一个小女孩腰袋里别着一瓶矿泉水,就问她借了来。
上官丽萍来到宇文锦宇面前时,宇文锦宇正与司马教授在用药液试着浸泡一棵茶苗的根须。
上官丽萍不想打扰他们,就一直默默地站着,直至被司马教授发现。
“小丽萍,没想到吧!我们算是社员还是算农工啊?”司马教授打趣道。
上官丽萍拿着一瓶矿泉水,不知该不该给不给司马教授,但她心里就想着宇文锦宇,捏着矿泉水就是没递出去,说道:“这样种行吗?”
“行不行,你以后就不用再找我了。你家老宇文这些日子把我缠死了,他已经比我更专家了!我们今天可是四点钟就起床搭车过来的!”
宇文锦宇有些害羞地揩着满是黄土的双手,躲开上官丽萍的眼睛。可上官丽萍的泪水还是大颗大颗地滴落在宇文锦宇刚刚栽种的茶苗上。
司马教授看看宇文锦宇,又看看上官丽萍,说道:“你们俩个真是挺浪漫的!这颗茶苗一定活得好!是用眼泪浇的!”说着拿下眼镜,边擦边引经据典,说道:“《圣经》上说,用眼泪播种的人们,一定收获了!我到那边去教农工们怎么使用药水,别到时候人家说,我们赫尔南大学来了来了俩个教大知识分子,不,还有上官老师,三个,种不好茶就没道理了!”说着就转过了山坡。
上官丽萍这才将水递给宇文锦宇。
“你刚才怎么不给老李啊?”宇文锦宇问。
“只有这一瓶!”
“真是乡下女人啊。”宇文锦宇也想哭出来,但还是将水放到地上。
“你怎么不喝?”
“留给老李吧,他也费了很多心!”
上官丽萍拧开瓶盖,塞给宇文锦宇,说道:“你喝,我这就叫人下山去买!”
宇文锦宇拍打一只咬在手背上的蚊子,说道:“山上已经有蚊子了,你住这里有蚊帐吧?”
上官丽萍完全是下意识地就一把抓起宇文锦宇的手背,找到被蚊子咬到的地方,吐了口口水
涂抹着,说道:“怎么样?还痒吗?”
宇文锦宇随上官丽萍给自己涂口水,陡生无尽的爱意,说道:“你最近恐怕回不去吧?”
上官丽萍望着山坡,难下决心,说道:“这的事才刚开始!”
宇文锦宇也随之撇开情思,放眼山坡,说道:“你相信我研究茶叶也比老李强吗?”
上官丽萍不假思索,回答得一本正经,说道:“这还用问?当然相信!”
“这样说来,我也完全可以当个合格的茶农。”
“你想当茶农吗?”上官丽萍充满期待地问。
“不行,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我在准备给学生开讲座,也算是借此好好总结一下我这一生的得失。不过,我会关注你开发‘雾里青’的事。”
“现在,你像是我这里的天外来客了。小饭店又开了,神仙也要吃饭吧?”上官丽萍开起了玩笑。
宇文锦宇从皮包里拿出许多文件,一本正经地告诉上官丽萍,说道:“吃饭的事等会再说,有几件正事要跟你说,新茶的专利我已经替你申请了,专利局也受理了,这是受理文件。究竟是不是‘雾里青’,等到新茶出来就见分晓了。另外,我考虑了一下,还给你办了一个营业执照。这样,你也就算是一个经理,而不是回头又做了农民!”
上官丽萍高兴地接过执照,但嘴上,说道:“你做你的大学老师,我就做我的农民!反正你最后也是不要我的。”
宇文锦宇没有理会上官丽萍的胡言乱语,继续,说道:“有了执照,说道:“干脆把腿盘起来,像老和尚给小不点说故事一样,说道:“有三件事好办。”
上官丽萍也把腿盘上,说道:“哪三件事?”
