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丽的大堂,一瞬间只剩下了萧锦芸和容姒醉两个人。一心在意楚楚的身体,萧锦芸也没有继续刚才的谈话。反正,对方要道歉,她已经接受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被忽略的容姒醉也毫不在意她的态度,只是等的久了,未免有些不耐烦起来。深吸了一口气,她终是忍不住,将心底的话娓娓道来:“姑娘,奴婢有一事相求,还望姑娘成全。”
被她的话拉回神,萧锦芸细细地瞧着她犹犹豫豫却又坚定而矛盾的样子,沉默半晌,才道:“不知姒儿姑娘有什么事情?如果锦芸能做到,一定尽力而为。”
“姑娘。”容姒醉咬紧了唇瓣,闭了闭美眸,长叹息一声,将手中抱着的琵琶放置在一边,转身没有回答,直直地单膝跪地。
不是第一次被人跪,但萧锦芸依然没由来的反感,虽然这次有别于其他,只是单膝着地,但一点也不能改善她排斥的心理。
刚想说出口的话又憋了回来,凭着自己的经验,若是说出什么“我一定答应,你快起来”之类的话,那下面的要求她可不一定能做到。说她精明也罢,她只是不想做一个言而无信的人。
“姒儿姑娘,你还是起来吧。你若是不起身,你的要求我萧锦芸必定是不答应的。想必姑娘也看见了,楚楚是我的丫鬟,她曾经也和你一样,对我像对一个圣人一样。”说到这里,萧锦芸忍不住轻笑出声,带着些许自嘲的意味,她哪里算是什么圣人?只是凭着这一次的运气,得到了一个不算太差的靠山而已。“后来我同她说过相似的话,要么在我身边待着,待我像朋友;要么离开,换一个能接受我这些要求的丫鬟来。我这么说,姒儿姑娘可明白?”
有些泄气,容姒醉没想到她竟然不吃这一套,也是,如果她是普通人,楚楚又怎么会在她身边安稳地服侍她?如果她没看错的话,方才楚楚的眼睛里分明闪过了担忧。像她那样的家庭里,出来一个有情有义的人已是难得。他们除了对自己的家人负责以外,还会在乎什么人的生死?缓缓地站起身,她将头扭向一边,愁容没有隐藏地全部展现了出来。
“姒儿姑娘到底想说什么?”萧锦芸看着她凄凄惨惨的神色,不自主地问道。没办法了,她对美女一向没有抵抗力。当然,这只是在她不讨厌那个人的基础之上产生的反应。
“姑娘,想必你看得出,姒儿对殿下的情。”看见萧锦芸点头,容姒醉鼓足勇气继续说道,“那么,就请姑娘离开殿下。”
她刚才特意点出她是萧少卿侍妾的事实,本以为她多少会有些反应,却不想她的心思根本不在那些琐事上。容姒醉有些拿不准了,到底是她隐瞒的太好,还是她真的一点都不在乎。如果是后者,那还好一些,若是前者,那她恐怕,这四皇子府也会不得安宁了。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向来喜欢结交好友的萧锦芸不甘地沉下声说道,“我和他不过是朋友。你喜不喜欢你的殿下与我何干?你们爱怎样就怎样,我们是知己,又碍不着你们成为夫妻。”
容姒醉的脸有些红,不知是羞得,还是被气得,没错,他们现在真的是知己,她如果因为这个而让萧锦芸离开的确是显得有些不通情理了。只是,真的是知己那么简单么?想当初,自己也不过只是他的一个“知己”。
“怕是姑娘曲解了奴婢的意思。奴婢不是指姑娘,殿下的心,奴婢可以说是最了解了。以前,殿下不会因为任何人而频频出府,特别是在这种节骨眼上。姑娘应该清楚,身在皇家就意味着太多的不得已。这些时日,三皇子和林妃娘娘才合谋着给殿下送了一个姬妾过来,按着殿下的处事风格,必定不会让人起疑。可自从见了姑娘,殿下的心不再在那些红尘女子身上停留,哪怕是逢场作戏,他也不愿意了。姑娘若真是为了殿下好,那,奴婢恳请姑娘,离开殿下,可以吗?”她不怕把实话透露给她,她相信楚楚的眼光。
“恐怕姒儿姑娘还是有所误会。对于一个知己,难道不应该是这样吗?”萧锦芸冷笑一声,她最讨厌别人的束缚。这一些冠冕堂皇的理由或许真的是有所依据,但从像容姒醉这样绝代风华的女子口中说出来,反而让她很不舒服,弄得她像是在争宠一般。“姒儿姑娘实际上不过是想巩固自己的位置,又何必寻找这些理由来搪塞我呢?既然你口口声声称是为了你的殿下好,那你倒不如为他去做些实事,少在我这儿想这些。天下最难得的便是一个知心之人,所以,我想说,我不会离开。”
素袖下的手攥紧了,容姒醉轻轻笑了一下,轻声道:“既然姑娘心意已决,那奴婢也没有什么好说的了。只是希望姑娘不要为今日所做的决定后悔才好。”
