略微有些疲倦的面容因为他的话而更加狰狞,她颜心儿从前要什么没有?颜以亦让着她,她爹为了弥补她处处为她想出路,现在可好,她什么都没有了!颜府的人都有了各自的飞黄腾达,吹嘘的吹嘘,炫耀的炫耀,可她呢?她在病床上一躺就是这么些年,为了他,她摒弃了阳光,为了他,她摒弃了自己,驻足在那小小的屋子里,每天等候他的探望。
“为什么?”萧锦芸静静地说着,不带任何的偏激。她的脸色极为平淡,把生死说的就像吃饭一样平常:“我死了,对你到底有什么好处?是让你青春永驻还是万寿无疆?呵,竟会有这么多人想要我萧锦芸的命……”说着说着,她放肆地笑起,眼中忍着呼之欲出的泪水。
“你死了,白哥哥就会像以前一样,一心想着怎么治好我的病。不会东奔西跑,不会离开我啊。”颜心儿自顾自地说着,即便她心中无比明了,那一切都是过往云烟,可她还是想来试试,也许,她真的可以亲手杀了她呢?
“是你让他们提前动手的。”白易盯着她,无悲无喜,语气平淡地就好像最纯净的水,没有杂质,没有添加剂防腐剂。
“白哥哥,这是你的使命不是吗?难道,你要为了这么一个女人,放弃你的师弟?”颜心儿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地说着,明眸闪了闪,娇笑道,“而且,我会陪着你啊。”
“疯子。”轻轻地说罢,萧锦芸从地上站起来,干净的裙裾上染了尘土,她却丝毫也不在意,她一次次的在死亡边缘游回,她死不成,但每每都要面对着好友、姐妹的离去,这种痛比身体上的更让人无法接受。残忍的年代里,想杀谁就杀谁,只要你有本事,你不需要坐牢,不需要付出任何代价。这就是人生,这就是古代。
“你给我闭嘴!”颜心儿的眼里几乎可以冒出火来,她曾经对这个女子太不在意了,才会导致如今的局面。
她料得到颜以亦绝不会百分百地信任她,所以她很放心。事实也是如此,一次又一次的试探,可最后竟是这样不了了终。颜府里多一个人少一个人对她来说,没有任何差别。从她第一次看到白易的时候,她就已经下定决心要把这个男人留在自己身边。所以她不顾一切代价,在自己身上下蛊毒,忍受着被蛊虫一丝丝吞噬的痛苦,只求在最难受的时候,有他在身边照料。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对他的依赖越来越重。她不想离开那份温暖,而后,那一次次的任性,一次次把他召回身边。他的责怪,他的担忧,在她心中滋生,那是幸福的味道。
如果不是萧锦芸中毒的事情打破这一切的平衡,她还是那个颜心儿,可以继续演戏下去,不用顾及别人的眼光。第一次,他对她冷语相加;第一次,他不顾她的身体将她痛斥;第一次,他不舍昼夜地研究药方,却不是为了她。
她从小学习蛊毒,然而,这件事情就像是蝉破土之前的劳苦一般,都是在地下完成的。教她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的亲生母亲。很简单,那个女人想报仇,颜若当初的背叛,无疑成为了她心中的动力。颜心儿心知其中的纠葛,她也清楚,一旦自己学成,这个女人就会要求自己亲手在生父身上试验。她也恨,只不过没那个女人那么深罢了。如果不是因为她在不经意间触到了毒物,弄得全身化脓而亡,怕是颜若早就死在她手上了。
她不是一个有情的人,这是对她最好的诠释。
“真的想让我闭嘴,就杀了我,让我别那么多话啊。”萧锦芸一心想要刺激颜心儿,压抑久久的情绪一瞬间喷发出来,都说女人发起火来可怕,这话一点也不假。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而女子,可以付出一生。她不加多想,翩然侧身,一手拉住白易的臂膀,踮起脚尖,蜻蜓点水似得吻已经落在了他的唇上。
白易愣在了原地,待到凌厉的鞭风袭来,却也在一瞬间下意识地环住了眼前人的纤纤细腰,快速地闪身躲过。原来,颜心儿趁着二人不注意的时候,已经将打落在不远处的鞭子捡了起来。
“心儿,你做什么?还不住手?”他忍不住呵斥,连他也未曾发觉的狠厉在眼底划过。萧锦芸的意图,他怎么会不清楚呢?不过,他甘愿为她堕落。
