媚奴在秦逸风身边的日子,大多数是枯燥乏味的。做好一个守门人该做的事情,她从来不多加言语,可是现在竟然也控制不住自己的嘴巴来。有的时候总会碰到那么两三个让自己也赏心悦目的人,不需要有美丽的外表,不需要有显赫的地位,不需要有源源不断的财富。
“是媚奴多嘴了,教主、夫人,你们快点吃早饭吧。不然就全凉了。今天可是昭儿亲自下厨做的呢,我和她认识这么久,也只吃过一次她做的东西。”媚奴笑着,将碗筷摆了开来,清粥小菜一一端到了桌上。
简单的菜式,却让人想起了农家的小院,平平淡淡的生活。也是,昭儿亲人还在世的时候,想必也只能吃到这些东西吧?做出这样的家常小菜,或许正是她回忆过去的方式。
萧锦芸夹了些菜在稀粥上,转身走到床边,还在为他刚才的话生气,气势凌然地将碗筷递过去,口气颇为不善:“喏,拿去。”
“我受伤了啊。”秦逸风看着她闹别扭的样子,心情更佳。他才发现,她气恼的时候其实也很可爱啊。
她翻了个白眼,长叹一口气,质问道:“你到底是伤在背上了还是伤在手上了?”
“被你伤在心上了。”他深情地回答着,不意外地又看见她泛红的脸颊。
身旁那两个小丫头低低的小声让萧锦芸简直抬不起头来,瞥了床上的男子一眼,没好气地干脆往回走,一边念叨着:“你不吃我吃,懒成这样,饿死你算了。”
“楚楚,我觉得我们在这儿夫人会不自在。要不我们出去,等他们热乎完了再凑凑热闹?”媚奴掩唇轻笑,声音说的不大不小,正好让屋中另外的两个人听得清清楚楚。
“媚奴!”萧锦芸无奈地唤了一声,她以前怎么没看出来,这丫头疯起来也没个形的。她也不至于眼拙到这地步吧。
“好了,媚奴,别逗她了。”秦逸风单手支起身子,准备下床,无意间牵动了伤口,低低闷哼了一声。
安静的屋子里突然传出这么一声,萧锦芸立刻知道发生了什么,懊恼地走到床边,纤细的小手按在他的肩头,责怪似得看了他一眼。又见他的眼神望着桌上的早点,她心中也明了,生怕他的伤口再出什么状况,不得不暂时放下“个人恩怨”,好好伺候这位教主大人。刚把碗筷重新端到他面前,门外忽然多了些人,喧闹声不可抑止。
“吵吵嚷嚷的,怎么回事?”萧锦芸蹙了蹙眉,不满地问着。她之前因为害怕有人进来吵到秦逸风休息养伤,还特意吩咐了,没有特殊情况不要放人进院子。如果实在是事出有因,也得先进来禀报她。现在这个样子成何体统?
媚奴也很反感这外面的杂音,听萧锦芸这么一问,也愈发没底,便说道:“我出去看看。”
没等媚奴出去,昭儿已经从门外走了进来,一向冷然的她脸色也有些不寻常。
“教主、夫人。”昭儿唤了声,眼中抹上一层忧虑,“方才分号的人飞鸽传书,这半个月来教中大约有二十几个店铺被朝廷封了,不少人也被通缉在外,似乎是有什么风声。”
朝廷?萧锦芸一愣,脑海里闪过一人,可顿时又疑惑起来。他怎么会无缘无故动魔教的人?朝廷和武林向来没有多大瓜葛,各自分工,皇帝的土地和魔教的利益很少会有直面的冲突才是。如果说是为了她,这也不可能,就算是他从白易那里知道自己就在这附近,也不一定能联想到魔教呀……
“芸儿,在想什么呢?”秦逸风淡淡地问着,眼底划过一道精光。她对那人的爱,他不是不知道,可他选择不过问,如今事情弄得这么复杂,很难保证他们不会有任何交集。他有些忐忑,一种不祥的预感浮在心头,很不舒畅。他以前从没有这样的感觉,当然,以前的他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患得患失。情况不同,他不想走错任何一步,最后满盘皆输。
“没什么。”萧锦芸把碗筷放在床头,侧首看向昭儿,问道,“昨日的那个女子还在牢里吗?”
“一直严加看管着。”
“我去见见她,顺便,帮我准备些东西吧,她非死不可。”萧锦芸说罢,发现众人都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着自己,唇角浮现一抹苦笑,她问道,“怎么?我心狠手辣一回你们就受不了了?”