不想继续停留在这个问题上,容姒醉越是这么淡,就越让萧锦芸想起了自己上一次失败的恋爱。那个时候,那个女人不也是这样站在自己面前,抬头挺胸趾高气昂地“请”她离开吗?这种感觉,她烦透了。
冷着声音,她看似不在意地说道:“姒儿姑娘放心吧,我既然说了,我就不会后悔。退一万步,这世上也没有后悔药可买。也不瞒姑娘,我就是这么个直性子,决定了的事情,难改。”
容姒醉没有继续说下去,看出萧锦芸的不耐烦,她也知道自己再说也没用了。与其这样,她倒不如换个方向。“还请萧姑娘原谅奴婢多话了,今日画舫上设盛宴,就是为了招待姑娘。万事俱备,现在姑娘可以直接入席。奴婢其他的不善,一手医术还算马马虎虎。方才见姑娘的妹妹似乎是气血不足,奴婢现在过去看看可不可以帮上忙。”像是在征求萧锦芸的意见一般,她并没有说风就是雨,而是站在原地等待她的许可。
这次,她算是下对了赌注。萧锦芸什么都可以不在乎,唯独楚楚,这个为她吃了不少苦头的“妹妹”,是她最放不下的人,也是她最心疼的人。不喜欢容姒醉是一件事,但不能和楚楚的病情相提并论。她没有多想,即刻说道:“那还真的要劳烦姒儿姑娘了。”
“无碍,姑娘这边请。”对下人吩咐了一声,容姒醉福身后出了大堂,朝着楚楚所在的房间走去。
正在屋内休息的楚楚什么都不想再去思考,但那些人的相貌,一字一句却渐渐在她心里扩散开来。回忆就像是潮水一般涌了过来,而她,就像快要在海水中淹没一般。越是不想再记起的东西,在脑海里蔓延地就越快。她不想这样下去,痛苦地抱着脑袋,她锁在角落里,她需要安静,安静……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楚楚无心去看来人是谁,仍旧在原处,一动不动。
看到楚楚痛苦的模样,容姒醉的心也像是被针扎了一下,疼痛难忍。她和然灵是姐妹,最好最好的姐妹,只是,她们站着的角度不同,看到的东西不同,最终是越走越远了。
“楚楚,是你吧。”听着像是疑惑的语气,可容姒醉却十分确信,眼前娇小的女子,就是然灵的妹妹。
“呵,姒醉,我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你。”苦笑着从膝盖中将自己埋着的头抬了起来,楚楚的眼神像是冰一样狠狠刺向她,“你现在来做什么?让我成为第二个然灵吗?”
“抱歉,当初你姐姐的事情我的确有错。我没有想过,她会因此丧生。如果我知道,我一定不会……”
“够了!”楚楚怒喝着,双手蒙住泪眼,任凭水珠在手掌里肆意横流,她也不要让任何人看到她这副样子,“如果你知道?如果你知道我姐姐就会复活吗?如果你知道,我姐姐就不会死了吗?你们这群杀人的魔头。口口声声都是为了天下,可你们做了什么?你们在杀害天下的子民!”
感受到楚楚的愤恨,容姒醉张了张口,又说不出话来了。是啊,世界上没有如果可言,她现在说的再多,又能改变什么?当初,她毅然与然灵对立就已经料到最后的结局,她们二人中间终有一人要死。而且,会被深埋于地下。这样的一个大国,就算死一个人又怎么样呢?不会有人在乎的。
“没话说了吗?是啊,能说的都被我说了,你又能说些什么呢?”楚楚嘲笑着她,自己的眼泪却先流了下来。嘤嘤哭着,她终究是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她的娘,为了帮先皇打江山,使出美人计,最后却因一句“不贞”而被当作弃子,但她还是深爱这那个男人;她的爹,为了追求心爱的女子,与先皇做交易,最后还是换不到她娘的一颗真心;她的姐姐然灵,爱上了当今皇位上的那个男人,为了他的宏图大业,最后失去了生命……
她憎恶皇家,厌恶那里的一切,因为那儿在她眼里只有一个词可以形容:肮脏。在那里,葬送了多少人的梦想?牺牲了多少人的生命?她的家人不过是小小的一个角落而已,所有的一切都还没能浮出水面。
哪一个皇帝登基继位不是踩着无数人的尸首,从鲜红的液体中取得权利的?
也许,她的确是太过偏激了,但她无法谅解伤害过她,伤害过她家人的人。一切都是这么简单,她不喜欢,可还是要做,为了活下去。家中还有其他人,她正是不想让这些人掺和到这些风风雨雨当中才独自挑下了所有。事与愿违,她做的与她得到的永远都不成正比。反而,伤了许多人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