颜心儿带着恨意的目光来回扫荡在自己身上,萧锦芸感觉着,像是一阵阵冷风侵袭着身体,不多说话,她朝白易的怀里躲了过去。这不是故意而为的,但这个小小的举动,却更加让对面的女子火冒三丈。
“混蛋!”颜心儿举鞭喊着,倾尽全力将那鞭子甩了过来。
白易冷了眼神,一瞬间突然像是想明白了什么,用软剑将她的鞭子缠住,牢牢地禁锢在中间。颜心儿用力地拽着鞭子,丝毫不动,她顿时怕了,还来不及惊恐,他却在突然间松开了软剑。
未收回手上的力道,加上他的软剑还缠在鞭子上,颜心儿直直地站在原地,看着鞭子的那一头,那把软剑朝着自己,就这么飞了过来,然后在胸口画开了一朵灿烂的山花。红的妖娆,绝艳。
幽怨的眼神对上他坚定的目光,她缓缓勾起唇角,一抹苦涩而又无奈的笑容:“白……”一口鲜血喷出,染红了天地。
短短的时间,身旁又多了具尸体,阴冷的氛围散播开来。萧锦芸咽了咽口水,拉住白易的袖子,颤抖着唇瓣说道:“我们……我们走吧……”
眼见着身后的火光朝这方接近,白易知道时间不多了,也不待女子继续惶恐下去,横抱起她便往山下飞去。
风像刀刃一样在脸上割着,萧锦芸转过头,将脸颊埋在他的怀里,她需要有个温暖的地方。她一直不语,让白易很为难,他琢磨不透,她是不是很害怕飞行这件事儿。正拿不定主意,他猛地察觉,青衫湿了大片。没有雨水、烈日的天气里,能湿成这样,真是难得……
他随她放肆地哭泣,他不想阻拦她,他也从未阻拦过她。她的脆弱,远比她的外表来的诚实得多。明明很难过,却要咧开嘴笑;明明很在意,却要口口声声说不在乎;明明不会撒谎,却执意说着连自己都不会去相信的谎话。这样的伪装,带着真的好么?
把她平放在锦被之上,伸手,他为她拭去眼角的泪珠。这是他精心让人准备的马车,为的就是能够把她带走。他没想过要如此伤害她,不过是想求得她的安全罢了。
“芸儿,我该拿你怎么办呢?”白易深叹一口气,背靠着车厢坐在她的身边,微闭着眸子假寐起来。
……
“喂,你打算带我去哪儿?”萧锦芸停住脚步,生硬地问着。
十多天了,他们两个就这样十多天来没有任何交流,在这个破山沟里晃荡。换做平时,她早就要翻脸了。虽然这里没有什么不好的,青山绿水,碧天白云,不用受二氧化碳的危害,不用受硫酸的侵蚀,不过,做人总是想知道自己前方是何处吧?目的地是哪里,这也是一个很重要的衡量标准。至少,她不希望自己就这样颓废下去。她已经伤心很久,是到该振作的时候了。楚楚就算不见,那也只能算个生死未卜,还是有可能生在人世的,不是吗?
白易回首,看着那空中飞舞的青丝,微一愣神,轻笑:“我还以为,你打算一直这样沉默下去。”
萧锦芸瞥了他一眼,并不说话。她很矛盾,一方面,她忍不住把对颜以亦的恨意加在他的身上,谁让他们是师兄弟,关系又那么亲密呢;可另一方面,她又不想太过分,毕竟,他对她的好,她也铭记在心。至少,他从来没有在本质上做出过什么伤害她的事情来。
“马上就到了,你不是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吗?你需要安静,那我就陪你安静。”白易看见她脸上闪过的阴霾,苦笑一声,又接着说道,“如果你不愿意,我随时都可以离开。不过,别拒绝我的安排。你比任何人都清楚,外面的形势对你有多不利。我虽然是他的师兄,可他不见得会听进我的劝告。我也不想你过的不快乐。”
一番话下来,她多少有些动容。有些含羞地看向别处,她极不自然地说道:“不用那么麻烦,我信你。你现在出去,面对的局面不会比我好到哪里去。我没记错的话,你可是犯了两条大忌。”萧锦芸说着,目光重新回到他的身上,淡淡地说着,似乎事不关己:“其一,身为一个将军,跑到地方的阵营,然后突然消失不见,不得不令人遐想;其二,后山那两具女尸早晚会被人发现,我没猜错的话,你的剑痕应该是很特殊的吧?只要颜以亦看见,就一定会分辨出来。心儿虽然在颜府里地位不怎么样,不过,她的爹可是颜叔啊。忠良也会有不忠的时候,一方为了巩固政权,另一方为了替女报仇,你说你的境遇会如何?”