“第一,与上官十五办一个合同,注明接收了他弃置不用的山地。”
“我已经跟他联系过了,他说他已经自动放弃了这块山地。”
“可你要用啊,再去包一遍吗?从他这里接受,他没损失,你不是少花了一笔钱吗?”
宇文锦宇正色分析着。
上官丽萍使劲点头,说道:“等我们种出了‘雾里青’,把海外经销权无偿给他,受人恩惠,总
要回报的。”
“第二,我考虑可以给科委打个报告,申请一下扶贫贷款。我查过了,因为你这里是革
命老区,真有扶贫贷款呢!”
“就这样种可以了!”上官丽萍怕事。
“到5000亩,10000亩规模的时候,像现在这样种也可以吗?”
上官丽萍可不敢想象,说道:“哪有什么5000亩,10000亩的规模?”
“你们县十万亩的荒山都有,你能把它们变成‘雾里青’茶厂…那你就不仅是大人
物,而且是著名人物了!”宇文锦宇幽忧地说。
上官丽萍两眼放光,胸口起伏。
“贷款要申请吧?”宇文锦宇问。
“要!”上官丽萍响亮地回答。
“第三,为了方便工作,你最好给我和司马教授下个聘书。不这样,我们就不好为你打工
啊。下一个课题我们已经确定了,就是‘雾里青’的标准数据。不然的话凭什么说你种的茶就是‘雾里青’呢?”宇文锦宇将要办的手续文件再看了一眼一齐递给上官丽萍。
上官丽萍接过文件身体就晃起来,真想就这样扑到宇文锦宇的怀里,但她没有这样做,并非她的毅力与尊严,而是宇文锦宇说了这些话似乎很累,两眼茫然地看着远处的青山又不言声了,或者说灵魂又出窍了。
“又在想牢里的事吗?”上官丽萍轻轻地问。
“好好的就会冒出来,怎么都难以放下!”宇文锦宇似乎也很无奈。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上官丽萍到底想问过明白。
“在牢里,有一位老囚犯对我说过,让人受到惩罚的那个直接的表面的理由,往往不是真正的理由,而那个真正的理由,才决定了他必将受到惩罚,或者说自罚。那个老囚犯受罚的表面理由已经被赦免了,但他不离开监狱,他要为他以为的那个真正的理由继续完成自罚。算起来,我受了长达十四个月的监禁,表面的理由是卖掉抵债的汽车,这一点上,我显然是无辜的。那么什么是决定我必将受罚的真正理由呢?落魄时的愤世嫉俗?教书时的信口雌黄?下海时的标新立异?得意时的趾高气扬?破产还不够吗?十四个月的监禁!到底为什么?是“文革”时抄了老师的家吗?那时只有十来岁,充其量不过是凑热闹;是往一个当权派的脸上吐了唾沫吗?那是一个大哥哥教的。但监禁和诸如此类的惩罚一定是有理由的,而且肯定不是为了那个直接的理由!这一点我坚信不移!是什么理由呢?”
宇文锦宇突然不说话了,脸上的痛苦显而易见。
上官丽萍也不敢冒然开口劝慰,就这样呆呆地望着他。
望着灵魂出窍的宇文锦宇,上官丽萍无言劝解,因为她只能感受到宇文锦宇的痛苦,却无法确切地说出宇文锦宇的痛苦,更说不上怎么去安慰宇文锦宇了。
司马教授还在苦苦地寻找“雾里青”的数据。
宇文锦宇面色焦躁地进来。
司马教授跟他开着玩笑,说道:“又往我实验室里跑,干脆跟学校申请转专业,调到我们生物系来算了。”
宇文锦宇没有心思开玩笑,气恼地,说道:“我看你这瞎忙了半天也没个结果,跟上官丽萍她们用原始的方法劳作也没多大区别。象这么弄法,要做到猴年宇文月!”
“怎么了?”司马教授才发现宇文锦宇情绪不太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