“姐姐,你要……杀了她?”楚楚问着,双瞳缩了一下。她一直看重的就是萧锦芸的善良,经过些事情,她也知道,她的善良不是对所有人的。但她相信,她不会随随便便就因为讨厌一个人而随意利用自己的权利去惩罚他们。她不是没见过死人,当初,她甚至亲手下过毒,可这一切与萧锦芸的举动是完全不能相提并论的。
“我说了,她非死不可。”萧锦芸垂下眸子,叹息声卡在喉咙,“她以前对我做过什么我不想一遍遍地继续说下去,我不是什么老好人,我也有我的喜怒哀乐。她无数次触到我的底线,我不会再忍了。如果说以前的事情我还可以考虑原谅她,那这次的事情就会作为我必须杀她的理由。她已经知道楚楚在这里了,这件事情被无限放大,后果可想而知。白易很清楚,楚楚是跟着我一起离开的,当今圣上也心知肚明,楚楚是不会愿意跟着除了我以外的任何人。最重要的是,她不该对我起杀心,更不该伤了她不该伤的人。”
她的情绪很强烈,是多久来的爆发,她不知道。有些话在心中已经憋了很久,只是苦于没有机会道明。她长时间来的压抑终于得以释放,也算是她偶尔对自己的放纵吧。这不是现代,这是她无数次迷茫之后再次看清楚的本质。弱肉强食,这里没有公平可言,谁有权,谁就有傲骨的资本。
她感觉浑身发冷,想起不久后世上就要断送一条生命,而且是在自己的授命下完成的,她就忍不住恐惧。说不怕,那才真的是骗人的。深呼了口气,她正想着,忽然感到手上覆了什么,转眼,恰好撞到男子忧心忡忡的目光。
“我没事。”萧锦芸低语一句,淡淡地笑了开来,无言胜过千语。
“嗯,早点去早点回来吧,小心些。”秦逸风拍了拍她的手背,说着。
这是对她的鼓励么?萧锦芸看着男子坚毅的眼神,一瞬间像是明白了,他们的立场在此时格外的接近。他们都不是心软的人……
她只带着昭儿一起去了地牢,媚奴和楚楚留下照顾秦逸风,再者,她也不想让她们和她一样,变得无情冷血。
锁链哗啦哗啦地响着,地面上划过之后充斥着沉重笨拙的刺耳频率,萧锦芸站到迷蝶所待的牢房前,才发觉那是景娟之前住过的。呵,她们同样都是女子,也注定要将生命完结此处。
当迷蝶抬起怅惘的眼神,当她看清楚站在牢房外的人时,她简直要疯了。她早就应该想到那是个骗局的,什么夏,那个人分明就是自己认识的女子!落到她手里,她还有什么活路吗?
“打开。”萧锦芸无视迷蝶恐惧的眼神,径自喊人打开了牢房门,兀自走了进去。
见她一步步逼近,迷蝶忍不住后退着,当背部抵上冰冷的墙壁,她才意识到自己并非在梦中。“你……你不是死了吗?”
“谁告诉你我死了?”萧锦芸笑着,解开她的疑惑,“死的是颜以亦的结发妻子,可我不是。死的是当朝皇后,可我不是。死的是颜家人,可我不是。我有什么理由要死?”
“呵,我认识他那么久,怎么没想过那是谎言?”迷蝶脸上漾着一阵浅笑,但那眨也不眨的眼眶里,倏的,滑落了无声的泪珠,“他只要他的权利,那个雄心放在天下的男人,怎么可能为任何一个人停留?他可以为了巩固自己的权利将我带进颜府,用我吸引更多人的眼球;可以通过蓝田控制前朝丞相,可以利用她夺得天下。如此一个无情无义的人,怎么会呢……”
“为什么要来这里?”萧锦芸不想听她哭诉,她的眼泪在她眼中一文不值,那些话反而让她不舒服。是,她和她在他眼里没有任何区别,包括现在**里的那些女人,恐怕她们所有人在他的眼里,都是一枚小小的棋子吧?什么时候有价值就利用,什么时候没了价值就随意丢弃。
“你问我为什么来这儿?如果那个时候不是因为你,我怎么会被赶出去?我为了讨好各种各样的人,把我自己给卖了。现在必须用这种肮脏的手段来存活于世,你以为这就是我的初衷吗?迷蝶冷哼一声,不屑道,“你是个小家碧玉,到颜府也从来没有受过一丁点的委屈,更不用提遭人白眼了。可我呢?我是个花魁,那是好听的,说到底,不过是个……,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人。所有人都在笑我攀了高枝,难道我追求我想要的有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